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全靠自覺
每天和一盒骨灰呆在一起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膽戰心驚?還是夜不能寐?
這兩種正常人應該有的情緒申屠葉朗都沒有體會到。他只是覺得,但他把顧子庭的骨灰拿到手的那一刻,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懸浮著的心終於開始往下落了。
他鎖上門,把顧子庭的骨灰放在床頭,才睡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個囫圇覺。
可是他做夢了,夢到了顧子庭死時候的事情。
她縮在車裡,一直哭一直哭,反覆叫嚷著她疼。
她總在說:「阿朗,我疼。」
他驀地睜開眼,看到了床頭黑漆漆的骨灰盒。
他不喜歡,想必顧子庭也不會喜歡。
他要給顧子庭換一個盒子,他找到一個透亮的玻璃罐,打算把顧子庭給裝到裡面去。
他家裡的人,他父母,他的經紀人,他周圍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在勸他,說這種骨灰的轉移應該挑一個良辰吉日,專門找得道高僧來做法。
但是申屠葉朗說了,他最討厭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他就是完全隨由著自己的心情,把顧子庭的骨灰盒給打開了,他也沒用人家給他準備的什麼金筷子銀筷子,他就用手,一點點把顧子庭漸進了玻璃罐了。
他覺得很滿意,從此之後,顧子庭看得到太陽,他也看得到她。
家裡人覺得他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具體的哪個地方他不對勁。
除了和一盒骨灰呆在一個房間,其他方面他倒是沒有表現出來任何不對的地方。
該拍戲還是拍戲,該出席活動還是出席活動。
只是他對外開始說,他不再單身。
這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當初顧子庭還活著,他們兩個正在談戀愛的時候,他死活不肯承認兩人的關係,自己從來不說,也不準顧子庭說出去。分明是正常交往卻搞得像是特務街頭。
現在人死了,人都燒成了灰,他倒是在別人問起的時候說他有了女朋友有了未婚妻,人家問他什麼時候成家,他總說:
「誰知道呢?」
不知道的人,以為成家的是要看女方的意思。知道這其中種種的人,只覺得,申屠葉朗已經陷入到莫須有的幻想之後了。
他難不成還在期待有一天,顧子庭能活過來嫁給他?
可是申屠葉朗真的是在期待這個。顧子庭死後,他看了一些書,他知道人死了靈魂還能寄托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的事情在科幻電影里出現過,所以他也在期待,或許顧子庭的肉身死了,可是她的靈魂還活在這個世上。
或者說,顧子庭壓根就沒死,她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下來了。
經紀人偶然知道了他這種古怪的想法,只覺得他其實還是沒有從顧子庭突然慘死的打擊中緩過神來,說到底,他還是在逃避顧子庭已死的事實。
申屠葉朗也沒想過,這麼不切實際的願望,他真的會有等到的這一天。
魏毓這個人,除了年紀身份和樣貌跟顧子庭對不上,其他性格方面的缺點簡直一模一樣。
從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看到她在竇瑤身上表現出來的強烈怒意時,從她說話夾槍帶棒冷嘲熱諷時,他就覺出了特別。
很奇怪的事,他居然能在魏毓這個人身上找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了很久很久,也沒想到這種熟悉感來自於誰。
直到這位魏毓和顧子庭重合的地方越來越多。
魏毓居然會知道自己家門的密碼,居然能準確地知道每件東西拜訪的位置。
而且,她居然也會用自己的生日作為手機開機的密碼。
這是顧子庭才會有的習慣。
他一方面覺得膽戰心驚,一方面又包含了一些小小地竊喜。
他覺得自己還要再觀察一些,然後她就在狼人殺賽場上遇到了她。
他之前就說過,顧子庭這個人,只有在狼人殺的桌面上,整個人才是發著光的。
這是讓申屠葉朗覺得很矛盾的地方,他一方面非常討厭顧子庭去玩這種爾虞我詐充滿謊言的遊戲。整天跟著陳晨宸那個假神棍坑蒙拐騙不學好。
一方面他又覺得顧子庭在狼人殺桌面上運籌帷幄的樣子很迷人。
所以他到底也說不清楚,他究竟是不喜歡顧子庭去玩狼人殺,還是不喜歡她和陳晨宸去玩狼人殺。
這個魏毓,小小年紀,在這個遊戲上面展現出來的智謀和前瞻性比顧子庭還要出色,當然,他承認,這其中有一部分也是靠魏毓的外貌還加成。
要是魏毓也是長成顧子庭那樣,肯定不會有什麼女神的稱呼冠在她身上,頂多就是一個遊戲玩得好的大姐而已。
他也是關注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拋出了試探。
但是魏毓的反應既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又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可是她不肯承認該怎麼辦?
