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露風采
因著兩人樣貌氣質過於出彩,又捉了小偷,圍觀人士注意力被分散,一時間沒人注意到江沐塵那聲「大膽刁民」的怪異之處,除了關欣怡。
「咦,這不是賴三嗎?」人群在有人認出偷竊之人。
本來打算死不承認偷東西並且想訛人一筆的賴三立時歇了心思,眼珠子轉了轉,暗想這兩位都是生面孔,外鄉來的年輕人人生地不熟的興許好說話,於是一股腦從地上爬起跪在地上抹著眼睛哭起來:「公子高抬貴手,饒過我一回吧,不要拉我去見官。我上有八十多歲老母下有不到一歲嗷嗷待哺的兒子,全家三天沒吃上飯了,可恨我沒本事,只靠家中兩畝地過活,土裡刨食辛苦大半年,結果糧食被偷,家中早就窮得揭不開鍋了!我餓幾天還好,但老娘和孩子身子弱,再不吃一頓飽飯連明天都撐不到了!」
不少人嗤笑出聲,心想這賴三不要臉又拿老掉牙的說辭欺騙外鄉人了,還別說,真不少外鄉人上當憐他生活不易給了他些許銀兩,吃到甜頭的賴三有事沒事就在街上晃,專挑外鄉人下手。
就在眾人想著又要多一個人上當時,江沐塵抬腳將賴三踹倒,俊臉含霜:「謊話說得如此之遛,可見是個慣犯,表情不見緊張卻目露貪婪,說明你用此招博取同情嘗到過甜頭!坑蒙拐騙無所不為,你這種人理應關進大牢!」
賴三哭得正盡興,聞言心裡咯噔一下,畢竟「道兒」上混久了,臉上沒露出半點心虛,反倒抬起未受傷的左手重重往地上捶著哭:「我怎麼就騙人了?這明明是事實!」
江沐塵眼中閃過厭惡,聲音越發冷了:「死不悔改,罪加一等!」
關欣怡柳眉挑了挑,望向江沐塵的目光透著幾分審視。
在賴三又要死纏爛打哭鬧不休時,江沐塵耐性盡失朗聲道:「編出的話錯漏百出!試問你一個二十歲左右的人居然有八十多歲老母,難道你母親六十歲高齡時生下的你?」
人群中嗤笑聲不時傳來,賴三臉色一變:「我、我……」
「你說你土裡刨食靠種地維生,可你看看你的手指!」江沐塵指著賴三的手,問話直指重心,「你指甲里無任何泥垢,指腹無繭,雙手光滑保養得甚至比大多做慣家務的婦人都好許多,是問你這樣的手是做慣農活的手嗎?」
身為江沐塵師爺的楊少白立刻拉過附近一位老大爺的手,攤開其粗糙甚至有些乾裂的手給眾人看:「做慣農活的手應該是這個樣子!」
江沐塵對著腰板已經彎了兩分的賴三再給了記重擊:「你說你三日未吃過飯,那你牙齒上存留的韭菜難道是三日前沾上的?還有,你說話時口吐酒氣,明顯不久前剛飲過酒,是人都知酒比能裹腹的糙糧貴,你一家老小都要餓死了,還有錢去吃酒?」
賴三原想今天能釣到條大魚,誰想碰到個硬茬兒,悔得腸子都青了,冷汗直冒。
「那個,我、我說錯了,是我祖母八十多歲。」
「廢話少說,帶走,送入大牢!」江沐塵直接下令。
楊少白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沒人知道江沐塵的身份,無奈之下只得「屈尊紆貴」地拎起賴三的衣領拖著他走了。
「好聰明的公子!不但沒上當還將賴三的謊言拆穿,說得頭頭是道的,一看就是讀書人!」
「好俊的公子!」
「敢問公子你貴姓?家住何方?年歲幾何?定親了沒有?」
江沐塵對著周遭百姓抱了抱拳,微笑著道:「在下姓江,現有急事先行告辭,以後江某有的是機會與大家相處,初來乍到,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長得俊俏有禮貌並且將坑蒙拐騙的賴三收拾服帖了的男子自然得大家喜歡,誇讚之語不時響起。
抬腳準備離開的江沐塵不經意間眸光與關欣怡對了個正著,對方探究中又帶著幾分瞭然的目光令他眉心微擰,壓下心中異樣收回目光快步離開。
