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到歸想到，可是思及自己即將要執行的計畫，梓承還是忍不住覺得窩囊。

可只要想到這全都是為了子菁，就算再窩囊，梓承也只能認了。

說來說去都要怪那個楊老頭，要不是他存心刁難，他跟子菁也不會這麼多災多難。

想到這，他就忍不住哀怨的看著正幫他架梯子的人。

知道他要扮鬼，這個臭老頭還十分熱心的去向他家的園丁借來梯子，還幫他弄來一套跟他當年出車禍時一樣的衣服，擺明了就是想看好戲。

今天月黑風高，老天也很配合沒下雨，而月光也有些暗淡，這樣正好，很適合扮鬼。

現在，他們一老一少正在宅子外頭，子菁房間樓下的位置。

時間很晚，子菁應該睡了，而梓承要上場的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

戴上假髮--這是仿照他高中時的髮型做的，他小心的爬上樓梯，好戲準備要開演了。

沒辦法，佳人開出條件要死人從墳墓里跳出來，而還好他的臉孔沒變，只是變得更剛毅成熟，所以他只要改裝，再藉由昏暗的月光，子菁是不會發現的。

爬上樓梯，他踏上子菁窗外的小平台，這扇窗他很久以前爬過，所以還挺熟悉的，窗旁附近的樹也還在，這樣如果有什麼意外的話，他也可以爬到樹上躲起來。

站穩后，梓承對下面的人比了一個ＯＫ的手勢。

他吞了好幾口口水，在褲子上抹了兩把，藉此把手心的汗水給抹去，他小心地、在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撬開子菁房間的窗戶。

深呼吸……好了，要開始了。

嗯……首先要怎麼做呢？對了！是要先把床上的人叫醒。

他先清了清喉嚨，然後喊：「子菁……子菁……」梓承放輕了聲音，故意發出那種有點虛無縹緲的聲音，企圖叫醒床上的人。

等一下他就打算用這種聲音跟子菁說話，如果大有元氣的話，就不像是鬼了。

此時吹來一陣陰風，陰風藉由大開的窗戶吹撫上床上人兒的臉！再加上梓承的聲音，子菁幽幽轉醒。

風吹進房裡的同時，也帶起了窗邊末系好的蕾絲窗帘，透過飄著的窗帘，子菁更無法將梓承的身影看得真實，只覺得虛幻。

只是，當她回神后，發現房裡有人時，嚇得差點放聲大叫，但一聽見那人的聲音，即時住了嘴。

「子菁是我，經過這麼多年，你已經把我忘了嗎？」看子菁就要叫出來，梓承立即開口，成功的阻止子菁的叫聲。

開玩笑，要是讓她叫出來還得了，這出舊情人夜半還魂勸女主角放開過去的戲，還演得下去嗎？

「你……是則宇？」子菁的雙唇發抖，顫抖著聲音說。

眼眶迅速聚滿水氣，下一秒，淚已落下。

「是呀！這些年你好嗎？」

「不好！」子菁哽著聲音，已有明顯的哭意，「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當初說好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可你居然丟下我到另個世界享福！？最過分的是，我這些年等你入夢，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他真是好可惡呀！

「原諒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當年，一個英文只看得懂二十六個字母的小夥子，獨自一人前往美國求學，雖然沒有經濟上的顧慮，但要在異地求生存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他都撐過來了，因為她是他努力的動力呀！

再多的埋怨也抵不過對他的思念，子菁下了床往窗戶奔了過來。

「別過來！」情急之下，梓承大喊，可發覺自己太大聲了，他連忙改回之前說話的死人音調，「子菁，你別過來。」

「為什麼？」他……不想和她更接近些、不想碰碰她嗎？

「因為你一過來我就得走了。」這樣說的話，她應該就不會靠過來了吧？

「不，你別走，我留在原地就是了。」她急忙的說。

好不容易盼來他，她不想他這麼快就走。

聽子菁的話，梓承暗自鬆了一口氣。

兩相對望，沉默了好一會，梓承才想起這回扮鬼的目的。

「子菁，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別讓我們的過去絆住你未來的幸福。」

「什麼意思？我不懂。」為什麼他會這麼說？他們過去的一切是那麼地美好，他怎能說那會絆住她未來的幸福？

對她來說，她真正渴求的幸福已遠去，對未來她不敢奢望，只想一輩子守著對他的愛。

「意思是忘記我們的過去吧！重要的是你的未來，左則宇已經不在了，但你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我選擇嫁給義翔，雖然我不愛他，但是他會照顧我的。」由這個角度來看她或許很自私，但義翔從未對她表態，所以她認定義翔不愛她，只是想找個不那麼討厭的女人一起過生活，而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她是最好的對象。

