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白色轎車在小區里的居民車位緩緩停穩。

周磬張望了一下四周情況，神色頗有些詫異：「你就住這兒？」

許慕然：「嗯。」

她現在住的是老城區里爺爺奶奶留下的舊房，前幾年父母已經把他們接到老家的新房安度晚年，這裡便一直空置。今年她畢業回了海城，因為上班方便的緣故，她便跟父母申請單獨出來住。

一下樓便是各色小吃店，五分鐘便能走到最近的菜市場，街坊鄰居都是知根知底的，交通也便利，煙火氣足足的，除了房子舊點，一切都很完美。

周磬問：「用不用給室友打電話下來接你？」

「我自己住，沒室友。」許慕然剛想跟周磬道個謝然後下車，就聽見對方說：「附近有賣夜宵的嗎？」

可算她問對人了，自己對附近的夜宵地點可是門兒清。

許慕然口若懸河地跟周磬介紹了五分鐘，周磬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謝謝，那我去吃個飯，你先回去吧。」

許慕然還沉浸在夜宵的餘韻里，一咂嘴，順口道：「我也沒吃，一起吧！」

周磬：「嗯，好。」

……等等我只是客氣一下你為什麼不高冷地拒絕我這好像不太符合人設啊？

她悲傷地嘆了口氣，自己說的話，跪著也要圓回來：「周老師，你想吃什麼？」

周磬想了想，說：「去喝粥吧。」

「那就去前面那家？」許慕然眯著眼念店名：「鴻升粥坊？」

「你帶路呀，」對方尾音稍往上揚，神情掩於路燈昏黃下，看不分明：「不好吃的話，就……就只能怪你了。」

許慕然哭笑不得地點頭：「是是是。」

因為過了飯點，店裡的客人坐得參差不齊，只在有人的地方開了幾盞小燈。她們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服務員迎上前來：「二位喝點什麼？」

周磬望向許慕然：「你想喝什麼？」

許慕然：「冰雪碧。」

剛剛的爆米花吃得她口乾舌燥，好想趕緊透心涼心飛揚一波！

周磬眉頭一皺，乾脆利落地無視了她的話，對服務員道：「來壺玫瑰花茶。」

玫瑰花茶？

本來就嗓子就燥得要命，再喝熱茶？

好像是能感應到她的心理活動似的，周磬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地道：「別喝冰的。」

我之前不買冰激凌並不是因為……

話臨到喉頭，許慕然又咽了回去，畢竟人家也是為了她好不是？

她低頭看起菜單，看著看著便分了神，視線落到對面人的黑髮上。

周磬長得很漂亮。

至於怎麼個漂亮法，許慕然也說不好，只是覺得她看上去給人一種很安靜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畢竟這世界如此膚淺，好看的人一般都不會過得太差。

