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花間辭 · 二
烈日當頭,但是場下卻無一人退席。雖然這次演武大典中,大荒名將沒有上場,但是這些來自各國的勇士,即使不過幼學、舞勺之年,在刀槍棍棒上的造詣卻仍舊讓所有人都看得嗔目結舌。
薛顯身著華麗的金甲,額頭上早有汗漬,有幾個大臣上來悄聲提議回寢宮避暑,但是都被薛顯拒絕了。這一場演武大典雖然是為了示威而準備的,但是過程卻大大出乎了薛顯的意料。
他沒有想到,在大荒之上,有這麼多的少年英雄。薛顯也是年紀輕輕就隨先皇沙場征戰,殺敵四方,立下赫赫戰功。現在看到這些少年,他不由想起那個馬背上自己單薄的背影,那時候的廝殺不是為了皇位,只是單純的為了榮耀,而現在這一身金甲,不像是戰甲,倒更像是沉重的枷鎖,將他束縛在龍椅上。
「這一場,看來是古蜀國要拿下一籌了。」薛顯笑道。
演武場上打鬥激烈的兩個少年,一個來自古蜀國,一個來自中衛國。中衛國四面環山,國民深居山中,多四肢發達、力大無比,所以中衛國擁有一支很優秀的步兵之師。但這項優勢,在古蜀國國人面前卻完全發揮不出來。古蜀國國人雖然自身羸弱,但是他們善於操縱器物,化不可能為可能。此時此刻,中衛國面對的,正是古蜀國引以為傲的「木牛流馬」。
「呵呵,承讓,承讓了。」古蜀國國君連忙籠袖回道。古蜀國國君名為諸葛詩雨,祖上曾是輔佐古蜀劉氏的股肱之臣,后因劉氏式微,諸葛一脈才取而代之,改皇姓為諸葛。
曹恆頗為不滿,冷嘲熱諷道:「早就聽聞『木牛流馬』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據說,『木牛流馬』是古蜀國史上一位文相發明的,可真有此事?」薛顯奇道。對於這「木牛流馬」的神奇之處,薛顯也早已聽說過,但是古蜀國很少將其投入軍事,所以在戰場上幾乎見不到大規模的「木牛流馬」。
諸葛詩雨點頭道:「確有此事,那位文相正是在下的先祖。」
「一位文相,竟然能對這樣精密的器物了如指掌,真是良才,良才。」薛顯道。
「唯有良才,而無賢君,也是徒勞罷了。」
曹恆聽出諸葛詩雨語氣中有俯首稱臣的意味,知道局勢已經開始往九夏一邊傾倒,便連忙開始尋求補救的機會。在動身前往長安之前,曹恆已經向古蜀國、下杞國、騰國,以及一些頗有勢力的小國各修書一封,希望可以共同抵制被吞併的結局,但是迴音寥寥,現在看來,這些人不是已經打算歸降,就是自有打算。
「哦?場上似乎已經分出勝負了。」正當眾位國君攀談之際,演武場上又過了幾個回合,在古蜀國精良的器械「木牛流馬」之下,中衛國的童子兵終於不敵,敗下陣來。
「那麼按照順序,下一場又該是九夏了。」太微令道。這時曹恆忽然插口道:「平陽侯,演武場上有個規矩,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我們中衛國出一人,連拿對方三人,便可返場,沒錯吧?」
于山南擦了擦汗,勸道:「衛恆公,不過是一場演武大典而已,不用這樣較真吧?你們中衛國之後上場的機會還有很多,何必……」
「苦山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莫非把這場演武大典當作一場熱鬧來看?」
「衛恆公這……這是哪裡話?」
「……」薛顯思忖了一會兒,道,「衛恆公此話說得沒錯,練兵場上無兒戲。就按衛恆公的意思來吧。只是,不知道衛恆公要派哪一位出戰?」
話音剛落,就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十歲上下的少年。那少年穿短衫,露出臂膀,眉宇之間竟跟危江有些相似,皆是十分凌厲,像梟鳥一般。只不過這少年手上握的卻是大砍刀,有殺意。
「這個小子,」惠衫蹙了蹙眉頭,「這小子,身上竟然有殺氣?這小子才多大?刀劍無眼。不行,不能讓他返場,恐怕會傷了人性命。」
「……聖上既然已經答應了,又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你我二人留心看著便是。」危江道。
「唉,也只能這樣了。」惠衫點了點頭,只好無奈地答應了。
對這少年引起的反應,曹恆似乎十分滿意,他向著薛顯微微一屈身,做的是下臣的禮儀動作,但是口氣卻甚是倨傲,對這個少年十分有自信:「平陽侯,這是犬子,阿瞞。」
薛顯頷首,道:「朕聽聞中衛國開國皇帝乳名就為阿瞞,衛恆公是假這位開國梟雄之寓意嗎?」
