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頤海園不愧高檔小區的名聲，許慕然在小區門口被保安盡職盡責地盤問了許久才被准許進門，要不是保安大爺已經六十多了，她幾乎都要錯覺大爺對她有意思。

她轉了兩三圈才找到4號樓的位置，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要解放之際，一紙公告將她打入深淵：電梯正在進行日常維修。

來都來了，還能怎樣？

在吭哧吭哧爬了五層樓，第三次確認面前的門確實就是位於周磬發給自己的地址之後，許慕然欲哭無淚地按下了門鈴。

說實話，在按下去的那一剎那她就後悔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給周磬送東西吃？

她垂下眼，開始默默數羊。這是她的一個小習慣，每當內心情緒波動的時候，想象著一群雪白軟綿綿的羊從面前跑過，心情就會好很多。

等待應門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也就是五十多隻而已——許慕然一邊想象著五十多隻羊能夠涮多少火鍋，一邊與前來開門的周磬對上視線：「你……」

她還沒說出口的話頓時噎在喉嚨里：你你你你誰啊？！

周磬的性轉版本？

赤/裸著上身的黑髮青年很感興趣似的打量著她，笑了笑：「哪位？」

他的聲音乍一聽上去非常奇怪，好像連聲調都摸不準，分不清昇平上去，像是還在學拼音的小學生。

見許慕然不說話，他蹙了眉，有些不耐地又重複一遍：「你哪位？」

那一瞬間，許慕然的腦海里飄過一個十分荒謬的想法：周磬是突然去做變性手術了么？

也不怪她這麼想，畢竟乍一看，這男生簡直和周磬是從同一個模子里脫出來的。

她定了定神：「我……來給周磬送東西。」

「周磬？」男生自顧自地將這兩字念了念，吹了聲口哨，沖屋裡喊了一句：「Theresa，你朋友來了。」

……Theresa？

他話音落下後幾秒，周磬從浴室里走了出來：「誰？」

男生攤攤手：「你的朋友，我怎麼會認識？」

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白T恤，像是剛剛沖完澡，擦得半乾的黑髮慵懶地自肩頭垂下，白黑對比之下，更襯得她肌膚光潔如玉，讓人忍不住心弦一振。

為什麼有人只穿一件白T都會這麼好看啊！？

許慕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沒記錯的話，周磬之前說她在這邊是沒有什麼朋友的。

一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突然出現在獨身女人的家裡，這種事……讓她實在是很難不想多。

許慕然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熟稔的互動，心下徑自升起方向奇怪的推測：他們不會剛剛……

難道……

其實……

周磬走到她面前，順手接過她手中的打包袋，聲音中微微帶了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她有些悲憤地想，你不知道我為什麼來么？

再對上視線時，她卻一時語塞：「就……來給你送飯唄。」

她的手指不經意觸上周磬的手背，剛浸過水的肌膚還未完全回溫，許慕然只覺得一陣酥麻電流傳來，那感覺十分陌生，令她全身上下都輕輕抖了抖。

周磬沒說話，倒是那男生髮出一聲怪叫：「WowTheresa！」

周磬回過頭去，語氣淡淡：「客人來了，別太放肆。」

雖說看著不像會乖乖聽話的人，他還真的笑眯眯地閉了嘴。

周磬一邊向里走，一邊對許慕然解釋：「這是我弟弟，周聲，聲音的聲，一般都叫他Michael。」

她走到半道，見許慕然沒動彈，疑惑道：「你怎麼不進來？」

剛剛在腦海里編排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羞於見人算理由么？

許慕然清了清嗓子，十分正經地道：「東西送到就可以了，你們姐弟估計好久沒見了，我自己……」

她一個外人，實在不方便再多叨擾。再者，經了趙禕上午鬧騰的那一檔子事，她還是回家休養生息一番為好。

許慕然話還沒說完，就見周聲沖門外探頭探腦，不嫌事大地喊：「都是一家人，別見外嘛！」

等等，誰跟你是一家人？？

許慕然十分佩服周聲清奇的腦迴路。

周磬沒理周聲，沖許慕然溫聲道：「既然來都來了，進來坐坐吧。」

又順手撿了一雙拖鞋放在她腳邊，意思不言自明。

許慕然無言，只好換了鞋隨著周磬進去。

周聲正躺在沙發上玩3DS，見許慕然進來，連忙好好坐正給她騰地方：「來來來，坐這裡！」

他的熱情就像一陣龍捲風，許慕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笑笑：「我隨便一坐就行了，不用這麼麻煩。」

