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不得好死
方醒穿過無人的街巷,相同的道路走來,上一次,是去見蘭姨,這一次,還是去見蘭姨..方醒也想過逃避,只她不是這種人,該面對的便得去面對,無論心中有多麼不舍。
蘇柝是怕方醒接受不了,已經早早的將棺木下葬,埋好了土,童謠似乎連帶著方醒的淚水一齊哭盡了,眼睛腫的像對核桃似的,與蘇柝,林清歡站在一旁..
方醒低著眼皮從他三人的目光下走過,靜靜的看著面前冷冰冰的石碑『蘇蘭之墓』。今後無論她有多麼想念,多麼心絞,也只有這四個字眼相對了..
「小姐醒了?」
「小姐餓不餓?」
「小姐頭痛嗎?」
...
方醒身子直接墜了下去,兩膝蓋傳來壓抑的悶響聲,一直都是蘭姨在擔心她,可方醒心中還有千言萬語未曾同蘭姨講過,還未曾好好道謝,也未曾好好道歉,是蘭姨太疼方醒了,便不想給她說這些的機會..
童謠隨即跟著方醒跪下,身子顫得不成樣,以為哭盡的眼淚如同水珠般滴落在土壤中,蘭姨對方醒的真心,童謠或許比方醒見的還多,記不得多少次,蘭姨對童謠俏皮的噓聲,只為親手盛上一碗粥,只為親手縫製一件衣裳..
方醒神色平靜的跪著,並沒有外人預想的痛哭流涕。只是越這樣,蘇柝和林清歡越是看的心疼不已,卻又無法說上什麼..不一會白昱修便到了,身後跟著顏韻,二人手中抱著斗篷,沒有什麼言語,只是輕輕的披在方醒和童謠身上。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
顏韻祭拜了蘭姨,半跪在方醒身旁,重重握住她的肩膀,或許方醒根本不需要安慰的話,或許方醒根本不需要依靠誰人,只是於顏韻而言,朋友,便該給予溫暖。
「回吧..」
蘇柝輕聲叫著幾人,他們也覺得該讓方醒靜靜的呆會,也希望在他們走後,方醒能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
「主子,你罵死我吧,都怪我..」
童謠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這裡只剩下她們二人,童謠的情緒或多或少的渲染到方醒,可方醒還是不想流淚,就是不想。
「我..活了那麼久..第一次嘗到失去親人的滋味..還以為會再見面,所以沒有好好道別。」
方醒心中悔恨不已,她到底能怪誰,無論將罪過歸於何人,蘭姨已經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永遠永遠都不能再見到面了!這種滋味實在難受..就算不去想諸多不可能的如果,可是,可是如果..去林府前,就該好好的抱一抱蘭姨的。
...
昏黃的暖光從西側飄了過來,似是怕勾起誰人無限的離愁,於是選擇加快地離去。但這只是短暫的分別,明早它又會回來了..蘇柝沒想到,方醒這一跪就是一天,童謠也沒勸上一句,只是陪跪著。
天邊暗了,暗的沒有了一絲光亮,白昱修在顏韻的醫館萎靡不振了一日,顏韻也一直唉聲嘆氣的,但仍會為問診的病患認真醫治。
「你說,會是誰呢?」
「哎..」
「你說,會不會是尚書府後院的女人?」
「哎..」
「畢竟明日就是葉尚書的壽誕,許是有人不想方醒出現呢...你能不能別老嘆氣!」
「哎..啊?」
顏韻當然未從他的好兄長口中得知任何消息,顏澈恨不得抹掉凌晨的那段記憶,實在有夠丟人現眼..
「本世子走了,明日一早來找你!」
白昱修直覺著顏韻無聊,這輩子都沒想過因緣際會能同他成了朋友,雖然臉上總是吃著顏韻的醋,心裡,還是喜歡他這個人的,尤其,他與那些權貴富豪家的少爺都不相同,這份不同,無論再多的人嗤之以鼻,他是認可了的。
夜深了,寒霜在空氣中瀰漫浸潤,厚重的斗篷並不能抵禦寒冷,方醒傾聽著第三人的呼吸聲,那人,竟也在旁站了一夜,似乎又覺得哪裡不對,這一天一夜,是不是缺點什麼?
「蘭姨,我和童謠走了,你別怕,我會查出是誰,讓他不得好死。」
方醒重重的磕頭,她沒有自虐的習慣,蘭姨沒再給她過多的日子,她也就只能跪上這麼些時間,畢竟..後面還有許多事要做。
「主子..」
童謠扶起方醒,蹲下身本想拍掉她身上的塵土,卻看到血肉模糊的膝蓋,強裝著無謂又站了起來。
「他還在跟著..」
童謠小聲的提醒著,方醒點頭,不緊不慢的往矮坡下走去,那人也跟到了山下,看方醒真的無事了,才飛身離去。
「回尚書府,盯好霞兒。」
「是。」
童謠聽話立即振奮起來。方醒雙眸微縮,迸出了殺意,王姨娘一定在為那些刺客連聲叫好,感謝他們帶給了方醒一場飛來橫禍,也為她和葉如煙省了回大麻煩..