這是他最近以來最頭疼的事情。
不過好在,她現在承認了。
她承認了。
申屠葉朗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魏毓坐在他床頭削平果,身上穿得衣服還是之前拍戲的那身,想必是跟著自己來到醫院后就沒時間去換。
莫名地,申屠葉朗覺得心裡非常舒服。
他看著魏毓削平果的手,說:「別削了,特別丑,你以前就不會。」
魏毓削平果的手一頓,蘋果皮立馬就斷裂掉在了地上。
魏毓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扔回了果籃里,抽出一張紙緩慢地擦著手。
申屠葉朗盯了她半晌,說:「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不習慣。」
魏毓知道,她剛才情急之下喊出來的那一聲已經宣告了她這段時間以來的假裝破功,所以她現在也不想演了。
她說:「不想看別看,沒人稀得你看。」
申屠葉朗笑得特別開心,一對虎牙都若隱若現,他說:「你現在的脾氣越發不好了。」
「那是,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可沒人再能給我氣受了。」
申屠葉朗沉默了一會,問她:「你這話是對我說的嗎?」
「你可以當我是在自說自話。」
「顧子庭,你知道我……」
「打住!」魏毓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說道;「我現在叫魏毓,顧子庭早就死在山裡了。」
「魏毓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對方跟她說道。
魏毓呵呵笑了兩聲,說:「你現在對我也是一個陌生人。今天是我自己疏忽了我認,但是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再露出任何的馬腳。今天的事情,真是讓我死十次都不夠。」
「我不會跟別人說得。」申屠葉朗跟她承諾道。
魏毓看著他,搖搖頭,說:「你就算現在去跟別人說,別人也只會當你摔壞了腦子。說到底,你覺得誰會相信你這些話?我現在自己想起來這整件的事都還會覺得在做夢。」
「這是這並不是做夢,你看,我都把你的骨灰送回去給你小姨了。」
魏毓嗤笑一聲,說:「當初跟你要你不給,現在倒是自覺地鬆了回去。」
申屠葉朗張了張嘴,還待說什麼就聽見房門被敲響。
他們兩人一起回頭,就見韓行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說:「申屠你好好休息,我先帶魏毓回去了。」
魏毓聞言站了起來,申屠葉朗下意識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說:「你要回去?」
魏毓還沒來得及甩開對方的手,就感覺韓行川的眼神跟刀子似得黏在了她兩的手上。
魏毓拉開了他的手,說:「我要回去了。」
「你明天還來嗎?」對方問她。
「我明天要拍戲。」
「拍完戲也不可以來嗎?我都摔成這樣了。」
「這裡是醫院,有醫生護士照顧你,還有你的經紀人和助理,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通知你的父母?」
「這不一樣。」對方果斷地回應。
「哪裡不一樣?」魏毓好奇地問道。
這時候韓行川又敲了敲房門,說:「魏毓,該走了,馬上就天亮了。天亮了車子不好隱藏,會有媒體圍堵。」
魏毓無視了申屠葉朗有些哀求的目光,跟著韓行川出了門。
韓行川跟她說:「我不希望我的女演員在拍戲的途中傳出任何的緋聞,這會影響影片的後期宣傳。」
這種話魏毓要是第一次聽可能還會忍不住地跟他反駁幾句,聽到現在,她的耳朵簡直都要長了老繭,所以也免疫了,加上她現在特別疲累,就敷衍道:
「是是是,我保證絕對沒有緋聞傳出來。說到底我去跟誰傳緋聞啊?現在誰跟我傳緋聞都會被打上一個猥褻未成年的標籤吧。誰會這麼不要臉?」
「有的時候,緋聞不是你不想傳就會沒有的,有時候他是會自己找上門的。」韓行川適時地提醒道。他想讓魏毓注意一下這方面的事情,畢竟他沒有長几十雙眼睛,天天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盯著魏毓他可盯不過來。
再說了,魏毓也不喜歡人監視她。
所以,他是希望魏毓自覺一些的。
當然,這種自覺究竟是出於對劇本對電影對團隊負責人,還是僅僅只是出於他韓行川的私心,估計也沒誰能夠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