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樂歌(九)
在回去的路上,樂歌問白澤:「你知道是誰將我在帝君府做的事情告訴天帝的嗎?」
白澤也不瞞她:「是青凝仙子。」
樂歌「嗯」了一聲,繼而低頭,小聲地說了一句:「猜到了。」
白澤見她如此失落,不免替她無奈:「雖說青凝仙子不顧與情分告發你,可到底是你有錯在先,她這樣做,也不理虧的。」
樂歌沉默了。
白澤有些不解:「先前你就因為在帝君府大動殺戒而被打入蠻荒,如今你怎麼又會做下同樣的糊塗事?」
樂歌沒有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再也不說話了。
回到仙界以後,樂歌便被丟進了天牢中。沒過幾天,文昌帝君來看她,告訴她不要害怕,他很快便能找出救她出來的法子。
樂歌坐在地上,抬眸看著眼前這個一塵不染的男子,脈脈問他:「師父,你為什麼不怪我呢?」
文昌帝君蹲下身子,目光與她平實,說:「師父相信你不是壞孩子。」
樂歌笑了:「那你以前……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文昌帝君摸摸她的頭:「師父以前錯怪你了,你給師父一個機會,讓師父改過好不好?」
樂歌歪著腦袋,神情有些調皮起來:「師父,你該不會是因為知道我活不了幾天,所以才會如此同情我吧?」
文昌帝君安慰她:「為師問過祁辛仙君了,他會有法子叫你長壽的。」
樂歌看著他許久,向他面前湊了湊,忽然說:「師父,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你說。」
「你能……抱抱我嗎?」
她目光閃閃,像是藏了滿天的星星,巴巴將他望著。
文昌帝君還未答應,便被樂歌撲了個滿懷。
她緊緊將他抱著,不給他鬆手的機會。
文昌帝君雙臂不曉得該放在哪裡,許久,才慢慢地撫在了她背上披落的長發上。
指尖觸碰到她單薄的身軀,忽然外面響起一聲暴怒的呵斥:「大膽樂歌,竟敢褻瀆自己的師父!」
樂歌與文昌帝君雙雙扭頭看去,竟是天帝站在外面,滿臉慍怒壓不住。
而天帝身後,是滿臉嫉恨的青凝。
文昌帝君幾乎是下意識的,將樂歌撥到自己的身後,自己則是跪了下來,懇求道:「天帝息怒,不關這孩子的事,是我……是我情不自禁。」
樂歌低頭,餘光瞧見青凝也跪了下來,對天帝說:「不是師父的錯,分明是那樂歌勾|引師父,妄想逃脫懲罰。」
「青凝!」文昌帝君厲聲叫了她一聲。
「文昌你住嘴!事到如今你怎麼還在袒護她?」天帝指著樂歌道,「屠害同門,是不仁;勾結魔族,是不義;褻瀆師父,是不倫。此等孽仙,不能留!」
「天帝……」文昌帝君還想替樂歌求情,天帝卻不給他機會,立即吩咐仙兵,將樂歌綁去誅仙台。
文昌帝君護住樂歌,不肯將她交出去。
天帝更是怒不可遏:「文昌,這樣的孽徒,你維護她作甚?」
「我是她的師父,她做下錯事,我也不能免責。」文昌帝君堅定地看著天帝,「我願代替她接受處罰,請天帝恩准!」
天帝氣得呵得笑了一聲:「既然如此,你們師徒二人便一併去誅仙台領罰!」
「師父……」樂歌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不必如此。
文昌帝君卻是對她笑笑:「樂歌別怕,師父陪你。」
樂歌咬了咬嘴唇,點頭。
他們被綁上誅仙台後,青凝許是不忍文昌帝君也受罰,便懇求天帝冷靜一些,將事情查明白了再做處理。
說到底,她只是想幫文昌帝君脫罪,至於樂歌,她約莫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她身上吧。
青凝與天帝有些親故關係,故而天帝聽了她的話,沒有立即處罰樂歌和文昌帝君。
第二日,祁辛便來了。他高興地對文昌帝君說:「我找到了給樂歌脫罪的法子,已經稟告天帝了,相信天帝很快便會派人來將你們放開了。」
「什麼法子?」文昌帝君問他。
祁辛看了一眼樂歌,有些猶豫,但還是說:「我告訴天帝,樂歌之所以會做下那些錯事,是因為,她生病了。」
此時的樂歌,沒有了一身的修為保護,被誅仙台下上躥下跳的戾氣熏得臉色蒼白,但精神倒還可以。聽祁辛這樣說,便有些奇怪地望著他:「我生什麼病了?」
「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也在情理之中,因為這病,並不是長在身上。」祁辛說,「你先前提到的鬼卿,我想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你知道鬼卿是誰了?」可是他究竟是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樂歌更加不解:「我的病,和鬼卿有什麼關係?」
