第二十四章 長安花妖
「姜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小紅,快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姜硯與溫凝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只不過溫凝的眼神看起來灼灼。姜硯撓了撓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與溫凝說了,溫凝聽罷沉默片刻,看起來有一絲沮喪,道:「那麼,你都知道了?」
關於溫凝曾經落入馬賊之手一事,當年的知情者幾乎全部死絕,溫玄禮麾下部隊血洗了這個據點,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活下來,並且時候封鎖了消息。時間一長,與這件事有關的流言蜚語,就自動淡出了人們的閑談家常。
可是這件事溫凝完全沒有忘記。這件事就像是一個血腥的標記一樣烙印在自己的腦海里,現在她幾乎想得起來每一個細節。那個時候,她明明已經死了,但是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看管她的兩個馬賊的屍體,屋外火光四濺,慘叫聲一片。徐子淳和杜鶴影各帶領兩支隊伍,從左右包抄,火攻據點。溫凝站在火海里,看到一個個漆黑的人影在火中奔跑,有馬賊,也有兵士,還有那些被抓來的孩子。
這些孩子大多年紀都很小,記不得自己來的地方,有的甚至連名字都不記得。為了不讓消息走漏,他們同樣也成為了這場夜襲的犧牲品。以後每當溫凝想起那個名叫妙兒的女孩時,心中都會愧疚。
所以她習武練劍,不斷地不斷地強迫自己,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翻過那一頁。因為這件事對她而言不僅僅只有悲傷,還有負罪感。除了當時參與夜襲的溫家兄弟以外,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但現在,此時此刻,她單單隻是不想讓姜硯知道這件事情。
自己,將會被怎樣看待?
「是我錯了,」姜硯突然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沒想到以前還發生過這種事情,是我錯了。」
同情。自己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自己並不是需要一個悲慘的過去來被人因同情而肯定。溫凝咬咬牙,心中一沉。但是她聽到那個少年繼續說道:「但是以你現在的武藝,如果再遇上危險,定然不會有什麼事了,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
溫凝抬頭,看到姜硯的眼睛里閃過一點光,像斜陽映照在秋水水面之上。她不知道姜硯是故意如此說的,還是無意中說了出來,姜硯有的時候一眼就能讓人看穿,但有的時候,卻怎麼也讓人看不透。
「畢竟我可是指導了你幾下的,按理來說,你應當叫我師父。」
溫凝垂下的眉眼上揚,姜硯立即改了嚴肅的神情,開始向溫凝邀功,溫凝不屑一笑,接道:「真是不要臉,誰會叫你師父?」她未曾發現,自己的肩膀已經沒有那麼多擔子,開始輕飄飄了。
「我們離開這裡吧。」溫凝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白茫茫的天地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快點,我現在開始擔心我的身體了,畢竟我那麼英俊,那花妖會吃我豆腐也說不定。」姜硯連忙說道,「不過這地方,要怎麼離開?」
溫凝牽住姜硯的手,閉上了眼睛。姜硯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個人就像一縷魂魄一樣,消散在了夢境之中。在消失之前,溫凝輕聲說道:「謝謝你。」
……
姜硯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確認各個部位都完好,心肝脾肺臟也沒少之後,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那個陣法。果然沒有啟動。過了片刻,溫凝也慢慢醒轉過來,姜硯起身想要去扶她,忽然腿上一陣劇痛,他才想起來這不是在夢境里,自己腿上還帶著傷。
「真是不可思議,你們兩個,居然都從夢境中離開了,真是不得不讓奴家刮目相看呀。」那濃霧裡的花妖咯咯笑道,身後的藤蔓擺動著。
「老妖婆,我們出來了,你也快點現身!」姜硯喊道。
花妖又是咯咯笑了幾聲,隨後道:「好,奴家出來見一見你們便是。」待得花妖說完這句話,周圍的濃霧變得稀薄起來,散了開去。在石窟正中央的,是一朵巨大的血色的牡丹,牡丹的花蕊中是一個半身女人,女人身旁的蕊須粗壯如觸手,攀附在地面,吸食著地面的靈氣。那女人長得嬌怯怯、俏生生,但不由帶著些嫵媚的味道,那媚態渾然天成,全不像矯揉造作出來的,也難怪會有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姜硯怔了怔,那花妖便問道:「是不是不捨得殺奴家了?」
