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幽幽的古寺,卵石小徑上處處散落著昨夜被雨水打下的粉色花瓣。寺廟白牆青磚墨瓦,內院延伸的長廊上灑下一片淡淡的日出朝霞的光斑,讓整個院落憑空多出一份空靈之氣。其間霧氣薄薄堆積而來,實在而又不踏實,好像身處雲端漫步一般。
「咚,咚,咚……」寺廟大殿中傳來的撞鐘聲打破了寂靜的氛圍,隨著這響聲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蘇醒過來。後山的樹林里不時傳來悅耳的鳥鳴聲,「布穀布穀」的叫聲由近及遠。彷彿只是剎那之間,太陽掙脫了雲層,將山林寺廟的一切都鍍了層金,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
小止穿了一身月白色粗布袍衫,一頭青絲挽起,斜插著一隻黑色發簪,坐在寺院後門處的老槐樹下光滑的石階上撥著毛豆,翠綠的豆粒落在地上的陶瓷大海碗中叮咚作響。兩雙纖巧的手指動作飛快,不一會兒竟撥了大半碗出來。
小止從地上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樹葉隙縫間透露下來的陽光照射在她一張稚嫩秀氣的小臉上,她愜意地閉上了雙眼,呼吸著山林間清新的空氣,想把整個胸腔中都裝滿這種熟悉的味道,幸福的味道。雖然胖師叔曾笑她說這麼小哪裡知道什麼是幸福。
當時的她扯著脖子氣呼呼地回辯說;「吃得飽穿得暖就是幸福。」
胖師叔伸手摸摸她的頭,一臉的寵溺,「沒想到小丫頭的覺悟蠻高嘛!」
「那是自然!」她一臉得意的笑。
她俯身將地上的空豆莢歸攏到老槐樹的樹根下當作肥料,拿起大海碗由後門而入,老遠就看到胖師叔拎著個銅撒壺在澆灌那株前兩天剛從山頂密林中移栽下來的木芙蓉。
胖師叔說那株木芙蓉是難得的稀有品種,號稱「醉芙蓉」。花開初時為純白色,后變為深紅色。一向嗜花如命的胖師叔將那株花寶貝得要死,恨不得一天看八百遍。
「師叔!」小止悄悄繞道他的背後大叫了一聲。
「哎呦!」胖師叔一個趔趄,差點連銅撒壺也嚇掉了。
「你個小祖宗,差點嚇死我。」胖師叔回過神來看到是小止,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早上打算燒個什麼菜啊,說來師叔聽聽。」
「早想好了!」小止語氣中滿是得意,「我灶上燉了芙蓉花白米粥,就是咱們去年上山採集的芙蓉花瓣,我晒乾了收集起來的,今日才想起來還有這東西。至於菜嘛,喏,後院地里種的綠毛豆可以吃了,嫩著呢,炒個青椒毛豆。還有我前幾日腌制的酸蘿蔔也可以吃了,都是鮮貨哦。」小止一提起吃的東西簡直是津津樂道個沒完。
「咳咳。」方丈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她的身後。
「師父,您老走路不帶聲知不知道會嚇死人的。」小止一臉怨念地看著身後來人。
「小止啊,你一大早在這裡說吃的跟說書似的,把為師都說餓了。開飯吧。」
「好嘞,師父,您先進去坐,我炒個毛豆立馬開飯。」小止說著便捧著大海碗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一股清香四溢飄散開來。
空行,小白,還有負責每日外出採購的慧海師叔也就聞著味兒都來了。
「上菜嘍!」小止托著大食盤忙的不亦樂乎,看著眾人吃的開心,她自然內心也很歡喜。胖師叔常說做菜就是為了讓吃的人開心,小止一直深諳其道。
明日便是五月節,她昨日還特意去溪邊采了葦葉來,糯米也一早泡上了。她心中盤算著明日鳶兒姨來寺中,正好可以嘗嘗她親手包的角黍。
吃完早齋眾人立即成鳥散狀。小止忙著收拾碗筷,洗漱完畢時日頭已經升的老高了。
來不及半點耽擱,她趕緊將泡在木桶中的青葦葉上鍋蒸了。蒸制后的葦葉還需再過遍涼水,質地才會變得柔韌起來,避免摺疊時破碎。
小止抽出兩片葦葉,將其翻捲成錐狀,填入些許已經吸飽了水分似珍珠一般的糯米,將葦葉錐桶里塞的滿滿當當。折起上方的葉片,捏牢后再一折。她又從旁邊抽出一根細麻繩,將其麻利地捆好扎牢,一個翠綠飽滿的角黍躍然呈上。
