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閑庭軼事

第九十一章·閑庭軼事

落日如金一般,光芒萬丈的從軒窗曼妙的透射進來,照的殿內和暖如春。風吹過樹間,颯然作響,聽在耳里,清雅如歌,但是箬筠已沒有了往日的心情。

心房在不停地跳動著,有些吃力,有些悶痛。

眼眉間儘是蒼蒼,火爐就在腳邊,火勢越演越烈,箬筠卻是渾然不知,待腿腳泛起灼痛時,方知溫度過高,灼燒到了寒骨。

如今春日已近,殿內仍舊燒著多個火爐,許是箬筠怕冷,許是冬意未盡,總之,火爐被下人們置制的格外火旺。

箬筠款款從暖炕上起身踱步至明間,緩緩推開殿門,弱柳扶風的站立在廊下,四周那光禿禿的樹枝幹,大多已出了新芽,在夕陽的照耀下,沐浴在和風之中,長勢很好。

忽然初春的風乍然吹起,揚起一片灰色的波浪,帶著些許不怎麼清香的氣息,在院子中肆舞著它的風姿。

箬筠眯起了杏核般明媚的眼眸,不敢看夕陽,不敢看樹枝,不敢看自己。身子瑟瑟抖動著,眼淚奪眶而出。

「吾恨生如花,偏在枝頭上,不願隨風去,總也被吹走。」箬筠感慨站立在此地的自己,猶如長在落敗季節的花,不由自己,這一生都是。

現在的箬筠,最怕回憶曾經,最怕身心被過去席捲而去。

這是萬萬不可以的,她身上背負著太多,她不能讓過去將自己打敗,或者說,她自己不能被自己打敗。

她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會斷了自己的念想,下到黃泉去。

正當箬筠轉身欲回殿之時,樹間小道上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她無心去看,身子卻是定在了原地,一句話冷不丁的傳入耳中,卻如錐心一般,惴惴不安。

是永璇嗎?真的是永璇嗎?

箬筠本能的抬眸望去,卻又趕忙垂下了眼眸,不過一會兒,又舉目而望。

因樹木密密麻麻,影影綽綽的只得幾個模糊身影,箬筠看不真切。隨即又黯然的轉身行去,如今這般情形,箬筠別無他想,別無他法。

洽時風起,樹間風聲呼聲起,掩埋了來人的聲音。

箬筠便是決然向殿內行去。

這個曾經救過自己數次的男人,究竟是與自己無緣。

殿門「嘎吱」一聲響,箬筠款款而入,卻是不知身後不遠處一位故人茫然無措的瞧著她的背影,恍如隔世。

筠兒還活著?!

永璇一時迴轉不過心神來。

得知箬筠已逝的消息后,永璇一心只想揪出謀害王氏一家的幕後主使,卻是並未想過箬筠會活著。

永璇明顯感覺到自己如冰潭一般的心開始有了回溫,開始有了生氣。隨即明媚如驕陽的與和孝相視一笑,嵐嵐而去。

走了幾步,永璇不經意間回眸去瞧箬筠的住處,一旁的和孝打趣道:「不過是一處閑置的房屋,倒是把八哥的魂勾了去了。」

和孝不想讓除皇上以外的人知曉這裡的一切,而永璇也識趣,淡淡道:「以前不曾注意過,今日瞧著倒是別緻。」

「那是自然,和府的茅廁都可謂匠心獨運,別說旁的了。」

「哈哈......」永璇與和孝朗聲而笑,仿若無人,身後的下人們不明就裡,只頷首低眉,謹小慎微的跟著。

和孝不知永璇近段時間為何頻繁來和府?為何總是有意無意的打聽和琳之事?