「除了有個人能照顧你，我更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愛你的人。」

「你希望我再愛上別人！？」這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如果我還活著，我當然希望你只愛我一個，怛是我已經不在了……」

「就是因為你已經不在了，所以我更不能放下對你的愛。」子菁急著打斷他。

如果連她都忘了他，那還有誰會記得這世上曾有一個叫左則宇的人？

梓承有片刻的沉默，再一次感受到她對他那份深沉的愛，他內心激動萬分。

「愛我，和你再愛上另一個男人並不會有衝突的，只要你的心為我保留一個角落，我會永遠都活在你心中。」

「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再愛上別人？難道我永遠守著對你的感情不好嗎？」她淚眼汪汪，一片痴情居然換得他這樣一番話，這怎能叫她不心傷？

這當然沒有不好，只不過他不再是左則字而是左梓承，如果她一直守著對左則宇的感情，那他們又怎能重新開始？

這些話梓承只敢放在心裡，不能說出口。

可是子菁這麼難受，他一定得說些話安慰她，而這些話也是真心話。

「我並不是想將你推給別的男人，而是我希望你能快樂，如果你一輩子守著對我的感情，那你永遠只會活在哀傷中，不會快樂的。

但如果你能放開心去接受另一段感情，重新找個愛你而你也愛他的男人，讓他來照顧你，我相信你的未來一定會快樂的。」如果他在當年那場車輛中死去的話，在天上的他一定也會這麼想的。

「可是我不想忘了你。」聽了他的解釋，子菁的心釋懷了，但她仍不願輕易的對他鬆手。

淚眼汪汪，她真是好捨不得他，連他在下葬前她都沒能見他最後一面，這事她現在想起仍心痛不已。

「你會嗎？你會因為有了別人就把我給徹底忘了嗎？」梓承知道她不會，否則她也不會拒絕接受現在的他。

「當然不會。」她急著回答。

「那就是了，只要你心裡永遠為我保留一個角落，我就很滿足了。」

「我會的。」淚不斷的滑落，子菁點點頭。

「別哭了，我會心疼的。」不能碰她，他只能以言語來安慰她。

「好，我不哭。」她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試著對他露出笑容。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目的達成他也該走了，待越久越有被拆穿的危險。

「不，你別走！」子菁心急的挽留他。

「聽話，我不想你看著我走，所以把眼睛閉上好嗎？」他輕聲請求。

「不要！」她的淚又掉了下來，「我不要你走！」把臉埋進手心，她的淚穿過指縫掉落在床上，讓床單無聲的吸收。

見機不可失，梓承趁機消失。

當子菁再抬起頭來時，已經看不見原本在窗邊的人影，她著急的下床跑到窗邊，可什麼都沒發現。

「則宇。」子菁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抬頭看著天上明亮的星星，淚痕爬滿了臉。

而另一邊……梓承勉強蹲在子菁窗戶前那個小平台上，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摔下樓，到時可就功虧一簣，所以他死命的攀住手邊能緊抓的東西。

聽腳步聲他可以判斷子菁走到了窗邊，他祈禱她不要往下看，不然就會看到他了。

萬能的天神、親愛的聖母瑪利亞、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不管什麼神都好，只要能聽到他的祈禱就行。

偷偷往上瞄了一眼，也聽見了她口中逸出的名字，幸好子菁是抬頭看天空，梓承偷偷吁了一口氣。

等了很久，子菁終於關上窗戶，梓承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順著梯子回到地面，楊振成立即來到他身邊。