她坐下之後，周聲敏捷地挪到她旁邊：「小姐姐怎麼稱呼？」

「許慕然。」

周聲一字一頓，念得十分有感情：「虛木……」

「……YoucancallmeAndrea.」

「SureAndrea，」周聲看上去如釋重負，拼音對他而言好像真的很困難：「Doyouknow……」

「好好說話，」周磬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後，手裡是兩杯茶：「不然我會理解成你很想再連著被媽啰嗦兩個小時。」

周聲渾身一凜，依依不捨地看了許慕然一眼，連忙低頭專心玩3DS。

周磬將茶杯放在許慕然手邊，自己坐到她對面，習以為常地道：「周聲偶爾抽風，你當沒看見就好。」

許慕然乾笑：「不礙事不礙事。」

周磬仔細打量她幾眼：「你……」

周聲不甘寂寞地插話：「小姐姐你今天穿得好酷炫！」

許慕然看了看周聲。可能是因為家裡來了客人的緣故，他又把上衣穿上了，只不過這V領的幅度V得有點大，一氣兒開到肚臍眼。

——這還不如不穿呢。

她只好繼續乾笑。

周磬將茶杯捧在手心，看向許慕然：「真是麻煩你今天來送飯了。」

「我沒事，倒是你的胃好點了么？」

「沒什麼大礙……」她停了停，微笑道：「你來看我，我很感動。」

「都是小事。」許慕然正襟危坐：「你弟弟怎麼突然……」

「他來A大讀研，」周磬往長沙發上瞟了一眼，換了個坐姿：「順便找實習。」

「哦，」許慕然點點頭，「挺好的。」

一陣沉默。

她有些局促地動了動指節，突然覺得自己做的決定是錯誤的，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她們昨天才見面，還沒到那種……可以在對方的家裡聊天的關係。

不然只能像現在這樣，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她悄悄抬眼看向周聲，驚訝地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周磬喝了口茶，突然說：「昨天第一次單獨採訪，是不是挺累的？」

許慕然一悚：「你怎麼知道？」

她明明沒跟周磬說過這件事。

周磬觀察她神色變幻，輕輕笑了一笑：「你發朋友圈了呀。」

許慕然尷尬地道：「這、這樣啊？」

她發囧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愛。

周磬走到她身邊坐下，正準備開口，許慕然的手機就響了。

她接起來：「喂？嗯……是我，啊？哦……好，我馬上回去。」

許慕然抬頭，見周磬眼裡有些疑惑，解釋道：「有事……得趕回去加班了。」

「那好，」周磬乾脆地站起身來：「我送你。」

「不不不，不用，我打個車去就行了，省事。」

作為一個陌生人而言，她在這裡待得已經夠久了。

她正準備換鞋，被周磬叫住：「慕然。」

「你穿著這套衣服去上班，會不會有些太招搖？」

招搖？

許慕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黑：好像確實有點。

「要不你先穿著我的衣服去？到時候再還我也不遲。」

周磬的建議正中她下懷，她卻有點不好啟齒：「呃……」

像是看出了她的糾結一般，周磬又補充了一句：「這些衣服都是新買回來的，還沒來得及穿，我也不太著急……」

「那……那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許慕然看著周磬鑽進換衣間找衣服，也順便看了一眼卧室：床上的被子沒疊，略顯凌亂地堆在一起，左半邊有微微下壓的痕迹，右半邊平整如新。

看來她睡相不錯。

周磬將衣服交給許慕然：「進去換了吧。」

換衣間內，許慕然手腳麻利地換好了衣服：白色針織衫搭配黑色休閑褲，看上去正常許多。

周磬倚在卧室門口等她，見許慕然將自己的衣物疊好交給她，她詫異地挑了挑眉：「幹嘛？」

許慕然：「交換。證明我不會穿著你的衣服跑路。」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又有點著急，像是生怕周磬不答應一般。

周磬忍俊不禁：「好好好。」

許慕然這才放下心來，急匆匆地走了。周磬站在窗邊望著她的背影，手裡捧著溫茶，沒說話。

一旁在沙發上「睡著」的周聲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姐？」

「幹什麼？」

周聲眨眨眼：「你女朋友？」

周磬凝望半晌，直到許慕然坐上計程車，消失在滾滾車潮中，才轉過身來。

周聲以為她不想回答，正欲提別的，在他開口前的一剎那，周磬溫柔一笑，讓他這個從小到大這麼多年，自以為已經習慣她美貌的人也愣了一愣：「總會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