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夢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夢,在我的夢裡,乾涸的曠野一望無際,朦朧的四周儘是浩瀚無垠的沙漠,遠處唯一的一抹異色,那猙獰的仙人掌,碩大無比,除此之外,附近再沒有其他綠色的植被。
熾烈的陽光直射在人的頭頂,如同穿透皮膚的射線,彷彿要曬爆人的腦袋,我安靜地躺在滾燙的沙子里,正上方恰覆蓋著一小片模糊的陰涼。
我很累,沉重的雙眼睜開了又閉上,閉上了又睜開……
我受了很嚴重的傷,並且全身不能動彈。
我好想說話,飛鷹支著的手臂明明還在顫抖,卻假裝毫不在意。
毒龍強撐著的上眼皮眼看馬上就要塌下來了,卻還堅持著一動不動。
蠍子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傷患,不自覺地痛哼了出來。
北極熊臉無異色,可是,他肩上的傷口明明又滲出了汩汩殷紅的鮮血,在乾涸的撒哈拉大沙漠里……明顯極了。
我好想說話,飛鷹、毒龍、蠍子和北極熊他們這四個笨蛋真的是愚蠢極了,自己的身上明明還受著如此嚴重的傷痛,卻還要相互扶持著堅持擋在我頭頂的正上方,冒著熾烈的太陽光的火熱,為我遮下一片毫無作用的陰涼。
我好想說話,眼鏡蛇和猴子哪兒去了?
哦,他們倆好像是要到附近給我找水去了。
這兩個身上受了好幾處槍傷、槍葯融入血液並且擴散到腦子裡、影響了神志的笨蛋,號稱「無人之境」、「死亡之地」的提阿爾卡萊大沙漠的深處,哪裡會有水資源?
我好想說話,聲帶明明是在顫抖,可是,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發不出絲毫的聲音,我知道,我很累,沉重的雙眼睜開了又閉上,閉上了又睜開……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夢,在我的夢裡,眼鏡蛇和猴子他們倆回來了,一瘸一拐,他們給我帶來了救命的水資源,一條不大的、掙扎著的沙漠蝰蛇。
滴滴咸腥的液體浸潤了處在半昏迷狀態下的、我的乾澀的嘴唇,我貪婪地吮吸著我的兄弟用生命給我帶來的存活的希望,我醒了,我艱難地睜開了疲憊的眼睛,眼鏡蛇、猴子、飛鷹、毒龍、蠍子和北極熊,我的兄弟們,他們圍著我,哭成了一片……
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
很遙遠了啊……
我想想,我想想……
我記得,那好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兒了,那個時候,我們被派往馬里的北部,去執行兵團的秘密任務,我們和兵團簽訂了永久保密的「生死狀」。
在馬里北部的特殊戰場上,我們於嚴埃蓋拉伊實施了殘忍的「三光政策」,然而,還沒等我們撤出該地區的時候,我們就被數十近百倍於我們的敵人,包圍在了附近的沙漠里。
偽裝著的美國大兵、非洲雇傭軍、馬里各部的反對派武裝分子……
我們沒有援兵,甚至連身上儲備的子彈都所剩不多了,就只是我們14號的七個人,就只有我們14號的七個人,我們且戰且退,我們每個人都受了傷,無一完好。
我受了很嚴重的傷,昏迷了,失血過多,我感覺自己就快要死了。
眼鏡蛇臨時接過了我的指揮權,我被一瘸一拐的兄弟們拖架著,我們退入了連馬里當地人都不敢輕易涉足的、號稱是「死亡之地」、「無人之境」的、茫茫的提阿爾卡萊大沙漠的腹地……
……
靈魂似乎游曳在混沌,我意識不到絲毫的感覺,就好像無故漂浮在茫茫的虛空,以風為筋骨,以氣為血肉,身體沒有任何的重量,如同小小一片輕盈靈動的羽毛,懸浮在空中,彷彿一陣微風就能把我吹得老遠。
我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夢,我醒了,我發現自己正渾身傷痛的躺在一張木質的單人病床上,身體里的子彈看來已經被取了出來,身上的傷口也已經得到了包紮,我想挪動自己的身體,卻毫無氣力。
昏暗的房間看不到四周的牆壁,空曠的擺設只有床前的一把木椅,目光所及之處,似有一張木架,我看不清楚……
夢醒了,我很累,也不知道我是睡了多久,不想再看了,我閉上了眼睛……
這兒不是一年半之前的馬里,這兒不是一年半之前的提阿爾萊大沙漠,這兒不是一年半之前……
這兒是哪裡?
我睡了多久?
我被誰救了?
