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個搞事的是鬼壓床
聽到夜斗這麼說,少女頓時露出了「啊,又來了」這樣無可奈何的表情。
不被信任的神明氣呼呼地留下了一句「反正我提醒過了,信不信隨你,倒時候被吃了我可不管,笨蛋!」,消失不見了。剩下白崎時音一人,對著杯盤狼藉的桌面認真地檢討了下自己的行為——她應該讓夜斗收拾完碗筷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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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睡好。
次日,白崎時音打著哈欠趴在了桌面上,合上眼,身心俱疲地小憩了一會兒。
昨晚入夜後,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里,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她竭盡全力也無法完全睜開眼眸,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到床上似乎壓著一團沉重的黑影。
耳邊不時嗡嗡作響,夢境混亂又無序。
夢魘深處,白光將黑暗貫穿斬斷,熟悉的尾音與濃稠的幽暗一同消逝。
好像是在說——
「……臣服於伴器之威,之拂除種種污穢障壁,斬!」
醒來時白崎時音其實已經記不清那過於蕪雜的夢境內容了,但是噩夢裡壓抑窒息的感覺還在影響著她。
這導致白崎時音剛到教室,好不容易撐完了第一節課,在下課的空隙,立馬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上課的鈴聲將時音吵醒時,她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白崎時音睡眼朦朧地抬起了頭,剛好看見數學老師國木田獨步氣宇軒昂地走上了講台,她強撐著直起腰,去摸抽屜里的數學課本。
刺痛從掌心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濡濕了手心,疼痛讓白崎時音混沌的頭腦有了片刻的空白和茫然,隨後,睡意驟然消散,白崎時音清醒了過來,將手從抽屜里退出。
掌心被利物划拉出了一道口醒目的口子,殷紅黏稠的血跡順著手心流向了纖弱的手腕,她垂下了手,以免鮮血將袖口潤濕。
「哇啊——」坐在後方的某個女生眼尖地瞧見了順著時音被血染紅的修長手指,驚恐地尖叫了起來,這一叫立即將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怎麼回事?玉木。」國木田下意識地詢問后,隨著那個女生驚懼的視線看向了白崎時音。
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知道瞞不過了,白崎時音規矩地從座位上起身,揚了揚被划傷滴血的手,滿不在乎地說:「不小心被抽屜颳了一下,我去醫務室包紮,可以請假嗎?國木田老師。」
「抽屜?怎麼搞的,」責怪著白崎時音的莽撞,國木田皺著眉頭同意了,他用著一如既往的刻板態度,對時間進行了嚴格的限制,「在十五分鐘之內返回,這節課的知識點很重要,絕對不能落下,明白了嗎?!」
「是,國木田老師。」白崎時音乖巧地應聲后就要離開,一陣椅腳在地面上發出的摩擦聲后,背後傳來了不怎麼沉穩的腳步聲,隨即一隻手臂攔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眼,擋住了她去路的金髮少年急切地開了口:「等等,小時音!」
偏了下頭,白崎時音平靜的視線望進了少年蜜糖似的金色眼眸中,語氣疑惑:「怎麼了,黃瀨——」
話音未落,她就被他捉住了手腕,抬起了手臂,於是少女手心裡往外翻的傷口就這樣清晰地落入了少年陰沉的目光下,黃瀨涼太此時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太好,像是有些生氣,又不願意對她發脾氣那樣,微微抿著薄唇,沉靜地質問道:「這個,真的是被刮到的傷口嗎?」
「嗯,不小心刮到的。」白崎時音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請假時用的台詞,儘管知道黃瀨已經不相信她的這番措辭了,少女的語氣還是平靜到像是在說真的一樣,卻手心向下掩藏起傷口想要抽回手,黃瀨加重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
「吶,小時音,」明明已經生氣了,黃瀨卻忽然收斂了剛才的咄咄逼人,用著慣有的撒嬌口吻笑著說,「介意我看下你的抽屜嘛?一會兒就幫你收拾啦。」
白崎時音沉默。
「你在幹什麼?!快回到座位上!黃瀨,」講台上的國木田已經沉不住氣地放了話,「現在是上課時間!我的計劃表裡可沒寫著學生會在上課期間滿教室亂竄!」