不過世事皆有變數,於方醒而言,葉如煙若是一早乖乖的同她磕頭認錯,無論是太子或尚書府的事,方醒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怪就怪她母女兩個太天真!
「主子..」
阿九在屋內又添了兩盆銀碳,烘的身上暖暖的,見方醒將整個人泡進了浴桶里,好半天沒有動靜,實在忍不住的擔心起來。
「呼..」
方醒猛地浮出水面,憋得臉頰通紅,眼裡也布滿了紅血絲,阿九連忙取下屏風上的毯子遞給方醒。
「先將這件紅袍好生收起來,再去把我之前回來,準備送給皇上的圖紙拿來。」
「主子是打算..」
「嗯。」
濕漉漉的髮絲往下不停的滴答,既然方醒做了選擇,阿九必然不會有任何異議,疊好了衣服便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著東西。
方醒端坐在鏡子前,看著她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方醒自認不需靠皮囊行走於世間,只是如果能讓王姨娘她們不舒服,何樂而不為呢?
「參見主子。」
房門被推開,阿九帶了另外一男子回來,一身粗布料子的素衣,臉上套了一張人皮面具,是張極為普通的面像,丟在人群中都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起來。」
「幕青思慮欠缺,不曾安排護得主子及身邊人的安穩,請主子責罰。」
「與你何干..快起來。」
方醒停住眉筆,她最外面穿的是件紫色的中衣,幕青雖並無其他想法,卻也未曾認真看上一眼。
「你怎麼來了?」
「我近日正在偃安城外辦事,還未及見主子一面,沒成想再見面卻是如此了。」
「無妨,你也辛苦,正巧幫我帶封信給師傅。」
方醒沒再繼續弄妝,蘭姨的事情也在提醒著她,人生是減法,見一面,少一面。這裡還有不少關心她的人,她不會就此消沉,只會越挫越勇。
「他呢?」
「昨日事情發生后,我一直追著,那幫人在幾個地方設置了暗道,我便跟丟了,他還在查著,想必很快能知曉結果。」
阿九的左手在墨硯上垂直的打圈輕磨,她與方醒口中的他..到底是何人,暫時不得而知,可那幫人是誰派來的..方醒隱約猜到了,卻又希望是猜測錯誤了..
方醒有時討厭她的判斷力,幕青走後,那人便來到了,麵皮下的臉上微微皺眉,帶著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答案。
「不少勢力在尋凌晨的那伙人,因為暗道的原因,我也沒有跟上,卻在半途遇見了...白昱祁,便看他會有何收穫,發現..他根本駕輕就熟的找到了那伙人..」
「是寧妃吧。」
方醒心中瞭然,若說她回來后的確得罪了不少人,可就之前發生的事情來看,她懷疑寧妃。屋內男子的話更是印證了她的想法,白昱祁總會見縫插針,方醒經歷了蘭姨去世的噩耗,白昱祁怎會不立即獻上殷勤?這許久未見,怕是認出了他的那些人。
「是。是胡侯爺培植的一批死士,就安插在京郊,便於宮中寧妃的調遣,白昱祁..似乎並不知曉。」
「當然。」
禍不及子孫,這是永恆的規矩,卻也分事情大小,寧妃此番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想滅方醒的活口,卻沒想到白昱祁竟然陰差陽錯的壞了事..
「罪魁已知..咱們?」
「這裡有包葯,是我早前配給王氏的,你親自去送給胡侯爺,務必讓他不得..好死!」
男子接了藥包,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這不是一包致命的毒藥,卻是斷送白昱祁前路的坎陷,如若胡老侯爺去世,太子定會超他一大截,不過畢竟方醒有顆睚眥必報的善心,也不會忘記太子的所作所為..
「那寧妃呢?」
「先留著吧,不得好死這個詞,對她太仁德了。」
方醒打開圖紙,認真的瀏覽了一遍,仍是沒有發現任何遺漏,胸有成竹的放在了一旁。阿九利索的為方醒挽上青絲,將頭飾牢牢的固定在上面,仰慕之情溢於言表。
「阿九,不到兩個時辰,我便會出宮,將她約到你這,接下來的戲碼,可缺不了她。」
「是。」
方醒容光煥發的直奔皇城,她替寧妃惋惜,若那女人知道蘭姨是方醒唯一的弱點,會否後悔親手摘了她的軟肋?方醒也為葉尚書遺憾,多少次,方醒顧忌著蘭姨,從未想過傷及葉尚書,不過不需多時..她要讓葉尚書跌進塵埃里,對她方醒帖耳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