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虞楠裳咋一聽聞,頓時癱倒在地上。
「好孩子,你聽我說完,你外祖母她沒事!」侯夫人忙扶她:「向大成拉了她一把,故而只是碰腫了額頭,並無性命之憂!」
虞楠裳這才感覺身上有了點勁兒。「我要去見外祖母!」她爬起來就往外跑。
老夫人居住的華瑞堂正堂里,烏壓壓站了滿地人,有這府里的,也有族中的。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見她來了,反倒是靜了一靜。虞楠裳也顧不得別的,只急急步入內室。
內室里倒清凈,只來了兩位夫人守著老夫人。老夫人觸柱的額頭已經醫家診視,細細包紮了起來。身體看起來並無大礙,只是神色萎靡憔悴的很,整個人一夕之間老了數歲的樣子。
虞楠裳從沒見老夫人這般神色,記憶中她總是清貴中帶著傲氣,高高在上,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外祖母!」虞楠裳此時此刻禁不住淚如雨下,跪倒在老夫人身前:「是囡囡不孝!」
老夫人伸手,顫抖著撫摸著她的秀髮,雙唇翕合,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時在帝闕前,向大成阻住她觸柱,之後與她說的話又字字浮上心頭。
「老夫人,我是帶兵的人,您這一哭二鬧三上吊對我沒用。」他語氣恭謹,然而話語狂妄:「這許多年戰場廝殺,教會我一個道理,那就是力量可以掌控一切。譬如說,您剛才這一番慷慨激昂之語,是想傳於天下人知曉,讓天下人都罵我向大成不是個東西、而您老夫人和宏化侯府是何等的高潔不屈吧?沒用的老夫人。只要我一聲令下,聽了您話的這些人,這些泱泱公卿貴胄,他們保准不敢把這話外漏半句——您無需置疑老夫人,我不介意為此事屠他個一個府兩個府的。所以,您這一番壯舉,會如石沉大海,連個水花兒都見不著。」
「你!」老夫人觸柱之時都淡定自若,此時卻因聽了他這話而面色蒼白。
「不過便是流傳於天下又如何。」向大成話音一轉:「天下人的評判與我又有何干!終究誰也阻止不了我娶阿昕。別說您老人家觸柱,便是宏化侯府滿門都死絕了,也不過是她換個地方出嫁罷了。老夫人您與其在這兒跟我玩這些把戲,不如回府去好好教教阿昕日後為人婦的道理。恩,這倒是您能幫她做主的事兒。」
「做主何事?」老夫人沒聽明白。
向大成微微一笑:「做主日後是作為阿昕,作為大將軍夫人,受無邊寵愛,享無上榮光,還是作為虞氏賤人,為奴為仆,凄慘一生。」
「你!」老夫人氣的渾身哆嗦。
而向大成猶嫌不足。他伸出手掌,五指輪換,握緊成拳:「終歸她已落在我的掌心裡,逃脫不掉了。」
......
老夫人覺著自己這一生也歷過許多風浪,可倒也是第一次嘗著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向大成他委實瘋了!」她摟著虞楠裳,含淚道:「若是你寧死不嫁,他讓外祖母和侯府給你陪葬;若是外祖母以死抗旨,他依舊要強娶你。且你若是不肯順服與他,他還會虐待於你......他以外祖母和侯府要挾於你;亦以你要挾於外祖母和侯府。不愧是領兵的人,可恨這無雙計謀卻用在你一個弱女子身上!」
虞楠裳緊緊抱住老夫人,以從她身上汲取力量。許久她的身體停止了顫抖。「我嫁,」她抬起頭,眼眸中還噙著淚,可目光堅毅:「我嫁他便是。」
老夫人終於忍不住老淚長流:「我的兒子沒用我認了。可恨你爹,當年保不住你娘,現下這要緊當口,人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我爹爹雖不在,但他的教誨我是時刻不敢忘的。」虞楠裳忍住自己的難受,給老夫人擦淚:「他說過,這世道對女子諸般苛責,可他卻不肯委屈我。便如,便如這嫁人,若是夫婿不順心意,自該自強奮起,另覓良人,不能便認了命,消沉蹉跎下去......外祖母,便是我嫁給了向大成,總也有擺脫他的一天,囡囡不灰心......」
「你那爹,偏有許多歪理!」老夫人給她說的淚中帶笑。
結親六禮的禮賓前腳接後腳地出入宏化侯府,竟在大將軍要求的短短時日內完成了所有儀式。借著又是紅綢裝飾的彩禮流水般湧入宏化侯府,排場之大震驚整個京城。「好多有內庫的印記。」三夫人悄悄跟大夫人說。
這自然又是向大成去內庫尋摸的。差不離把半個內庫都搬空了。
而身處繁華錦繡堆里德虞楠裳,卻是一副冷漠麻木的樣子。
她給安置到了她娘當年的閨房裡,身邊伺候的是四個向大成派來的侍女,她們每天寸步不離地看著她。虞楠裳倒也識趣,每天根本不出房門,只木木地呆坐。
這樣過了兩天,侍女們覺著她這樣不行,於是便輪番拿婚禮上的事情來煩她:「姑娘,您看這個鳳冠可好?」「姑娘,嫁衣用這個料子可好?」「姑娘,鞋子綉這個花樣可好?」......
