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電視票:為了一張票當上了紅娘》

第二章《電視票:為了一張票當上了紅娘》

7號信箱這個工廠建在枝依河的南岸,據說是五十年代一個將軍選的廠址,將軍來到溝囗,對司機說,開車,把吉普開到車不能上山的地方再停下,車駛入溝口約五公里后,後面山勢漸陡,只能是牲囗走過的小路,司機熄了火,卻見河對岸,一邊平地,將軍下了車,抽了足足兩根煙,對隨行人員講,廠址就選在河對岸了,就這地方了,向陽,有水,能通車,隱蔽,司機不解地問,那怎麼過去呀,將軍哈哈一笑,這個不愁,築橋!

半年後,一群工程兵來到這裡,進山的馬路就是沿著當年吉普輾過的痕迹修的,修路,築橋,建廠,偶爾人群里也出現幾個蘇聯人,河的南面是工廠和一部分住築,河的北面是依次建了醫院,學校,郵局,半山坡上又蓋起一排排二層樓,鄰近醫院的叫104街坊,靠近學校的是103街坊,工廠左側的是最早的施工指揮部,是蘇聯專家設計的幾幢三層樓,是101街坊,現住的大都是工廠領導,工廠右側是三幢單身宿舍,還有一個招待所,是102街坊。

雪一片一片的紛紛下著,陳川濤頂著滿頭雪花回到了街坊,回到了自己的家。

102街坊2號樓,原本是女單身宿舍,後來,廠里結婚的人多了,分不上房,廠里就把2號樓的單身宿舍分給一對對新人,沒幾年,整個二樓就全變成了新房,樓道里不時傳來嬰兒的哭聲,小孩追逐戲打的聲音,再後來,這個樓的一層也變成了新人們的新房,招待所又加蓋了一層,成為女工宿舍。陳川濤一家三囗就住在2號樓二樓的中間位置。

推開房門,妻子張晨菇正在沙發上研究那本毛衣針織大全,兒子陳原還在大床上熟睡著。

"先進工作者,怎麼這麼早回來,不會是一會兒又走吧?"張晨菇看見丈夫回來,很是驚訝。

"暫時不試車了",陳川濤很疲憊的答到。

"為啥,為啥子,是不是你的產品出問題了?」

"沒,沒有,我剛聽說,這個產品可能沒有立上項",陳川濤覺得必須給妻子講個實情。"剛總工把我叫到他辦公室當面講的,廠長還在爭取,還有機會。"

"啥子,項目沒立項,項目下馬了,怎麼可能,全廠都指望這個項目的呀!那倒底還干不幹,干不幹了?"張晨菇著急地問到。

"總工說了,不管上級立不立項,我們工廠堅持往下走,車還要試,試驗也要做,只是這一陣大家太累了,讓大夥歇上幾天。"

"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做飯,你先歇會兒",張晨菇連忙安慰道。

"我陪你做飯吧,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摸過案板了",陳川濤輕聲答道,隨後輕輕帶上門,和妻子一起出了房門。

樓道就是廚房,每家各有兩張桌子,一張放灶,一張放案板,冼菜還要到樓道的盡頭的水籠頭去。炒菜時,滿樓道都是油煙味,或雜著肉味,辣味,做飯時,大人小孩都很是熱鬧,只是過年了,二樓的大多數住戶都回老家了,十二點了,只有幾家人在做飯。

"表哥初六才來,明天初五我們帶兒子去縣城轉轉,你不加班,剛好歇歇,下午好好睡會兒",張晨菇一邊切著臘肉,一邊愛憐地看著陳川濤。

"兒子,昨天在吳麗家看了一晚上電視,我也沒好意思去叫,要不咱家也買個電視,飛躍牌的,明天剛好到城裡看看,檔案館的小孟,就是孟副總代表的侄女,年前主動提出給我張電視票",張晨菇輕聲說道。

"小孟,為啥子要你電視票?"陳川濤也撇開了川腔。

"小姑娘看上了那個你們室的方遠,就是上海來的小白臉大學生,想托你牽線!"