回去的路上,如意一直在嘟噥剛剛那一幕,誇完江沐塵的容貌誇他聰明,誇完聰明又誇他勇敢,最後道一句:「聽他的意思以後可能就在青山縣住下,不知到時要有多少大家閨秀芳心大亂了。」
如意不時瞟來的目光令關欣怡感到好笑:「他是得在此定居,不出意外的話最少也得待足三年,以後青山縣百姓們要有福了。」
「怎麼看出來的?」
關欣怡莫測高深地笑了笑,沒回答,等快到家門如意急得不行時,她才在人少時輕聲將猜測說了出來:「他稱賴三為『大膽刁民』,這等話一般只有官府中人會說,除此之外他還說了些類似話語,諸如『罪加一等』,『送入大牢』等等。」
如意啊了聲:「憑几句話就斷定他是官府中人?會不會有點草率?」
「不全如此。」關欣怡唇角微揚,眸中閃著耀眼的自信,「你沒注意到他捉住賴三時訓斥的語氣嗎?那是上位者面對底層人用的!還有他旁邊那個長了桃花眼的男人說的話很有意思。」
「什麼話?」如意使勁想,沒想起哪句話不對勁兒。
「他說『兄台我真同情你,偷誰的不好居然偷到他身上』,此話有兩種含義,一是被偷之人很厲害,惹到他的人沒有好下場,二是其身份恰好能壓制住賴三,此點帶有戲劇性,可你想想當時那人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表情,明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是嗎?」如意腦子有點蒙,一時間她分辨不出來哪點關係更大。
走到關家正門前停下,關欣怡艷麗如花的臉上笑意更濃:「大家都傳新任縣令是名年輕進士,上任就在近幾日,觀江公子談吐及離開前最後說的要大家多多關照的客氣話,若沒猜錯,他很可能是我們青山縣即將上任的縣令!」
如意聞言眼睛瞬間瞪成銅鈴大,嘴巴張得能吞進一顆球,遊魂似的走進關家。
關家是個兩進的院子,面積不算小,宅院與相鄰幾家比起來要氣派華麗的多,畢竟這幾年關二河作狀師沒少賺錢。
「大小姐,老太太在房裡等您很久了。」老太太身邊的王婆子一直等在二門處,見到關欣怡忙迎上前道。
關欣怡美眸中閃過無奈,點了下頭直接去了老太太房裡。
「嗚嗚,都怪二叔,非要作狀師,大姐也可恨,整日往外跑惹是生非,害我好好的親事被退,我以後還怎麼作人啊!祖母您要為我作主,我命怎麼這麼苦啊!嗚嗚。」
屋內傳來年輕女子的哭聲,王婆子尷尬地偷瞄了眼關欣怡,為防屋中傳來更不合時宜的話,大聲咳嗽了下道:「老太太,大小姐回來了。」
哭聲立止,隨後有些蒼老的聲音自屋內響起:「欣怡丫頭回來了?快讓她進來。」
關欣怡欣簾走了進去,身後跟著嘟著嘴一臉不平的如意。
屋內坐著兩個人,年近六十的關老太太及正擦眼淚的十五六年輕女子。
關老太太個子不高,身材圓胖,面色發黃,皺紋遍布滿臉,比之程老太太顯得老許多,氣質上就是普通的沒見過多少世面的農村老太太,模樣可以稱之為不好看。
這是因著以前幾十年關家日子貧困,吃苦受累操心導致的顯老態,後期因關二河會賺錢,她陡然過上好日子於口腹欲上沒能控制住,直接導致身材橫向發展上也沒能控制住……
正拭淚的是關欣怡堂妹關欣桐,剛及笄半年,雖同為關家女,但容貌上差了關欣怡不只一點半點,她長得更像其父關大河,模樣勉強能稱之為清秀。
原本這半年來正歡歡喜喜準備嫁人,結果今早被退親,打得她措手不及,已經哭鬧大半日了。
關老太太有兩子一女,閨女早已嫁人,嫁得遠,幾年難得回來一趟。
兩個兒子年齡相差三歲,長子關大河,次子關二河。
長子比較憨厚老實,除了會種地沒什麼特長,在老家土裡刨食辛苦過日子,前幾年舉家搬來與關二河一同生活,長房自此才過上吃飽穿暖的享福生活。
次子關二河性情與長兄完全不一樣,自小就是個奇葩,三四歲就能說會道,不但將家裡人哄得開心,連村子里從老到小的人都喜歡他,靠著一張巧嘴,沒少得著別人家給的零嘴。
