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端倪
煙蘿在索爾慶的引領下進了翊坤宮,卻並未去淳貴人的淡影閣,而是轉了彎去了貴妃娘娘的金禧苑,煙蘿不知道為何,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待一行人到了金禧苑殿門前,索爾慶上前幾步,同在外侍候的劉得疆言語了幾句,便回眸瞧了煙蘿一眼,煙蘿會意的跟了上去,向劉得疆福了福身,便隨索爾慶進殿去了。
相比一路上的風寒與心顫,到了和煦如春的金禧苑,煙蘿倒是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一時竟然忘了向貴妃與淳貴人請安,只扭扭捏捏的侍立在殿中央,蹉跎著只聽「噗通」一聲,重重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婢子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拜見淳貴人,貴人萬安。」
雖一路上都在為自己打氣,可是等到了金禧苑,煙蘿還是像泄了氣的氣球,萎靡了下去。
貴妃的氣勢,委實不是蓋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名不經傳的粗使宮女,如何能不畏懼?
此時貴妃端坐在正北面的寶座上,眼神銳利的瞧著台下頷首低眉的煙蘿,然後瞥了一眼身側的淳貴人,慵懶道:「淳貴人,這名宮女本宮看著倒是有點眼熟,你瞧瞧可有印象。」
「是。」淳貴人應聲道,隨即細細打量著不遠處的煙蘿,心中猶豫了片刻,方道:「莫不是以前蓼風軒的?!」
淳貴人以前去過幾次蓼風軒,記得好似有這麼個端茶倒水的人。
貴妃正了正神色,思忖著淳貴人剛剛的猜測,道:「不過下面的人一向頷首低眉,本宮瞧著卻瞧不出什麼,只覺得像是哪裡見過一面。」
一旁的煙蘿仔細聽著貴妃與淳貴人的對話,低聲道:「回稟貴妃娘娘,淳貴人,婢子曾經確實在蓼風軒呆過。」
「喔?」貴妃悠悠道,「喚何名?」
「煙蘿。」
「煙蘿?一聽便是沒什麼福氣的名字。淳貴人覺得呢?」貴妃說著抬眸與淳貴人相視一笑。
「給本宮抬起頭來。」貴妃忽地聲音高了幾個分貝,聽的煙蘿怔了一怔,貴妃瞧著面前沒有一點膽色的煙蘿,越發得意。
「是。」煙蘿緩緩抬起剛剛低垂的頭,卻見寶座上的貴妃目凶顯露,咄咄逼人的看著自己,勢要將自己碾碎一般,煙蘿又趕忙低下了頭,兩眼巴巴的瞧著自己膝蓋前的一方青石磚,兩隻手緊緊相握,像一隻被逼在牆角的困獸,全然不知所措。
貴妃瞧著面前有幾分姿色的煙蘿,冷笑一聲,「那個賤人走了,今個又來一個不想活的。」
昨日貴妃在養心殿內,皇上就寢的龍榻上無意間瞧見個針線極好的佩囊,拾起來瞧了瞧,便知是宮女的物件,如今尋得這一位,見有幾分姿色,不由得眼神冷厲的幾分,心裡也禁不住的嘀咕著,這一位莫不是爬上了皇上龍榻的宮女?。
不過,貴妃靜下心來細細一琢磨,又覺自己想錯了,她一個粗使宮女,如何能進得養心殿?如何能入的皇上眼?又如何有能耐爬上皇上的龍榻?
一定是另有他人,一定是與她熟識的宮女才是那罪魁禍首。而且,一定是可以與皇上近身的內侍宮女!
那麼,這便是皇上久不去後宮的緣由了。
淳貴人知曉貴妃用意,方朝著索爾慶道:「小仁子。」
「是。」索爾慶將手中揣著的兩個佩囊呈給了淳貴人。
只見兩個佩囊,一白一綠,白色佩囊上綉著紅梅,綠色佩囊上面繡的百合,針法有異曲同工之處,可以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你繡的。」淳貴人道。
「是。」煙蘿道。
「那這個白色的佩囊也是你隨身戴的?」
煙蘿搖搖頭,「婢子平時只佩戴那隻綠色的。旁的都送給了與婢子要好的宮女,因婢子針線活做得好,也有上門來討要的,送出去的佩囊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娘娘與貴人今日問奴婢,這白色佩囊的主人究竟是何人,婢子確實是答不出。」
貴妃與淳貴人聽見煙蘿這番說辭,皆是半信半疑,互相對視了一眼。
「經過你手綉制的佩囊,難不成都是一樣的花色?」淳貴人詢問道。
「不是,但是要婢子記起將什麼花色送給了什麼人,委實是想不起來。」煙蘿垂眸道。
貴妃總覺煙蘿所有隱瞞,倒也不想浪費自己這許多光景,見撬不開煙蘿的嘴,便厲聲道:「若是今日想不出這白色紅梅的佩囊送給了何人,那本宮便將你送往慎刑司,到那裡,想必你定能想到些什麼?」
「貴妃娘娘饒命,婢子真是記不清了。」煙蘿雙手伏地,額頭緊貼著地,冷汗爬滿了整個後背,激起陣陣涼意,她不要去慎刑司,一聽到「慎刑司」三個字,便會想到黃公公,那個讓他作嘔的老太監。
貴妃瞧著伏在青石磚上楞神的煙蘿,久也不見反應,只覺不耐煩,她可沒有閑情與這個低下的粗使宮女周旋,見剛剛自己提及慎刑司有點震懾,便冷冷道:「劉得疆。」
侍立在殿外的劉得疆聞聲,便弓身進得殿內,頷首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請慎刑司的黃公公來,就說本宮有賞。」貴妃挑眉道。
「喳!」劉得疆斜睨了伏在青石磚的煙蘿,便欲退出殿去。
「等等。」回過神來的煙蘿艱難而又反應迅速的開口,她一聽「黃公公」,就覺是聽到催命符一般。她沒有想到貴妃會將她交由黃公公,若是到了黃公公手中,定是再也出不來了,依黃公公今日所言,往後自己都將逃不開他的魔爪,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
「怎麼?記起來了?」貴妃擺弄著炕桌上一瓶插有紅梅的盆景,卻是沒有轉過頭來瞧煙蘿。
煙蘿抿了抿緊閉的嘴唇,她怎麼會不記得自己曾經所縫製的配囊贈送給了何人?