「對不起,老師,我不是故意的啦,下次絕對不會再犯了!只是……有件事情,我無論如何都很在意——」當即虛心道歉的黃瀨,忽然用手抬起了課桌,讓桌面傾斜,白崎時音抽屜里的書立馬稀里嘩啦地落了出來。
在其他人詫異莫名的眼光里,黃瀨俯身將地面上的折射著亮光的刀片撿了起來,刀片在璀璨的陽光下閃閃發亮,銳利的邊緣口卻有著明顯的血珠,他掃視了一遍教室里瞠目結舌的同學們,完全沒有笑意地說:「把刀片放到抽屜里,就算是惡作劇也太過分了吧?」
竊竊私語的聲音在氣氛緊張的教室里遊盪擴散,計劃表被完全打亂,怒氣值蓄滿的國木田拍著黑板大喊:「安靜!」
「白崎,你先去醫務室包紮,」國木田言簡意賅地部署了任務,在黃瀨剛剛起了個頭,那句「國木田老師,讓我陪小時音一起,拜託啦~」還沒說完整,就被國木田獨步利落地打斷了,「黃瀨回到座位上去,我的時間已經被耽誤了十二分鐘三十四秒,現在、立刻,上課!」
「誒——」黃瀨涼太不滿地撇了撇嘴,微微張口,像是要說什麼的樣子。
「我話還沒說完!不要隨便打斷!」說到這裡,國木田推了推自己高挺鼻樑上的眼鏡架,暴躁的氣焰漸漸斂去,他冷靜地看向了由始至終都保持緘默的白崎時音,「這件事,我會徹查,把美工刀片這種危險的物品放入其他學生的課桌里,不是中學生應該有的行為。白崎,你下課後來辦公室找我。」
「嗯。」她輕輕地應了聲,見黃瀨露出了略顯擔心和焦灼的神色,淺淺一笑,對他說,「我沒事的,謝謝,黃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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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夾在書本邊緣的美工刀刺穿的傷口細長而深,但並不算很嚴重,包紮后,白崎時音在醫療室里待到時間差不多了,踩著下課鈴聲到了國木田的辦公室。
敲門進入辦公室后不久,國木田獨步就回到了辦公室,他將教案放好后,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對這次的事情有什麼眉目?」
「唔,」時音點了下頭,「算是吧……」
「好,那麼你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國木田義憤填膺地說,「現在的中學生!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讀書,就知道嫉妒啊、挑撥離間啊、背後扎小人啊,儘是幹些無聊的事,這種學生,就應該記過處分!讓他們知道不好好學習,遵循理想,穩步前行的惡果!」
白崎時音:「……」
——這和理想有什麼關係?
「犯人是誰?」腦補過頭,喋喋不休了一大堆的國木田冷不丁地問了聲。
「不知道。」時音坦然地道。
這次輪到國木田獨步沉默了。
「但是亂步君應該知道。」白崎時音依次回憶著被藏在課桌里的刀片、回家途中被人跟蹤的直覺、還有更衣櫃里寫滿了詛咒的紙條,「能夠提供推理的依據,已經有了哦。」
「……搞了半天你說的眉目就是亂步先生嗎?!」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忍不住吐槽的國木田,很快卻露出了放鬆的表情,「不過,是啊,有亂步先生的幫助,就無須擔心了。畢竟,亂步先生的異能力,是絕無僅有的,只要看一眼現場就能一瞬間看破真相的——」
「超推理。」不等國木田說完,少女忽然接下了他的話。
被驟然打斷的國木田楞了一下,白崎時音的臉上是慣有的漠無表情,也正因如此,才讓人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她擺了擺手,往門口走去:「快上課啦,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哦,國木田。」
走道上的時音,聽到沉寂了幾秒的辦公室里傳出了國木田憤慨的吼聲:「都說過多少次了,給我把敬稱加上,白崎!」
然後被她毫不遲疑地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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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后,白崎時音沒有參加空手道社的部活,而是帶著從糖果盒子買的草莓大福和水饅頭去了偵探社。
和偵探社的社員一一打了招呼,她在辦公室里找到了在報紙上找疑難案件的江戶川亂步,在他停下轉椅子的舉動抬頭看來時,時音將糕點盒子放在了桌面上:「我有件事想要拜託你,亂步君。」
「哎呀呀白崎你很少會請求我呢,這個是……咦糖果盒子的水饅頭!」說著亂步打開了包裝精美的糕點盒,微微瞪大了眼睛,而後露出了饜足的笑容,將桌面上據說是使用能力必需的黑框眼鏡戴在了鼻樑上,「既然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就沒辦法啦,那麼說說看,你的煩惱是什麼,就讓我用異能力『超推理』幫你解決吧~」