嘖！真的好險，差那麼一咪咪，只要子菁低頭的話就會看到他了，算他運氣好，可也讓他為他捏了把冷汗。

「小子，現在把馬子都像你這樣嗎？」無所不用其極，連裝鬼都想得出來，真服了他了！

「那可不一定！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高段的。」逮到機會，梓承在楊振成面前臭屁一下，趁機討回一點面子。

「那教個兩招吧！」學著點，有備無患嘛！

「你有對象？」唷！這個老不死的還想把妹！？

「是有那麼一個，」楊振成還真回答了，「先露過兩手讓我學學吧！」他這個未來岳父開口，他應該不會不給面子吧？

「哼！先拜師再說。」左少爺可跩了，扛起梯子走人，留下一臉大便的楊振成。

按兵不動了好幾天，梓承在等子菁自己想通。

可她也真沒讓他失望，在五天後早餐的餐桌上，子菁主動提出答應給梓承追求她的機會。

梓承樂歪了，使出渾身解數打動佳人芳心，他也終於讓子菁再次成為他的女人。

可再次交往的兩個人，還有個問題橫在他們中間--子菁的未婚夫，蘇義翔。

「子菁，我有事想跟你說。」想了很久，梓承還是決定跟子菁溝通。

蘇義翔的身分對梓承來說是很大的疙瘩，他決定要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你要說什麼？」子菁由書中抬頭看他。

「關於蘇義翔的事……」他起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義翔怎麼了？」好端端的怎會提到他？

「他是你的未婚夫。」他指出令他不悅的事實。

說到未婚夫那三個字時，他的聲音好輕，輕到像在咬牙切齒。

「是呀！」子菁點頭，「那又怎樣？」他不說她差點都忘了這回事。

「可我是你男朋友。」這樣她應該聽得懂吧！

「我知道呀！」子菁還是一臉不明白。

「那你有未婚夫這件事，難道不怕我這個男朋友會吃醋嗎？」抓起她的手把玩，他親匿的在溫潤的手心印下一吻。

「你會嗎？」她訝異的看著梓承，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耶！

「我不只會吃醋，還十分的在意自己的女朋友是別人的未婚妻這件事。」他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誤會了，我跟義翔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我們……」子菁這才想起她從未對他解釋過她和義翔的關係，連忙向他說明。

聽完子菁的話，梓承知道自己想的沒錯，可是子菁當人家是哥哥，人家對她可不一定是那麼單純。

「那你能答應我和他解除婚約嗎？還是你仍想嫁給他？」第二句話是純粹想試探一下子菁。

「不，如果沒有你或許我還可能嫁給義翔，但是你出現了，我是絕不可能嫁給他的。」她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怎樣，但是她的心已經回不去，她想和他在一起，那種感覺強烈到讓她無法忍受待在他以外的男人身邊。

「謝謝你。」他感動的緊捏了下握在掌中的手。

子菁微笑相對。

「那我們一起找個時間去找他，我陪你和他說清楚。」這事要越快越好，他不能容許另一個男人一直想著專屬於他的女人。

「好。」梓承肯陪自己去面對義翔，子菁覺得心暖暖的，很高興他沒打算丟她一個人去處理。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好嗎？」

「現在！？」子菁嚇了一跳，他會不會太急了些？

「嗯，現在，」他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想法，「我想讓你儘快成為我一個人的。」

「蘇義翔的未婚妻」這個稱號冠在子菁的身上，是他心中最大的疙瘩，如果可以他想馬上將它改成「左梓承的未婚妻」，並且讓這個稱呼牢牢套著她，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未婚妻三字改成妻子，讓她一輩子只能待在他身旁。

「好吧！如果你真那麼著急的話，那我們現在就去找義翔。」或許他真是太心急了，但她卻可以感覺到在他那份心急之下，隱藏的是一顆想獨佔她的心。

當一個男人想獨佔一個女人的時候，就表示這男人對這女人有份特殊的感情，而這就叫作愛情，子菁深刻感受到梓承對她的愛。

就因為這樣，她知道她已無嫁給義翔的可能，所以一起跟義翔說清楚。

兩人來到義翔的辦公室。

看見子菁和梓承牽著手出現在他眼前，義翔的表情深沉的令人看不出情緒。

梓承不語，站在子菁身後守候著她，讓她上前去跟義翔說清楚。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他不方便插手，但是他會守在這，若義翔想對子菁不利，他也能及時保護她。