時間不等人,小止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一會兒旁邊的木盆里的角黍便堆成了小山狀。來不及多欣賞自己的傑作,小止便將大半盆的角黍隔水上鍋蒸制。灶間葦葉的清香和糯米的甜香交融在一起,聞之心情大好。
「小止!」空行不知道何時從門口探出了個頭。估計是聞著味兒就過來了,小止常說寺廟裡的和尚嗅覺異常靈敏。
「我去告訴師父你給自己開小灶。煮的什麼,分我一半我就閉嘴。」空行一副漢奸狗腿的猥瑣狀。
「休想!」小止不時往土灶下的火洞里添著木柴,扭過頭去不睬他。
「我來聞聞,猜對了分我一半。」一看小止不受威脅,空行便耍起了無賴。鼻尖猛吸一口氣,一股清甜的香味溢滿胸腔。
「是角黍!明日是五月節!」好像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樣,小和尚臉上現出難以言表的興奮。
「山下有賽龍舟!」空行越說越激動。他還從來沒去看過場面浩大的龍舟賽。每年五月節時他都能清晰地聽到山下震天的鑼鼓聲,心裡自然像有隻手在抓撓一般。
「小止,小止,我知道小止最好了。」空行進屋來蹲在灶前不停地搖晃著小丫頭的胳膊,眼睛里滿是哀求的神色。
不用說小止也知道他想幹什麼,所以便直接無視。還嫌關禁閉沒關夠啊,這種事情也會上癮嗎?
「小止,你知道奶娘明日來打算給你帶什麼嗎?」空行一見小止不搭理他只得搬出了殺手鐧。
「什麼?」
空行一見有了效果,立馬趁勝追擊。
「一隻玉釵,芙蓉花樣式的,很好看的。」
「玉釵!」從小到大小止還從來沒有過一件像樣髮飾,唯有娘去世時她為了留個念想,便將娘發間的一個不知是什麼材質的,黝黑髮亮的簪子取了下來,平日里拿來束髮。話說那個簪子實在是算不上好看,說是發簪,其實倒更像是一截樹枝。一聽說鳶兒姨要送她一隻真正的髮釵,還是她最愛的芙蓉花樣式的,她還是忍不住有些心動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鎮靜,「你是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他向奶娘討來的嘍,空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奶娘上次來親口跟我說,她說你的裙子要配上只髮釵才好看。」
看著空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樣,小止料想他說的定是真話,頓時臉上笑開了花。
「我就知道鳶兒姨對我最好了。」
「咦,慢著。」空行一見小丫頭已經上鉤,立刻換了一副面孔。
「你可不要忘了,奶娘可是要聽我的。」
「你要髮釵有何用?」小止一聽,氣便不打一處來。你有頭髮嘛你,更不用說你還是個小子。
「誰說無用?」空行嘴上硬氣得很,「我送給小白不行啊,拿根繩兒系脖子上,哼!」
「臭空行,再也不理你了!」小丫頭撅著嘴,氣鼓鼓地撇過頭。
空行見小止氣得不輕,立馬又變了一個調調。
「這個嘛,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何必生氣呢。」
「好啊,就知道你還是想著下山玩兒,不行!」小止心中有所悟,立馬回絕,徹底打消他的這個念頭。
「求求你了,小止,玉釵哎,可漂亮著呢,跟你的裙子很搭的。再說人家真的很想出去看看嘛,就一次,就這一次行嗎?」空行開始了他的軟磨硬泡,死纏爛打。
「好啦好啦,怕你了。」望著空行楚楚可憐的小眼神,小止最終還是橫不下心了。她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就因為如此才經常被空行討了便宜。
空行奸計得逞,咧著嘴自顧自地傻笑起來。
「不過要等鳶兒姨來了才行,我還要請她嘗嘗我親手包的角黍呢。」
「好嘛。」空心雖心裡不樂意,但是嘴上也不敢得寸進尺,深怕小止一個不樂意,自己後悔都來不及。
「往旁邊挪挪。」空行在土灶前的矮凳上蹭了個坐,幫著小止添起了柴。
火洞內艷麗的火舌舔著漆黑的鍋底,火光照的兩個人臉上亮堂堂的,清香的蒸汽蔓延在灶間。空行面帶微笑,轉臉望著身旁的小止,小丫頭清秀的側顏在灶火的映襯下顯得柔和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