白崎時音將事情原本地告訴了亂步,在說到她被美工刀划傷的時候,亂步撇嘴嘟囔:「什麼嘛,真是沒用啊,白崎。竟然會被這種小學生程度的惡作劇整到。」
「那麼亂步君對這種無聊惡作劇的看法是什麼呢?」早就習慣亂步君的毒舌和拐彎抹角的關心了,白崎時音乾脆無視了他不含惡意的評價,開門見山地問道。
「真相不是明擺著的嘛,報復啦報復,」咬了一口水饅頭的亂步含著食物含混不清地說,「你最近有沒有陷入什麼莫名其妙的修羅場里?算了你肯定想不起來,說起來不是有個總纏著你的金毛犬嘛,去問他好啦。」
「金毛犬?」時音疑惑地看了他眼,「我沒有養寵物啊。」
「那是比喻啦比喻!你們班上的同學,金頭髮的那個,叫什麼……涼什麼的,後面的記不住了。」明明黃瀨君已經在亂步的面前出現過幾次了,江戶川亂步仍舊十分理直氣壯地坦言自己記不住對方的名字。
雖然不解為什麼亂步君這麼肯定黃瀨君會知道,但是秉承著「亂步君說的肯定不會有錯」的原則,白崎時音還是給黃瀨涼太打了個電話。
「咦,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小時音。」時音很少主動打電話給別人,所以突然接到時音打來的電話時,黃瀨有些驚訝和喜悅。
「哦,黃瀨君你知道什麼是修羅場嗎?」其實不太明白亂步在說什麼的白崎時音忽然問出的是一個讓人一頭霧水的問題。
「哈……?」黃瀨涼太奇怪地拖長了音調。
「唔?」白崎時音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吃甜點的亂步身上。
「……我知道了,名偵探不登場的話,你們的對話就要變得沒完沒了了。」江戶川亂步鼓腮抱怨,從她手裡拿過了手機。
足智多謀的亂步在生活常識和他認為不必要的知識方面非常匱乏,所以不靠譜。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江戶川亂步,有時候都要比在某方面理解能力尤為低下的白崎時音要靠譜得多。
當然亂步的這通解釋也好不到哪裡去,性格使然,毫不客氣地給對方冠以了「沒用啊」「笨蛋」之類的評價,問清楚后就掛斷了手機的江戶川亂步對她說:「涼什麼君待會兒會把犯人的聯絡方式發給你,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名偵探要吃草莓大福和水饅頭了~」
完全沒問為什麼黃瀨君知道犯人的聯絡方式,接回了手機的白崎時音在走出辦公室前,想了想說:「是涼太君,黃瀨涼太。」
我行我素的亂步敷衍地點了下頭,白崎時音在和眾人道別後離開了偵探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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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黃瀨君果然發來了一個手機號碼。
白崎時音按照簡訊撥出電話的時候,聽見那邊的聲音很噪雜,清脆的碰杯聲、沙啞的音樂聲、女人的嬌笑聲,如同蛛網緊密濃稠地交織在了一起,形成了略顯急躁的旋律。接起電話的是一個聲音慵懶嬌媚的女人,時音剛剛開口,女人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又是來找祥吾的女人吧,這裡是story酒吧,你自己過來吧。」
話音剛落,女人就掛斷了電話,時音再打過去,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不想把麻煩的事情拖到明天,看了眼手心纏繞的白色繃帶,白崎時音在偵探社樓下攔了個計程車,打車到了酒吧門口。
根據電話里傳來的聲音,時音原本以為story酒吧會是一個比較喧囂的地方,推門進去時,卻發現這裡意外的恬靜。
優美的音樂緩緩地流淌在這個空間,短暫又清脆的碰杯聲如同被風拂動的水晶風鈴,間歇地響起,交頭接耳的聲音,和談笑風生的身影分散於酒吧的各個角落中。
手機仍然打不通。
回憶著電話里那個女人說過的話,再加上黃瀨君認識「犯人」,白崎時音過了很久后,終於想起數天前見到的那個不良少年了——她倒不是記憶不好,而是對於不必要的人和事物,容易缺乏印象。
好在對方的髮型令人印象深刻,時音打算到吧台問問調酒師。
剛走一步,時音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清朗聲音,語氣輕佻地道:「誒——,原來小姐是律師啊,真是非常棒的職業呢,我啊,從以前起就非常仰慕律師這個行業呢,所以說,這位美麗的小姐,我與你能像今天這樣相遇,簡直就是命中注定呢~對吧?」
她停住腳步,回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