而虞楠裳只一概點頭,半句話不說。
她看著這些東西,目光放空,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如果,這是她嫁於傅哥哥的喜服鳳冠,多麼好。
如果是傅哥哥,她會歡喜的每天每天睡不著覺吧。
如果是傅哥哥,她會用自己最大的耐心、最好的技藝親手綉自己的嫁衣,絕不容他人插手。
如果是傅哥哥,她會唯恨時日過得不夠快,不夠快到成親那一日......
而非如現在般,每過一日只覺離無底深淵又近了一步。
傅哥哥,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還不來救我?虞楠裳絕望地想,難不成,這一次,你是真的怕了,畏縮了,要拋棄我了?
眼淚滑落臉頰,被一隻修長手指接住。
傅哥哥!虞楠裳一瞬間大喜,眼眸中爆發璀璨華彩。
然而下一瞬間,這華彩碎落飄零:出現在她面前的,何嘗是她的傅哥哥,反正是她最不想見到的向大成!
她急忙插把淚,起身遠離他。
向大成自然注意到了她那一抹華彩,他因之而心蕩神馳。偏消失的那麼快,又擺明了不是為他——那是為誰的?向大成眼眸暗了暗,聲音也因之帶了絲火氣:「為何落淚?」
「我現在萬事由不得自己,便是落淚,也得先請大將軍准許么。」虞楠裳淡淡地道。
向大成沉默了一下,走近她,而虞楠裳立刻提步再躲。向大成只好訕訕止步:「她們跟我說,你每日里鬱鬱寡歡,怕你積鬱成疾。」
「哦,是嗎,我怎麼沒覺著?還真是多嘴的丫頭。」虞楠裳漫不經心地掃那四侍女一眼。四侍女立刻跪倒於地,瑟瑟看向向大成。
「下去吧。」向大成揮退她們,看著虞楠裳背影斟酌了好久,才道:「那日帝闕之前,我與老夫人說的話,原是嚇唬她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老夫人,我自然是極尊重的,侯府,我也絕不會做任何為難他們的事。」
「哦,是嗎,是誰說過,我若死了,便讓侯府上下為我陪葬?」虞楠裳冷笑道。
「那也是我氣急之下,口不擇言。我聽不得你說一個死字。」向大成道:「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做讓你傷心難過的事。」
虞楠裳嗤笑一聲,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盯了他:「是嗎?可現下最讓我傷心難過的事,就是嫁於你呢。」
「唯止這一件不行。」向大成急急道:「其他任何事,我都依你。」
虞楠裳扯扯嘴角,懶洋洋地到一邊榻上歪下背對他:「我困了,大將軍請回吧。你我婚前相見,不合禮法呢。」
可向大成不走,他似乎一定要在今日剖明心跡:「我的內宅,已經全部打理乾淨,你嫁與我后,我必待你如珠似寶,此生再無他人。」
虞楠裳臉埋被子里翻個白眼:「多謝大將軍寵愛。」
寵愛與愛,一字之差,卻是雲泥之別。她人這樣小,卻能看的這樣清。到底身上流著虞梅仁的血......一想起那個名字,向大成便覺著胸悶無比,不得不急急離去,以免下一刻鐘自己便會失控當真把虞楠裳掐死。
傅晏直覺察覺到出了點什麼事兒。
雖然最近一切都很順利,營救王先生很順利,招撫路城守將羅良很順利,以及接下來兩三件王先生謀划的事兒完成的都很順利,但是,他就是覺著,哪裡不對,出事兒了,是大事。
到底哪裡不對呢,是這兩天王先生纏自己纏的格外緊,還是玄初主動現身於自己面前的時候格外少......還是那對囡囡的思念格外強烈呢?!
囡囡!傅晏只覺心中一痛,所有的不安皆凝聚到了一起。
他原是在一處密室中與下屬們商議事情,現下竟是片刻等不及,起身道一句「你們先商議著」便往外走。
「殿下何去?」王顯小跑著攔在了他身前。
「我回虞家一趟。」傅晏道:「虞先生走前,把他的女兒託付於我,我出來這麼多時日,不回去看一看於情於理不合。」
「虞姑娘不是去了宏化侯府嗎,殿下要去見也麻煩。」王顯道:「再者桃渡碼頭這事兒我們正商量到要緊......」
「王先生!」傅晏眸光一凌:「王先生如何得知她去了宏化侯府?!」
王顯:「......」糟糕!說漏嘴了!明面上這事兒只由玄十二單獨報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