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虞梅仁的氣性(捉蟲)

8.虞梅仁的氣性(捉蟲)

菊本是最素雅不過的花朵,可是綻放於這一方小巧玲瓏的橘色絲綢之上,竟是綺麗的讓傅晏無法直視。

他咬著唇直著眼半天沒回過神來。

虞楠裳只以為他在思量是否合身,又拿出一物:「一起還做了一條褻褲,只是我揣度著你身量比我大,應該穿不下——要不你也試試?」

試試……傅晏感覺哄地一下血全湧上了腦袋。

「姨娘耳朵又紅了!」蘇子在一邊笑嘻嘻地拍手道。

虞楠裳還沒注意,轉眸一看,還真是的,傅晏左耳朵紅艷艷的一片,看起來好可愛呢。她手指一動,當下就抓住揉了揉:「哈哈,燕娘你又害羞啦。」

話音還沒落,傅晏已經又鑽進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個繭。

虞楠裳的手還保持著抓捏他耳朵的姿勢:手感好好哦!她有個小小的毛病,就是手閑不住,得空就喜歡亂抓東西。比如好好走在路上,她會揪一片樹葉放手裡揉捏著;綢緞莊里看到新式的絲綢,雖是不想買也會摸一摸之類的。其實也並不是毫無由來,深究起來,是因為她喜歡感受不同東西的質感。

而眼下這燕娘的耳朵,讓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一種質感。這種質感……說不出道不明的。

好想再捏捏哦……

於是虞楠裳含笑去掀被子。掀一下,掀不動,用力,還是掀不動。「燕娘你是想把自己悶死嗎?」虞楠裳低頭貼著被子說:「出來吧,別害羞啦。」

可是傅晏就是不出來,不管虞楠裳怎麼勸說就是不出來。

虞楠裳莫名想起大汪剛被抱來自己家時。那時它還是只肉乎乎毛茸茸的小狗崽,怕生,竄到柜子底下也是死活不肯出來……

一直等虞梅仁歸家了他還鑽在裡面。

彼時虞楠裳正在伏案疾書。虞梅仁探過身去看看,讚許的點點頭,並沒有驚擾她。直到她動作緩滯,苦惱地咬起筆頭時,虞梅仁才奪過筆,輕快地在她的基礎上增添了一筆。

虞楠裳驚喜地叫了一聲。

她原在畫的是一件佩玉樣式。這是玉和堂的活計。客人是一位女子,說是厭惡當下玉器矯揉造作之態,要求製作一件古樸大氣,有秦漢之風的佩玉。然而又嫌棄傳世的秦漢古玉玉形未免太過渾厚,日常佩戴稍顯累贅,在古樸大氣之上也要纖巧簡便些才好。

虞楠裳便構思了一件扁平玉璜。秦漢佩玉多作龍形,虞楠裳便把玉璜的兩端設計為對稱的龍首。因要大氣古樸,故並不像時下常見的龍雕,張牙舞爪,鱗片俱全。而只以寫意手法勾勒龍首形態。玉璜中部也不是龍身,只做平滑弧形,飾以秦漢古玉常見的顆粒狀谷紋。她本已畫好,自己看來看去,覺著雖已盡量把輪廓勾勒的簡潔明快,然而纖巧之感還是不足。若是女子佩戴未免顯得古板。

她正在苦苦構思怎麼修改。這整件器形她一氣呵成,自覺行雲流水。若要變動,未免像那客人說的矯揉造作了……

虞梅仁便在她原來龍首上勾勒了如捲曲花枝般的一筆,充作龍嘴。有了這一筆,肅穆的龍更添矯捷生動之態。等雕刻之時將這一筆鏤空,古樸大氣不損、纖巧之態盡出。

「到底是閑鶴先生,小女子拜服!」虞楠裳跪坐起來,像模像樣地向自己爹行了個大禮。

這閑鶴先生的名號,原是虞梅仁的。早年他得罪貴人,處境艱難,便假託這名號為一些書齋衣鋪諸如此類的鋪子畫些圖樣,獲些酬勞養家。後來他搭上傅晏這邊兒,沒時間應付這些,便教給了虞楠裳來做。虞楠裳天賦甚好,也甚是喜歡。這兩年閑鶴先生的名號在京城內外倒愈發響亮了。

當下虞梅仁哈哈一笑,扶起自己女兒道:「怎麼又操持起這些?爹爹不是說銀錢的事兒不必掛心嗎?你最近給你外祖母做壽禮辛勞甚久,該好好歇歇才是。」他說著掏出一個錢袋交於虞楠裳。