「義翔，我有話想對你說。」子菁走到義翔面前，她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好時機，可是這事還是及早解決的好。

她想解除婚約對義翔來說，應該也是無所謂的，畢竟他不愛她不是嗎？

「你想跟我說什麼？」他想試著對她端起笑容，但是他發現他做不到，尤其她身後有個以護衛姿態站在那的男人。

不祥的情緒籠罩胸口，他的情緒陰晴不定。

「我想說，我們解除婚約好不好？」梓承很在意這件事，而她也想說既然跟義翔無結婚的可能，她應該儘快還義翔自由，讓他可以去找新的對象。

「為什麼？」義翔逼著自己冷靜，他沉聲向子菁要理由。

其實就算不問，他也知道答案了，他們進門時手牽著手的畫面就是最好的答案。

「因為我……你……梓承他……」子菁覺得難以啟齒，當初義翔向她求婚時，她沒多想就答應了，現在她倒後悔那時為什麼不好好想清楚。

「因為他怎樣！？」義翔的聲音大了起來。

子菁有片刻的錯愕，視線對上義翔，她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

深吸口氣，他知道自己嚇到她了，「你這麼說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想到她是因為另一個男人而要和他解除婚約，他就不能忍受。

「因為……」她說不下去了，她沒見過這樣子的義翔，他現在的模樣讓她好不安。

「我來幫她說吧！」梓承一改方才沉默的態度，「子菁決定和我在一起，所以想和你解除婚約。」他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是這樣嗎？」義翔不看梓承，從頭到尾盯著子菁不放。

「嗯，」子菁輕點了下頭，義翔的目光今她心虛，她覺得她好像做了什麼錯事，「義翔，之前我會答應你的求婚，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梓承出現了，而我對他有了感情，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對不起。」

「你敢確定你是真的喜歡他嗎？」義翔一手指著梓承，「而不是把他當成左則宇的替身？」他忍住氣說。

他知道左梓承和左則字很像，從子菁第一次見到左梓承的時候，由子菁的反應就能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很難不去做這種聯想。

「我沒有把他當成則宇的替身。」或許外貌相像，但這兩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她很清楚自己喜歡上的人是誰。

「我和子菁相愛，所以請你放手吧。」梓承走上前，大手搭上子菁的肩，將她攬進胸懷。

「因為你們相愛所以我得放手，那我對你的愛又該如何？」義翔像只負傷的獅子般怒吼，雙眼直視著子菁。

望進義翔的眼眸，子菁輕易的看見他眸底寫著的痛楚。

「你對我……的愛！？」子菁錯愕，她從沒想過義翔竟愛著她！？

「我從小就喜歡你，左則宇的死我以為是老天給我的機會，可沒想到在你答應嫁給我以後，你會因為一個左梓承而要跟我解除婚約！？子菁，你可不可以看看我？我不求你愛我，我只求你待在我身邊，這樣對你也是苛求嗎？」她對他會不會太殘忍了？

梓承不說話，趁現在讓他們說清楚也好，這樣子菁以後才能沒牽挂的和他在一起。

「義翔我……」義翔的神情讓她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不要說了！」他打斷子菁，直覺她會說出更傷他心的話，「我不會解除婚約的！」他堅持不答應。

話一出口，他拋下處理到一半的公事，離去。

眼睜睜的看他走開，子菁竟發不出聲音留他。

直到看不到義翔的背影，子菁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下來。

「梓承怎麼辦？我不知道義翔他對我、他對我……」她在梓承懷裡，難過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怎麼會這樣？義翔居然會愛她，為什麼她過去從沒發現他對自己的感情？

「別難過，」梓承環著子菁的肩，細心的安慰著她，「這事交給我來處理。」

也許是因為他太心急了，所以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看來他得要找蘇義翔好好談一談，把這事處理好，才不會再讓子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