雖說和琳是和珅的弟弟,兄弟兩個人卻是很少見面,不過兄弟兩人在朝廷,一將一相,一文一武,可以說是威風的不得了,感情也是好的沒的說。

不過,但凡和孝知道點什麼有關和琳的事,她還是會告訴永璇的。

畢竟,永璇是自己的八哥,自己沒必要隱瞞有關和琳之事,往壞了說,和琳的死活,與自己何干,倒是八哥與自己的兄妹才是和孝最看重的。

殿內的箬筠仿若聽到了殿外傳來的朗朗笑聲,漸漸隱沒在了朦朧夜幕中。

此時,雲還未烏透,天還未深透,初升的月亮,瑩瑩生姿,雪亮無邊的掛在深藍色的夜幕上,守著夜的真正到來,再獨放它耀眼的光華,傾冷如雪。

箬筠怡靜的在殿門冥思,嘴角好似微微上揚,又好似微微哀戚。微微挑弄著纖細的眉塵,散發著那麼一些孤傲之氣,其中又摻雜著一些疼痛的東西。

讓人看著極具煎熬,又極為高亢。

箬筠拾起梳篦,輕梳幾番垂落在髮鬢的青絲,放置梳篦時,才發現,白玉梳上,有著不少的斷髮,箬筠卻是不動聲色的整理著自己的髮鬢,這些是舊愁,去了,不可惜。

不知何時,皇上已悄然而至,膳桌上擺滿了可口的飯菜,箬筠與皇上緊挨著坐著。

誰都沒有講話,只靜靜的坐著,相視著。

這是箬筠與皇上相處時最多的境況,今日卻又有些不同。往常來時,皇上多是溫和的,今日卻是冷冰冰的,讓人不寒而慄,他的眼神如失色的秋水一般,烏沉沉的沒有半點的神采。

過了半響,皇上方道:「皇后歿了。」

淡淡的一句,卻好似有萬千思緒,畢竟是少年夫妻,畢竟在一起那麼多年,畢竟皇后是二阿哥的額娘。

皇后這一去,多少讓皇上心裡有些震蕩。

多少往事,多少不堪,在皇后離世的那一刻,便是畫上了句號。

唯獨留下一個身份,喜塔臘氏是貴為一國之母的皇后,是皇上的原配妻子。

箬筠始終一句話未講,她的心好似再也裝不下旁的,皇后的死只是讓她覺得「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唏。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

她曾經也離死亡如此之近,如今她再不會將自己置於那般了。

時至今日,一切都將不同。

按理說,皇后之喪本屬國喪,但皇后喪儀的規格卻是大大的降低,按制,后喪本應皇帝綴朝五日,服縞素七日,官民亦素服七日不摘纓,不蓄髮,日祭三次,大臣命婦服布素,朝夕臨哭三日。百日內皇帝要躬親致祭。軍民摘冠纓,命婦去裝飾等等。

而皇后的喪儀卻是大打折扣的,且皇帝停朝期內,各衙門章疏及引見官員等活動照常進行,只是王大臣穿常服不持朝珠而已。此外,還將原來停嫁娶王公大臣百日,軍民一月,輟音樂王公百官一年,軍民百日的規定改為凡停嫁娶輟音樂,官二十七日,軍民七日。

太上皇說:「所有應行典禮原當照例舉行,但皇帝侍奉朕躬,而臣民等亦皆禮統於尊。」

皇上說:「皇后冊立甫及一年,母儀未久。且昕夕承歡,取諸吉祥。」以表明「崇奉皇父」「專隆尊養」意。

總而言之,便是怕影響太上皇的心情。所以,一切從簡。

這在後宮眾嬪妃看來,多少覺得在皇上心中,皇后是不重要的。

這日,天氣很好,不熱不冷,萬里無雲的天,瓦黃燦燦得總也讓人唇角上揚。

微微的春風吹過宮門,吹過城牆,吹過皇宮那金碧輝煌的琉璃頂,吹來了不知何處的花香。

春,總是宜人的。

硃紅色沉重而又高大的宮門,帶著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像一個幽幽的洞,永璇款款而入,經過磨得很是光滑的,明亮如銀的青石階,進了養心殿。

向皇上行過禮之後,便將王氏被滅門的有關證據呈了上去。

皇上接過幾疊奏摺,本不是很重,皇上卻覺沉甸甸的,好似從未接過如此厚重的奏摺。

待翻開扉頁,眼神便再也沒有離開奏摺。

因奏摺上所陳列的證據,與宣紙上所陳訴的事實只讓皇上痛心。

王鶴一家可以說是在睡夢中被人滅口也不為過,何談什麼違抗聖令之類了。

而這一慘事,牽扯到的人物卻都是些重頭,連皇上亦不會輕易治罪。

說到底,皆與貴妃母家脫不了干係,不過,讓皇上愕然的是,和琳亦有參與進來,不過因和琳在前線與白蓮教打的日火如荼,皇上便是計劃將這一事件先壓下來,今後再說。

只是一點,皇上覺得虧欠了箬筠。

不過,轉念又想到王鶴與王箬筠的身份,又覺他們父女倆亦不是黑白分明,皇上便覺心中寬泛了不少。

要想輪清楚其中緣由,講明其中是非,恐只怕是會越描越黑。

好在,箬筠還活著,好在,今後箬筠是清白的了。

皇上兀自在寶座上想著,卻是忘了此時站在殿中的永璇,一時之間永璇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皇上究竟何意,只恭敬的侍立在側。

半響,皇上方道:「既然此事已明了,那麼,便就此結束吧。」

皇上果真是語出驚人,聽的永璇目瞪口呆,不置可否。

不過,永璇亦不是酒囊飯袋,他知道皇上的顧慮,也知王鶴等人的身份,自己下這麼一番功夫,就是想讓皇上知道,王鶴與王箬筠的身不由己罷了。

如今,自己的目的也算達成,只要皇上心中有數即可,又與皇上又交談片刻,永璇方退出了養心殿。

永璇想,普天之下,只有自己會全心全意的相信箬筠是良人,只有自己肯捨去性命的保護她、呵護她,只有自己會不顧一切的為她而生,為她而死。

只有自己可以,永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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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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