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棋逢對手
「快走。」言則鴆關上檯燈從桌上抓起自己的手槍翻身上了窗檯,文清也忙從床下將自己的小包裹扯了出來。
縱身跳下五六米的高台,順勢一個前滾翻將高台下墜的加速度卸在一邊,二人一左一右從平台兩側順著排水管道滑下,趁夜色流到後街。
街道萬籟俱寂,連在後街擺攤賣宵夜的小販兒也都不見,言則鴆抬手看一眼表:「十一點十五分。」左右看看,沒有人跟蹤,文清鬆了一口氣。
「幸虧你沒有用電台,」言則鴆說著,信步向方公館背道走去,文清見他沒有惡意便跟了過去,言則鴆繼而說道:「否則燕長官交代你的事從一開始就會泡湯。」
「幸虧我今天只是來觀摩的,只帶了眼睛腦袋。」文清跟在他後面,眼睛卻滴溜溜的注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說著背部緊緊貼著牆,緩踱到樓房拐角處。桃花塢酒店大門一剎那間呼呼啦啦的湧出一幫穿著黑色長衫帶著禮帽的男子,每一個人的腰間都是鼓鼓囊囊,明眼人都瞧得出那是一左一右的兩把手槍。文清印在牆身後偷眼觀瞧:「他們哪方勢力?」
言則鴆也偷眼一瞧,只一眼,便已經胸有成竹:「劉昭兮的人。」他鬆了一口氣,扶著文清的肩頭:「看來他們只是想要報復你。」
文清白了一眼,將他的手推了下去:「小爺是那麼好抓的嗎?」
「你現在任務加身,他們抓你不容易,給你裹亂就是手拿把攥的。」話音未落,直見遠處一個黑衣人回過頭來,向牆角處開了兩槍,啪啪打在牆身上,火星四濺,碎石驚飛,二人順勢向後一撤。
「有人!在那邊!追!」不知是誰的一聲大吼,如飢餓的狼群圍攻獵物,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雜亂無章,言則鴆一拉文清的手腕,就勢將她帶出了兩米遠,後街上排列著一溜彼此間隔平方倉庫,倉頂上鋪著枯枝青磚和瓦片。二人一步踏在倉房前的舊木箱上,翻身跳上房頂,身後傳來子彈劃過空氣的嗖嗖聲。
二人正閃身躲避著流彈的襲擊,只聽見身後咔噠一聲,原來是一根漢陽造手**,文清一把拽住言則鴆的衣襟,雙腿借著慣性猛起一蹬,飛身一躍足有三四米遠,如騰蛟起鳳,蜻蜓點水,落地無聲,如鴻毛浮水。二人順勢一個前滾翻,順勢跳下瓦房,隨即耳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碎石磚瓦稀里嘩啦的墜落一地。
將才跑過的瓦房已經被爆炸的重擊,毀於一旦。二人一閃身,鑽進一條幽長小巷,二人不顧一切的一路狂奔,跑了半個多小時,方才發覺身後追兵已經甩的無影無蹤。
再看錶時,時針分針已經重合在一起,夜半鐘聲響起,十二點整。
二人一路狂奔道北安那條著名的穿城而過的安西河,夜半路燈已經關閉,唯有月光迎著河水,白瑩瑩的一片很是耀眼,如一條伏在碧波中又大又長的銀魚。言則鴆笑了起來:「真是痛快。」
文清倚在一條褐色長椅的椅背上望著他:「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人。」
「你剛才在倉庫頂上那一招,是不是燕子李三的輕功啊?」言則鴆想起剛才的情形,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很不簡單。
文清白了一眼,玩世不恭的笑道:「什麼輕功重功的,我都不知道你說什麼。」
「你不用搪塞我,」言則鴆湊到近前:「這麼好的工夫,你父親該不會是個高手吧?」說著他托腮思量了許久,也沒想出哪一個高手姓衛,便狐疑著點了文清一下道:「你真的姓衛嗎?」
「當然姓衛,」望著滿江銀白,粼粼波光,文清幽幽的說道:「我家裡曾經有一個女傭,她的經歷很傳奇,她曾經是個走江湖的飛賊,結識了一個馬匪頭子,之後她們有了一個女兒。這個孩子六歲的時候,日本人佔了他們的山寨建造雷達站,全寨子的人都死於日本人的槍炮下,她抱著自己重傷的女人在河裡漂流了一天一夜,於是那個女孩不治身亡。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於是她退隱江湖,流落在煙花巷子,後來遭到仇家追殺,她輾轉多地,終於來到了我家,我父親收留了她,於是她偷偷教了我八年的工夫。」
言則鴆聽完,不由得嘆了一聲:「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沒那麼傷感,」不知是在苦難中學會了堅忍,還是在堅忍的過程中被苦難麻木了心情,文清淡然笑笑:「師傅說,她教我是要我不受欺負而已。」
言則鴆似想起了什麼,轉瞬間談笑風生的隨意一掃而空,他工作時的嚴肅重新回到臉上:「好了有件事我還是要問清楚。你到底想要從方家得到什麼?」
這直截了當的問話如同一陣不小的旋風刮過平靜的湖面,文清也收斂了笑意,冷冽的目光一爍:「這是你該問的嗎?」
「可我必須問。」言則鴆一抬手攔住文清的去路:「北安城需要一陣平靜的時光,要是再有人執意把水攪渾,那她就是我言則鴆的敵人。」
文清被他話音一激,登時生出幾分叛逆,原想說幾句狠話震懾他一番,轉而一想,言則鴆到底算是北安地面上響噹噹的人物,俗話說強龍不鬥地頭蛇,她狡黠的繞著言則鴆周身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他身邊,諷笑道:「哎呦,小哥哥,真看不出,你還真是有擔當的很啊,看來,那位方小姐果然是慧眼識英才,別說乾等一下午,就算是三天三夜也是值得的吧?」
言則鴆一聽見方喻的名字,神色一反常態,莫名生出幾分尷尬的羞赧,自矜道:「少廢話,這跟她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文清隨意拍在言則鴆肩頭,低聲說道:「自古美女愛英雄,有什麼好支吾的?」
言則鴆仰頭一望,嘆了口氣,似篤定了最後的信念,他正色道:「棋逢對手,不分伯仲。再對峙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咱們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