「鬼卿,就是你的病。」祁辛凝重而認真地說。
「這是什麼意思?」文昌帝君同樣不能理解。
祁辛走到樂歌面前,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說:「這三界之中根本沒有鬼卿這個人,因為……鬼卿就是你,你就是鬼卿。」
樂歌怔了怔:「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這個事實很難接受,但確實是這樣的。」祁辛說,「當初你在水牢中受苦時,因為身體和心理都不能接受,故而分裂出另一個你來,與自己對話。」
樂歌蹙起了眉頭:「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祁辛同她解釋道,「你之前說過,那個鬼卿,與你長得一模一樣,這是其中一個證據。再者,這個鬼卿,應該每次都在你脆弱無助的時候出現,對不對?」
樂歌點了點頭。
祁辛一笑:「這便是第二個證據。」
樂歌仍是不信:「可是這也不能證明,鬼卿就是我。」
「我去找過紫苑。」祁辛打斷她,繼續說,「我同她說了你的情況,她告訴我,先前你在蠻荒的時候,偶爾也會出現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情況,這便是第三個證據。」
樂歌愣住。
文昌帝君沉思片刻,便接受了這件事情,他問祁辛:「你同天帝說這個,天帝是否相信了?」
祁辛笑笑:「天帝信了七八分吧,畢竟憑我的醫術,還是能得到他的信任的。」
文昌帝君鬆了一口氣,感激道:「有勞仙君你費心了。」
祁辛頷首,謙虛道:「帝君不必客氣。只是一天帝的脾性,樂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大抵是要吃些苦頭的。」
文昌帝君看向樂歌,有些擔憂地輕輕喚了她一聲。
樂歌卻是只覺得頭暈目眩,方才祁辛的話,並沒有進入她的耳中,反而是他之前的話,一直在她腦海中遊盪。
她就是鬼卿,鬼卿就是她。
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呢?
「鬼卿,鬼卿……」她失神地叫了幾聲,可眼前還是空蕩蕩的一片。
她閉眸回想起與鬼卿相見時的點點滴滴,那個濃墨一般的身影,在她腦中漸漸變得模糊而淡去。
她是鬼卿……
不久,天帝便降旨過來,說她雖不是出自本意傷害同門,但多少也要擔些責任的。故而須得承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也算是對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的交代。
文昌帝君千般懇求天帝,才得到允許,替樂歌承擔三十六道天雷。
「樂歌,此番受完罰,你有何要求,為師都答應你。」受罰前,文昌帝君對樂歌說。
這是對她的一個許諾嗎?
樂歌想。
只是不曉得,沒有修為的她,單憑一副仙軀,能否經受住這剩下的十三道天雷呢?
第一道天雷降下來的時候,樂歌只覺得身上被撕裂一般的疼,叫她差點昏死過去。
接著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只這幾道便叫她眼前愈來愈模糊,意識也混沌起來:師父,她好像,撐不住了……
可是她約莫只受了三四道天雷,便覺得有人護在了自己身前,繼而那施罰的雷神,便被身前那人一掌推得不見了。
樂歌勉強睜開眼睛,瞧見一個遍體鱗傷的人:「紫苑?」
紫苑將她攬在身側,一雙清亮的眸子氣狠狠地將她望著:「你別叫我!我要被你氣死了!」
樂歌腦中稍稍清明了些,便掙扎著推她:「誰叫你來的?你快走!」
「我不來,你就死了。」紫苑抱住她,往前走了兩步,卻被面前重重天兵圍住。
「真麻煩……」紫苑喃語一聲,將樂歌丟給一旁的文昌帝君,沒好氣地說,「你這糊塗蛋,難道看不出樂歌身上一點修為都沒有了么?你讓她受罰,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文昌帝君驚愕地看著樂歌:「你的修為呢?」
樂歌一時語塞。
紫苑替她回到道:「她給我了,你還不趕緊帶她去療傷,你想她死嗎?」
文昌帝君不顧自己身上的被天雷打出的傷,抱起樂歌,便要離開。
樂歌揪住他的衣襟:「紫苑她……」
文昌帝君停下了腳步。
紫苑倏忽對她一笑,過來摸了摸她的手:「你且先去療傷,回頭我偷偷去看你。」
紫苑拂袖在她面前一揮,樂歌便睡了過去。
倘若她知道這是紫苑留在她腦海中的最後一面,她是打死都不會閉上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