周磬從菜單里抬起頭來：「在想什麼？」

許慕然的臉「騰」地就紅了：「沒……沒想什麼。」

難道要跟正主說在想她？

還是算了吧……

服務員端著玫瑰花茶回來了：「現在可以點菜了嗎？」

許慕然應聲道：「可以可以。」

趁她點菜，周磬將茶倒好，放在她面前。茶水在暖色光線的映照下，就像羞怯少女頰邊的一抹紅霞。

點完菜后，她正糾結是要低頭玩手機還是再試圖找個話題，周磬突然開了口，語氣非常鄭重：「謝謝你陪我吃飯。」

許慕然囧囧地道：「一點小事啦……周老師你不用這麼嚴肅……」

畢竟話是她自己說的，怪不得別人，不然現在早就舒舒服服地窩在被窩裡追劇了。

周磬低頭喝了口茶，聲音也放輕下來：「這是我回國之後第一次跟人單獨出來吃飯。」

……第一次？

她順口問道：「周老師，你家裡人呢？」

周磬：「我們家很早就移民了，家裡人都在國外。」

許慕然沒想到情況居然是這樣，訕訕地笑了笑。

這麼說來，周老師豈不是孤身一人回國搞科研？每天獨自上班，獨自下班，獨自吃飯，想想就讓人涕淚交加。

她這算是，戳了周磬的傷疤？

她咳了一聲：「周老師，我不是故意的，您別放在心上……」

「沒事，」周磬淡淡道：「早就習慣了。」

這樣好像更悲傷了……

許慕然識趣地住了嘴。她伸出雙手圍握著玻璃杯，感受著緩緩自杯壁透出的熱力，一時間只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冒著騰騰熱氣的皮蛋瘦肉粥被端上桌，周磬舀了一碗，遞給許慕然：「吃吧。」

「謝謝周老師。」許慕然恭恭敬敬地接過來，彷彿二人真的是師生。

夜裡能夠來碗粥，真是幸福。

吸飽水分的白胖米粒和熬得綿軟的皮蛋搭配在一起，入口的感覺簡直妙不可言。許慕然滿足地送了一大勺進口，又將筷子伸向腸粉、鳳爪、豆豉排骨……

吃飽喝足，她抽出紙巾擦嘴，忽然發現周磬面前的盤子乾乾淨淨，沒有骨頭，沒有醬油，什麼都沒有。

許慕然愣了愣，試探地問道：「周老師，這家店不合口嗎？」

畢竟是她介紹來的，如果周磬吃得不開心，她自己心裡也過不去。

「不不，很好吃，」周磬連忙擺了擺手，「我有胃病，晚上不能吃太油的東西，喝碗粥就可以了。」

她理解地點了點頭，叫來服務員：「麻煩你，我們要買單。」

對方轉身去拿小票。

許慕然突然對周磬的職業產生了些好奇：「周老師，你當時為什麼要學物理？」

周磬沉吟一下：「當時覺得，物理是個很性感的專業。」

許慕然默默地揉了揉眉心：總覺得我們對「性感」這個詞的認識，好像……不太一樣呢……

「那……現在呢？」

「現在也依然這麼覺得。」

許慕然不死心，覺得這個話題還可以搶救一下：「為什麼呢？」

正巧服務員將小票拿到桌前，周磬接過來，遞到許慕然面前，緩緩道：「因為分子結構特別美。」

這……這話讓她該怎麼接？

許慕然瞄了一眼，也不貴，這頓飯讓她請就好，畢竟剛剛周磬還繞道把她送回來了不是？

她剛拿出錢夾，便被周磬叫住：「我沒帶現金，你微信號多少？我加你個好友，直接轉給你。」

她順口道：「不用啦，就當我盡地主之誼好了。」

「那不行，」周磬微微笑了一下，「這不就成我占你的便宜了么？」

沒看錯吧，許慕然大腦空白地想，周磬剛剛笑了？

這是一天里，她第一次看見她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才是真真的好看，彷彿撥雲見日，春山融雨，讓人恨不得將整個世界的甜都捧給她。

然而這個笑只停留了一瞬，轉眼間，周磬面上又恢復成了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許慕然將二維碼推到周磬面前，周磬的好友申請很快就發了過來：TheresaZhou申請加你為好友。

她點了通過，下一秒便傳來新消息提示：TheresaZhou轉賬給慕慕私房喵23.00元。

TheresaZhou：你全名是什麼？我備註一下。

慕慕私房喵：許慕然。

TheresaZhou：嗯，好。

飯畢，二人一同走到許慕然家樓下。

風很靜，樹梢在輕輕地搖，間或傳來母親叫孩子歸家的聲音。

周磬拉開車門坐下，放下車窗，對許慕然說：「粥很好吃，謝謝款待。」

許慕然一本正經地道：「吃好您再來。」

此時已至夜深，小區里年久失修的路燈時亮時不亮，許慕然不確定對方的眼是不是彎了一下，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對她極輕地笑了笑。

周磬認真地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