別說一百,就是上千,自己亦會記得將什麼花色贈送給了何人。
可是,單單這個綉有紅梅的白色佩囊,是自己最不願透露之人所佩戴,她不知道,貴妃今日為何要詢問這佩囊的主人,也不知這佩囊為何會在貴妃手中,她只知道,打她一開始見到這個佩囊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好,所以才有意隱瞞貴妃娘娘與淳貴人。
只是,這個白色紅梅佩囊,看起來平平常常,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卻是有玄機在裡面的,若是將此佩囊平鋪在陽光下,或者是平鋪在燭光下,皆會熠熠閃光。
這是因為,煙蘿獨具匠心,在紅梅花瓣中,添了幾樣難得的五彩冰晶線,這線每年不過進貢幾幀,稀缺是很,是舊主嫣嬪見自己針線活好,才特意賞了一些給自己,自己平常也不捨得用,只這一個用了一丁點,送給了同在宮中做事的同族堂姐。
現下自己只是一介粗使宮女,對於貴妃與淳貴人而言,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可是,表姐就不同了,她是皇上最為賞識的御前宮女,貴妃與淳貴人想要動她,許還要經皇上這一關卡,終究是比自己的境況要好些的。
俗話說: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
煙蘿幾經盤算,終開口道:「婢子記得綉制過的白色佩囊有五,好似......分別贈與了浣衣局掌事姑姑織雲、御膳房的蘆靜,還有以前蓼風軒的清椀和汐檸,最後便是御前宮女素舒了,不知這綉有紅梅的落在了她們中的哪一個人手中,還望貴妃娘娘、淳貴人相信婢子,婢子真的就記得這些了。」
貴妃聽罷,定神想了想,覺著有幾分可信。腦中將這五人從頭到尾過濾了一番,清椀與汐檸自然不必考慮,而織雲年歲已大,蘆靜又為御膳房粗使宮女,素舒?御前宮女素舒?
試問除了素舒,這五人中誰還能近得皇上身邊?
「穆霜,將她帶下去關起來,等有眉目再說。」貴妃不動聲色道。
「是。」穆霜攜兩名小宮女將煙蘿抬了下去。
「雪綾你去浣衣局一趟,稟明織雲,煙蘿針線活了得,本宮想要煙蘿替本宮綉幾面出彩的屏風,暫且將她留在了金禧苑。」
「是。」
淳貴人見貴妃縝密的吩咐著,不禁感慨道:「貴妃娘娘思慮周全。」
貴妃聽罷,勾唇一笑,道「那是自然,小仁子大庭廣眾之下將煙蘿帶走,本宮自然要給浣衣局個說法,也要給侍奉貴人做事的小仁子一副擋箭牌。若不然,貴人可要為本宮擔擄人之名?」
「貴妃娘娘言重了,如今臣妾能安然在此,全憑貴妃娘娘當日之恩,貴妃娘娘何需如此?」淳貴人用絲帕輕點幾下鼻尖的脂粉,以掩飾自己微妙的心緒。
「貴人這樣想,本宮尤感欣慰。」
語畢,貴妃慵懶的起身,伸手在紫金蒼溪熏爐上捕捉幾下裊裊青煙,攏在一起的煙霧頃刻間便暈散開來。
瞧著空無一物的芊芊玉手,還有空中漫無飄渺的青煙,貴妃兀自言道:「希望這次是本宮的捕風捉影。」
貴妃說著很小聲,淳貴人卻是一字不落聽了個清楚,起身踱步至貴妃身後,道:「不過一個相貌平平的御前宮女,貴妃娘娘何必如此?」
「不錯,她是其貌不揚,身份也低賤,可是敢問貴人,皇上可曾與誰日日相伴,夜夜相守?」
淳貴人搖搖頭,就是曾經寵冠六宮的嫣嬪亦無此殊榮。
「沒有,這便是你我危險的訊號。」貴妃喃喃道。
「許是皇上吃慣了山珍海味,想換換口味罷了,等皇上膩了,自然會將她擱置一邊的。」淳貴人不以為然道。
貴妃搖搖頭,至從自己收到阿瑪的調查結果,將嫣嬪可能為白蓮教姦細的猜測告訴皇上之後,皇上便變了,對後宮的態度也變了。
這是貴妃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