長大一點后死乞白賴地跟在里正長子身邊當書僮,學了不少知識,關家舉全家之力供他念書識字,最後送他去科舉,十七歲考中秀才,十八歲認識了關欣怡的娘慕容蓮,對其一見鍾情,死纏爛打一年多終於哄得美人芳心。
關二河雖聰明,但天賦也有限,考完秀才后基本不可能再進一步,最開始作教書先生,後來陰差陽錯作起了狀師,發現狀師來錢快且更能令自己的特長得已施展,遂放棄教書專心當起狀師。
日子越過越好,夫妻恩愛,雖成親多年只生有一女,關二河也沒想過納妾,和和美美的日子在關欣怡五歲時終止,慕容蓮和離,關家二房自此沒了女主人。
「欣宜,程家人怎麼說?你可有求得他們回心轉意?」關老太太神色焦急地探身向前,被臉上肉擠得沒多大的眼睛直直盯著孫女。
「求」?關欣怡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將軟鞭放在身旁桌上后往椅子上大咧咧一坐:「祖母您誤會了,孫女剛剛是去程家討公道,而非『求』他們!」
「什麼!你去程家討公道!」關欣桐尖叫出聲,整個人氣得差點蹦起來。
關老太太見狀忙心疼地安撫:「欣桐別慌別慌啊,可憐的孩子,都是被你二叔和大姐連累了,家門不幸啊!」
安撫完二孫女,關老太太厲眸轉向被如意伺候著喝茶的關欣怡:「誰讓你去程家討公道了?你這樣做不是更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欣桐已經被你們父女連累了親事,你不想法子求得程家原諒,居然還去找人家麻煩?你心裡還有沒有你妹妹了!」
如意聽得牙都快咬碎了,氣得肚子一鼓一鼓的,想開口又怕引得偏心老太太將火加倍燒到自家主子身上,只得將不滿忍下。
關欣怡看了眼怒氣衝天的祖孫兩人,白皙好看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一臉不解地問:「祖母的意思難道是有人打了我們左臉,我們不但不能還手,還得上趕著將右臉湊上去求人家打?」
關欣桐「哇」地一聲撲倒在關老太太懷裡大哭:「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寶貝孫女又哭了,關老太太忙環住她拍哄,惱火地瞪向一臉無辜樣的長孫女:「你看看你!不知悔改還總頂嘴的模樣,簡直和你那個悍婦娘一個德行!」
慕容蓮是關欣怡的逆鱗,眸中怒意閃過,她「蹭」地站起身抬腳就走。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給我回來!」關老太太氣得狠了,肥厚的大巴掌重重一拍,待聽到懷裡傳來尖叫聲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大意,打在孫女身上了,忙心肝肉肝地抱著一通哄。
「我不活了!不要活了!」關欣桐這次哭喊的聲音更大。
快走到門口的關欣怡頓住腳步,對身後的如意斥道:「沒見二小姐想死想瘋了嗎?還不快去找東西!菜刀、白綾、老鼠藥甚至燒火棍都找來!」
說完后又對關欣桐道:「二妹,身為長姐,忙我只能幫你到這個份兒上,想怎麼死我不能替你作主,自己看著辦吧!」
哭聲嘎然而止,待關欣怡快速出了房門要走到院門口時,屋內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嚎:「我不活了!這次我真的不活了!」
關欣桐的哭鬧聲、老太太的咒罵聲以及之後趕過去的關大夫人的抱怨聲,整個正院雞飛狗跳,連關家為數不多的幾個下人都不忍直視,有多遠躲多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