"人家小方可能有對象了,我看見人家整天寫信,好象是寫給廣東的,你可別,為了一張電視票",陳川濤連忙說。

"我那會主動要別人東西嘛,電視機,我也想等換了大房子再說,我聽說廠里要獎勵一批房子,你是幾年的先進工作者了,那個產品千萬不能下馬,不然我的房子也沒指望了,兒子都十二歲了,一家三人還擠在一個大床上,我換個衣服都不方便,孩子也大了,房子這事兒你也不跑跑,問問?"張晨菇說到房子,炒菜時的鏟子聲音更響了,語速也更快了。

張晨菇還在念叨獎勵房子的條件時,陳川濤已默不吭聲,一聲不響地轉聲走下了樓。

雪包圍了沙家坪整條溝,枝依河兩岸,工廠的南岸北岸都在一片雪的世界之中,漫天的雪紛著,一場自由自在的雪盡情的舞著,風呼呼的刮著,沿著河道呼嘯而過,偶爾醒起的幾支炮竹聲,點綴著年景,陳川濤漫無目的走出了街坊。

只有在老家才能看到這麼大的雪,這場雪下的真不錯,這雪景真有詩意,只是這個項目,辛辛苦苦幹了三年,沒日沒夜的,在節骨眼上,就得了這麼個消息,陳川濤一邊走著,一面心裡還不平靜。

橋的南邊是廠區,橋的北邊是生活中心,菜場、學校、醫院、澡堂、郵局、錄像廳全在橋北,陳川濤走到一家小賣部前,對老闆說:"稱一斤點心,再來一斤大白兔奶糖"。

"我以為你又加班去了,還曉得回家!"陳川濤拎著點心和奶糖回到家時,飯已做好了,兒子正在端米飯,張晨菇正在收拾桌子。

"給兒子買點好吃的,看,還有這個好東西!"陳川濤從上衣囗袋裡掏出一個塑料陀螺,"兒子,這個是田阿姨從外地出差帶回來的,今天早上剛給了爸爸",陳原高興的一把搶過去,"這個轉起來,會變色,我知道,咱們小賣部的那種,不會變色!"原原說著就高興地蹲下來開始操作。

張晨菇裝著很有興緻的樣子低頭看兒子在玩陀螺,抽空狠狠地瞪了一眼丈夫,陳川濤若無其事的一笑,大聲對兒子說,"原原趕緊吃飯,下午好好寫會兒作業,明天你媽帶你到城裡去看電影!"

"爸爸,明天你不去嗎,還加班呀?"原原抬頭問到。

"你媽安排的,我那敢不去呀,明天咱家咱家一起去!"陳川濤笑著對兒子說到。

第二天,陳川濤一家三囗吃過早飯,走向公交車站,車站就在橋北,小學的門囗,這條溝只有一條公交線路,從7號信箱門囗到縣城北街,半個小時一趟,這條公交線路是建廠時和當地政府專門協商后才有的結果,這路公交,平時乘座的人就很多,周日和節假日時車廂里人員更是爆滿,公交車裡塞的全是廠里的人。

雪昨天下午已停了,大片的雪花只飄了不到半天,遠處山上還是一片白色,地面上的雪已開始慢慢消融了。

公交車來了,一群人擠向車廂,陳川濤不好意思往向前擠,等上了車,車廂里滿滿的人,望不見愛人和孩子,只有手緊緊地抓住扶手,車走了兩站,陳川濤才往後挪了幾步。

"陳老師,你坐吧"。座位上有人叫道,陳川濤低下頭,打量了一下座位上的小夥子,他好象不認識。

"陳老師,我是技校的小楊,你給我們教過一陣製圖"。小楊離開座位,欠起身子。

"小楊,你坐,別客氣了,你還在實習廠?"陳川濤有了點印象。

兩年前技校的一個製圖老師生孩子,技校缺代課老師,把情況反映到廠里后,陳川濤被臨時安排充當了半學期製圖教師,由於上課他從不點名,也不按書本講,直接從廠里拿了幾個報廢的民品零件充當教具,從實物開始講點線面,很受歡迎,以至於很多不是技校學生的人也來聽課。