……
我不想知道。
我又閉上了眼睛。
……
「隊長!你怎麼了?隊長!……」
「你……你們還都回來幹什麼?!」
「隊長!嗚嗚……」
「你……你們為什麼還回來?」
「我們是兄弟!我們要和你同生共死!我們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
……
「隊長,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毒龍!——」
「四年多前,特訓編外連的,那場暴亂,我是其中的,暴亂者,之一……是零號讓,讓我們,這麼做的,可是,零號他,他沒有,他沒有遵守,給我們的,承諾,他,殺了他們,他!……殺了他們!如今,我,也要死了……隊長,你,能夠原諒我嗎?死去的兄弟們,他們能夠原諒我嗎?……」
「毒龍!我原諒你,我們都會原諒你,你不要再說話了,不要再說話了!嗚嗚……」
「好,隊長,我不說了,不說了……」
……
「14號呼叫零號!14號呼叫零號!……隊長,接通了!」
「我是復仇者!零號!比爾莫格蘭情況緊急,我需要支援!」
「我是零號!復仇者,你們的情況我……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不能提供給你們任何支援!」
「什麼?!」
「復仇者,你應該明白,這個時候,我不能提供給你們任何的支援!」
……
「隊長!——」
「安!——」
「同生共死……」
……
「啊!——」
我一聲悲痛,詫然間驚醒了過來,滿身虛汗地睜開了眼睛,竟發現自己依舊還躺在木質的病床上,依舊昏暗看不到四壁的房間,心臟在「砰砰」地直跳……
蠍子和北極熊倒在了那片榴彈的炸坑邊,全身覆蓋著斑斑的鮮血和厚重的炮灰,並且一動不動。
飛鷹全身彈孔,止步在了前進的戰場上。
眼鏡蛇被炸得粉身碎骨,他為我擋下了一枚榴彈,死無全屍,融入了比爾莫格蘭的天空。
毒龍只剩下了上半身還在,他的腰部以下的腿和胯,已然血肉迷糊的一片,如同半截的木偶。
猴子,猴子也倒在了我的身旁……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我的兄弟們!——
掙扎中,淚水浸濕了腦袋下的那塊白布枕頭……
……
我多麼希望這也是一場夢啊,我的兄弟們,他們不在了,這裡終究不是一年半之前的馬里提阿爾萊大沙漠,那個時候,我受了如此嚴重的傷都挺了過來,現在我依舊還好好地活著,而我的兄弟們,他們都不在了。
我的兄弟們,他們不在了,14號終究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
「謝謝你救了我,我會去警局自首的!」
「警局?」
「我已無家可歸!」
「你生無可戀了嗎?」
「不是!」
「你不想為你的父母報仇了嗎?」
「想!可我還有機會嗎?」
「如果有,你願意嗎?」
「我願意!」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
「去這個地方吧,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這裡,由我處理!」
……
「……兒郎們,勇士們,告訴我,告訴你們的零號,你們唯一效忠的人是誰?」
「是你,零號!」
「很好,勇士們,我很高興,我很欣慰。兒郎們,請你們記住,在軍隊,在法國外籍兵團,要想生存,你身邊的兄弟是你唯一的依靠。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遇到何種情況,永遠不要背叛自己的兄弟,要永遠忠誠於你們的兄弟!請記住,你身邊的兄弟就是你的第二條生命,只有信任,只有忠誠,你才可以放心的將你的後背交給身邊的兄弟,你才不會擔心有人在你的後背豎起暗黑的槍口,你才可以安心地戰鬥!兒郎們,勇士們,你們記住了嗎?」
「是的,零號!」
……
「兒郎們,你們的表現很出色,但是你們還是沒能夠完成演習的任務,所以,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還要繼續的接受訓練,直到你們真正的成為合格的勇士!」
「報告零號,我們是真正合格的勇士!」
……
「我是復仇者!零號!比爾莫格蘭情況緊急,我需要支援!」
「我是零號!復仇者,你們的情況我……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不能提供給你們任何支援!」
「什麼?!」
「復仇者,你應該明白,這個時候,我不能提供給你們任何的支援!」
……
「啊!——」
我痛苦地嘶吼了出來,昏暗空曠的陌生屋子裡,「啊啊啊」地回聲在梁間肆意盤旋,經久不息。
零號!
我的零號!
我的兵團長閣下!
我的查維斯·貝克維斯上校!
我最忠誠、最信賴、最崇拜的人生導師!
我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精神領袖!
您為什麼要拋棄我們?
零號!您為什麼要拋棄我們?……
眼鏡蛇、猴子、飛鷹、毒龍、蠍子、北極熊……
我們為您、為兵團奉獻了我們的所有,您的命令,我們無不遵從,我的零號,您為什麼要拋棄我們?
我的零號,您親手將我帶進了兵團,為何您又拱手將我推向了地獄?
我的零號,您讓我變得漸漸強大,為何您又將我變得如此地渺小?
我的零號,您要求我們對您絕對的忠誠,為何您又對我們這般的冷血無情?
我的零號,我曾經視您為我唯一的親人,而現在,您卻成為了我的仇人……
我的仇人!……
是的,零號,您是我的仇人!您害死了我和我的兄弟們!
拋棄和背叛!……您給了我無盡的痛苦和折磨,我痛恨您!我的零號!
「記住,復仇者!做事只選利的,不選對的!……」
哈哈哈哈!……我的零號!我多麼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都只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