「正是。」曹恆道,「阿瞞從小生活在邊關朔城,跟著那裡的禁衛軍習武。同儕之中,恐無敵手。」
「衛恆公未免言之過早。」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騰國國君官恕突然發話了。自進場以來,除去基本的禮儀之外,官恕沒有對場上的演武發表任何看法,無論騰國是贏是輸,於他而言似乎都無關緊要似的,而對於之前曹恆的修書,官恕既沒有明確拒絕,卻也沒有明確答應,只是模稜兩可地一拖再拖。
太微令在薛顯耳邊耳語幾句,薛顯點了點頭,對著曹恆說道:「既然如此,那麼衛恆公,由下杞國、古蜀國、騰國各派一名少年勇士上場,你可有什麼意見沒有?」
「好。」曹恆點了點頭,三國之中,論近身武力,沒有一個人是阿瞞的對手,只有古蜀國的木牛流馬略微棘手了一些而已。
「那麼就依照順序,下杞國、騰國、古蜀國依次上場。」太微令宣讀道。將古蜀國排在最後一位,太微令其實是有考量的,待得曹阿瞞體力耗盡,自然沒有什麼力氣再去對付器械了。聽到這一安排,薛顯先是皺了皺眉頭,但也不便說什麼。
豈料場上的曹阿瞞反手將砍刀插在地上,說道:「車輪戰嗎?一起上吧,我不怕你們。」
「阿瞞,不要胡鬧,這是演武,不是鬥毆!」曹恆嚷道。對於先前太微令的排位,曹恆心中已經有諸多不滿,此刻如果自己的兒子再要求以一敵三,那麼就連他也拿不準結果到底是輸是贏了。
曹阿瞞道:「父君,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贏的!我要他們三個都做我的手下!」
話罷,曹阿瞞就拔出自己的砍刀,未等命令,已然隻身沖了上去。下杞國庫倫蘇特連忙向後退去,與曹阿瞞拉開距離,同時張開自己的弓;古蜀國上場的仍是先前打敗中衛國的那名少年天志,他一面操縱著身形巨大的木牛流馬,一面向庫倫蘇特身邊靠去;而騰國的那名少年裹在一身夜行衣里,以黑布蒙面,看不清長相,手持雙刃,只知道其名字為非樂。
「嚯!」
曹阿瞞怒喝一聲,用刀背接下了非樂直直砍下的兩刀,只聽「嗡」的一聲,非樂的手腕隨著刀身震動,而曹阿瞞的大砍刀居然毫髮無損。
「你們騰國人就這麼一點力氣?」曹阿瞞道,同時伸手一推,將非樂推了出去。眼見非樂就要砸到地上,忽然一聲低吼,那木牛流馬竟然飛撲過去,接住了非樂。
「呼!」
就在這時,一箭劃破長空射向曹阿瞞的雙眼。以這樣的距離,曹阿瞞根本來不及躲閃,可是他也沒有躲閃,他竟然轉身,從背後將大砍刀拋到另一隻手上,準確地擋住了那一支箭矢,箭鏃與砍刀相撞的地方正好在刀刃,可謂是千鈞一髮。
「這傢伙眼睛好使得很,古蜀國的,你的那頭大熊除了跑來跑去,還有沒有別的用處?」庫倫蘇特問道,作為次于于希河的弓箭第二梯隊,自己射出的箭矢被對手以這樣的角度接住,他心裡其實已經沒有多少贏的把握,反而暗自慶幸這是多人演武,否則自己也許會輸得更難看。
「我叫天志,下杞國的,你剛才是不是沒有好好看我那場演武?」天志不動聲色地說,「白菜今天已經超負荷運轉了,最多只可以再變成攻擊形態一次,否則關節就會因為運轉過多,灼燒壞掉的。」
「行了,擋住他一次就行了。那個騰國的,你那麼小,藏在那大熊身上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到時候你給他兩刀。」庫倫蘇特說道。非樂點了點頭。
天志操縱著手上的木匣,那巨大的木牛流馬竟然開始轉變形狀,後腿變足,前腿變掌,站立了起來,真的就如一頭大熊一般。
曹阿瞞啐了一聲,手持大砍刀就沖了上去,一擊砍中白菜肩頭,但是那巨大的器械竟然紋絲不動,以砍刀之堅硬,也只砍出了半寸深的刀痕。又是一聲低吼,白菜揮掌一擊,直接將曹阿瞞拍入了地面,幸好曹阿瞞舉刀與白菜僵持,才沒有被一掌拍昏過去。
「這大熊這麼厲害,你們古蜀國怎麼不多出產一點,要是有了這個,在戰場上可是所向披靡的。」庫倫蘇特咋了咋舌。
「你以為造一尊木牛流馬要多長時間,造價有多昂貴?」天志道,「木牛流馬可是神樹軀幹製成的,我們古蜀國也不過只有那麼十幾尊而已,要是在戰場上壞了,修都修不好!」天志是古蜀國皇室造甲師一脈的後人,自然知道一尊木牛流馬有多耗心血。
正當這時,只聽一聲爆裂,木牛流馬的一隻手掌飛出了場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陷入了泥土之中,手掌末梢還扯著泛著幽幽藍光的金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