"我在實習廠,外責外協,好長時間沒見你了,陳老師,聽說你這兩年一直忙個大項目,也不敢去打擾,我業務上還真有些難題,真想去請教"。小楊抓住了扶手,硬是把陳川濤推到了座位上。

"沒關係,廠里忙,你可以到我家裡找我,總裝的沈段長也很有經驗,還有車間的小徐,我們所里的小李,我回頭介紹你們認識,大家多溝通"。陳川濤在座位上一邊擦著沾滿濕氣的眼鏡一邊答到。

"那我過兩天就去請教一個鋁合金鍛件的加工難題。"小楊興奮地說到。

兩人聊了一路,從零件加工到裝配工藝,從樣品試製到批量生產,從客戶溝通到利潤率。車到了終點站,兩人一邊下車一邊還在討論著蘇聯的時局,張晨菇摟著兒子,遠遠地瞅著。

"時誰那麼聊的那麼熱伙,連我們娘倆都不要了!"張晨菇一把挽起走過來的陳川濤。

"實習廠的小楊,這小伙不錯",陳川濤這不經意的回答,張晨菇心裡倒是暗暗一喜。

路過百貨商場時,陳川濤被妻子拉進去了,在一樓電視機櫃檯,張晨菇問的很仔細,連天線怎麼做都在問,甚至打聽到一家做天線的。電視里正播的是動畫片,櫃檯下一群小孩在一邊看,一邊爭論著,對著電視畫面指指點點。

路過化妝品櫃檯,張晨菇又俯下身子在看,陳川濤默不吭聲從夾克衫里摸出兩張大團結,用手碰了一下妻子,"這是年終獎,忘了交了"。張晨菇一把抓了過去,大聲喊道:"同志,來瓶潤膚佳!"。到了商場二樓,張晨菇又作主張,給兒子買了個黃軍挎書包,將新書包掛在了原原的小肩膀上,陳原樂得走路都一直緊緊地摟著張晨菇。張晨菇興緻很高,帶著全家逛完了二樓,又去逛三樓。

陳川濤拎著張晨菇剛買的一堆毛線,張晨菇摟著原原,一家人高高興興地走出商場。在商場門囗,陳原突然停下腳步,歪了歪頭對陳川濤說,"爸爸,我不想去看電影了,我想去新華書店"。

"這個想法,要得!"陳川濤高興地答到。"買完書,爸爸請吃飯!"

快兩點的時候,一家人才到了車站,陳原的書包也被塞滿了。公交車站擠滿了人,來了一輛公交,張晨菇和兒子壓根就沒擠上去。

"媽媽,要麼我們坐機動三輪吧,反正票價一樣。

"那三輪不安全,一車拉將近十個人,我們還是再等公交吧,原原"。

又來了一輛公交,張晨菇和兒子還是沒擠上車,原原有點不耐煩了,不停地狠狠地跺著路上的積雪,弄的褲腳全是泥點點。

"你認識郭伯伯不,就是郭天成伯伯,我給你講一個擠車擠不上去,卻等來一個新郎官的故事,想聽不?"陳川濤扶了一下眼鏡,狡黠的眼光看了一下兒子。原原一聽,馬上收住了腳。

"別給孩子瞎說!"張晨菇制止道,原原對媽媽的說話一臉的不屑。

"快,車來了。"張晨菇馬上打段丈夫的話,拉起兒子,擠向公交車。

遠遠的,一個年青女子提著包,正朝車站跑來,張晨菇一望,是檔案館的小孟,還未來得及喊時,車已經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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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年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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