姜硯還未說話,溫凝就先啐了一口,罵道:「你這妖怪好不要臉,人不人,妖不妖的!」這句話讓花妖陡然發怒,眼見那觸手又要向溫凝擊去,姜硯忙道:「老……妖怪,你先前答應我,如果我能將小紅從你的夢境裡帶出來,你就會放她離開這裡的!」
溫凝一愣,先前姜硯可並未與她說過這件事,那花妖笑得前俯後仰,道:「奴家自然是無所謂,多這一個女人一個不多,少這一個女人一個不少。只不過,現在你還願意放下你這有情有義的小情郎,自己逃出去嗎?」
「姜硯,你剛才怎麼沒有告訴我?」溫凝沒有理會花妖,轉過身去氣呼呼地質問姜硯。
「你別聽這妖怪瞎說,你趕緊出去,不然我做的事情不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姜硯說道,「現在給不了錢,那就用你這條命來做報酬吧,你快走,得活著出去。」
「我不走。」溫凝扭頭道。姜硯苦笑道:「大小姐,現在你就別使性子了,你快走吧。」這花妖的力量你也感受到了吧,根本不是你我二人能夠抵擋的。
「現在不走,可就沒機會了哦,可別說奴家食言。」花妖說道,但無論姜硯怎麼勸說,溫凝都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花妖臉上閃過嫌惡,語氣一冷,冷冰冰地說道,「那今天,你們兩個就一同去死吧。」
話罷,幾條藤蔓同時擊出,比先前的速度更快。姜硯腿上有傷,只能挨著地往一旁滾去,溫凝拔出劍來,擋在姜硯身前,正面接下藤蔓從天砸下的重重一擊。但是鶴唳揮劍砍去,居然只砍進了那條藤蔓半寸深,並且很快,那條劍傷就自動癒合了。
「奴家勸你還是不要抵抗的好,可別弄傷了自己。」花妖道,「奴家雖然食人,但卻對你們的皮囊不敢興趣,可這蕊須可是十分嗜血的,若是被它抓住,恐怕連奴家都沒辦法保你們全屍哦。」
「我呸,你這妖怪,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有沒有全屍吧!」溫凝怒道,手腕抖動,劍法更疾,雖然力道並不能斬斷藤蔓,但是卻用劍光硬生生地將那藤蔓擋在了她的攻擊範圍之外。
只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溫凝能夠擋住一兩條藤蔓已經是最好的了,其他的還不好說。姜硯心道,難道要在這裡使出虛妄一劍了?可是別說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再使出一次虛妄一劍,就算是能夠用出來,以這裡的封閉程度,到時候可能也只有同歸於盡的結果。
「唔。」姜硯想要站起來,但是剛才那一劍傷他很重,他只能拖著一條腿一跛一跛地走著。姜硯暗罵道,早知道剛才就不刺自己這麼重了,能醒過來不就好了嗎?裝什麼英雄,現在吃到苦頭了!
聽到姜硯的聲音,溫凝關切地回頭望了一眼,道:「姜硯,你腿上有傷,不要亂動!」只這一句,手上慢了下來,給了花妖有機可趁的機會,那藤蔓卷地而起,在溫凝腹部重重一抽,溫凝吃痛,整個人跌在了地上。藤蔓揚起,就像是一把巨斧揮舞,隨時就要斬落。
溫凝舉起鶴唳去擋接踵而來的第二擊,藤蔓猛然落下,抽在鶴唳之上。溫凝只覺得虎口一震,皮膚裂開,沁出了鮮血,鶴唳脫手,彈上了半空。
「咔!」
在那把白銀色的劍即將墜地之前,溫凝看到一道裂縫從鶴唳的劍格處開始蔓延,接著那細小的裂縫越來越多,就像是半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光一樣,這把跟隨了溫凝近十年的劍就這樣碎成了數片,落在了地上。但是甚至容不得溫凝去難過,一聲巨響,藤蔓再度落下。
這一回已經沒有辦法了。溫凝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但就在藤蔓將要擊碎她頭顱的那一刻,姜硯忽然飛身上前,擋在了溫凝的身前,那條藤蔓穿過了姜硯的身體,然後猛力抽了出來,姜硯的血濺到了溫凝的臉上,是熱的。
「姜硯,你是不是瘋了!」溫凝抱住姜硯,失聲喊道,「這筆買賣一點都不值得,你衝上來幹什麼!」
「還不是因為我讓你跑你不跑,你這個蠢貨,」姜硯咳了兩聲,吐出幾口血來,「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現在快逃,小紅。」
話罷,姜硯手輕輕垂下,溫凝伸手去抓他手腕,竟然已經摸不到脈搏了。溫凝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停止了。
為什麼?為什麼又有人為自己而死?不是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了嗎?
「我叫姜硯,孤硯生冰的硯。」
「陪你練練劍還是可以的。」
「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
「我將我的力量借給你,從此以後,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在溫凝的腦海中,那個聲音穿破了一切嘈雜,再一次直抵溫凝的內心深處,「去吧,拔出那把劍來。」就像是再次被那人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把,溫凝身子微微向前傾了一傾,她伸手拔出了姜硯背後的第二把劍。
「姜硯,我不會讓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