「外祖母的壽禮已經備好了。年下鋪子里活計多,都是老相識了,不好不幫忙的。」虞楠裳接過錢袋,下炕服侍虞梅仁下脫下出門的大氅,復又披上一件輕暖的裘衣。

虞梅仁看看傅晏:「燕娘今日可好?」

傅晏這才從被子里鑽出來,跟虞梅仁點點頭。然而卻並不看虞楠裳。

「爹爹我好像惹燕娘生氣了。」虞楠裳惴惴不安地跟虞梅仁說:「我揪了他耳朵……」

「哦?」虞梅仁看看傅晏臉色:「無事,你去做晚飯吧。」

「小女冒犯殿下了?虞某代她向殿下請罪了。」等虞楠裳離去,虞梅仁壓低聲音問傅晏。說是請罪,他意態悠然,並沒有請罪的自覺。

「不幹令千金的事。」傅晏勉強支起半個身子道:「虞先生,你,還是請你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去吧。」

虞梅仁是何等精細的性子,他早已瞅見了那整齊地疊放在傅晏枕頭旁邊的女子小衣,再看看傅晏眼角眉梢殘存的窘迫之色,當即就把事情猜了個**不離十。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雖然數度聽沐晴兄稱讚殿下純良,今日我才是信了!」

沐晴是傅晏當太子時候的太傅王顯的字。王顯是傅晏一等一信任的人,這些年虞梅仁只單向與王顯聯繫,並不能直接接觸傅晏。在這之前虞梅仁對傅晏的所有了解都是通過王顯獲悉的,現下才有這一說。

他不熟悉傅晏,反過來傅晏對他也是一樣。所以傅晏見了他這滿不在乎、只當做趣事的態度,直接給笑懵了:這事關他愛女的閨譽清白,他為何作笑?

看道他雙目圓瞪的呆傻模樣,虞梅仁更笑的前仰後合:「殿下無需多想,無需多想!虞某生平,最恨迂腐禮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怎樣,囡囡照顧你一二又怎樣,你們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又有什麼可迴避的!」

……果然是一副疏狂傲世的名士做派啊,可是是不是哪裡不對?傅晏只說不出口:什麼叫光明正大問心無愧,自己這樣一個生龍活虎的熱血男兒,對著虞楠裳這樣正當妙齡又嬌俏可人的女子,怎麼可能問心無愧啊!!——還是說他以為自己受了傷就沒那麼「生龍活虎」了?呵呵,今天不必說她碰他,但凡接近他身周三尺,他就有一種本能的反應想把她撲倒!這一天下來,壓抑的好不辛苦,渾身酸痛,比身上的外傷更痛……啊,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以前從沒這樣過啊,肯定是喝下的毒\葯的影響……但是虞先生啊,做人爹的,心不能這麼大……

——等等,虞先生豈是心大的人?傅晏目光一凜:還是說,他有意要把女兒推到自己身邊?

他這眼神剛動,心內所想便又給虞梅仁看出來了。「殿下又多慮了!」虞梅仁的笑變成了冷笑:「虞某雖不才,也不是那等賣女求榮的無恥無能之人!我的囡囡比我的性命還重要,她的終身大事,自要萬分熨帖、保她一生福樂安康才好。殿下雖然是無上的尊貴,但是在虞某的眼中,卻並非嘉婿之選,殿下可以放一百個心了!」他越說越氣,語畢竟然一甩袖離開了。

這,這氣性怎麼這麼大?傅晏行動不便,眼睜睜地看著虞楠裳走遠,只覺一口氣淤在胸口:我說什麼了?我哪裡不放心了?——還有我怎麼就不是嘉婿之選了?!

虞老爺出了屋子,百無聊賴。見天上月色正好,照的地上恍若白晝,便伸展身軀,在院子里打起一套長拳。

虞楠裳對自己父親了解無比,一眼就看出他生氣了。結合前後事情一琢磨:呀,莫不是父親和燕娘因為她起了什麼口角?待又看到燕娘,也是綳著臉悶悶不樂的,她更加坐實了自己的猜想。

傅晏一轉眸看見虞楠裳自責的神情:低著眉垂著眼鼓著臉頰……胸口的氣莫名就散了。

於是到了晚上就寢之時,傅晏主動跟虞梅仁道了歉:「小子心性膚淺,妄度先生君子之心,冒犯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虞梅仁本已惱悔自己輕易動怒,見他這般謙遜不免老臉有點掛不住:「這個……原是殿下觀之可親,如我自己家子侄一般,虞某一時忘形僭越了,還請殿下恕罪。」

當下兩下里丟開,虞梅仁又跟傅晏告知今日打探來的消息:「今日朝堂之上,已宣布殿下急病,任命賀元盛為北疆督軍,即刻出發,前往飛猿城接掌兵權去了,雲廉將軍亦與他同去。」

「最後定的是賀元盛嗎。」傅晏微微冷笑:「我那好二哥定是歡喜極了。不過依著陛下的性子,也該給老六點甜頭吧?」

虞梅仁點頭:「擢升卓飛虎為朔方大營統領。」

「哦?」傅晏道:「原以為最多不過任命個北衙都統。竟然交出朔方大營的兵權,當真是老糊塗了嗎?」

倆人對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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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家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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