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揮袖拋石
林雪兒道：「二哥，現在咱們已至洪州境內，可用不著急著趕路，沒的錯過了這一帶的風土人情。」
徐天絕從北向南走這一趟，果覺兩地差別甚異，所謂北政南商，北方政治底蘊太濃，顯得太過肅然，而這南方卻是一片繁榮昌盛的活潑之狀，可謂江南富饒之地。大街上車水馬龍，人群摩肩接踵，不時可見商車馬隊經過。這錦山秀水更叫徐天絕耳目一新，精神為之一振，這幾日來的奔波怠倦頓時一掃而空。此次雖不是初次南下，可以前皆是由師父帶著，事一忙完便即歸山，路上並不曾逗留，所以諸番光景便不得看到。
徐天絕道：「這一帶風景果然難得，咱們慢行慢走，逗留一兩天倒也無妨。」於是二人一人一騎盡選熱鬧繁華的路徑走，不得半日便到了洪州的中心地帶，更是繁華非凡。
林雪兒歡喜無限，走在大街上不停的給徐天絕介紹講解，她自小長在江南富饒之地，對此諸番光景是再熟悉不過，而徐天絕在天絕峰上長大，對此卻是處處透著新鮮。只見大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道旁有擺攤的商販，亦有算命的先生，還有賣藝的奇人異士。
二人走不多時，忽見前方聚著一大堆人，不時的人群轟動，掌聲連連，好奇之下，二人也湊將過去擠到人群之中，這才看清楚人群中間圍著三個江湖賣藝的漢子，只見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壯實，約么四十來歲，上身**，露出一身黝黑的肌肉。另二人身著粗布麻衣，看起來雖不如前面那人高大，卻也是兩個精壯的漢子，想來應是那赤身大漢的助手，另外場中還堆著幾塊大石，看起來每塊都不下於七百來斤。
只見那赤身大漢在場中遊走，向著觀眾抱拳道：「各位父老鄉親，看官朋友，在下浪跡天涯，四處賣藝，今日初到寶地，斗膽在此獻醜，還請各位多多擔待，支持。」
說完又退回場中，在那幾塊大石邊轉了幾轉又道：「先前聽得有人說這幾塊大石一直便堆在這裡，無人搬得動它，在下不才，願試一試可否將它舉過頭頂，若是不成，還望各位不要笑話。」
此言一出，周圍人群中一片嘩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這不是開玩笑么」「這石頭少說也有七百多斤，憑你一人之力也能將它舉起來，那不成神仙了。」卻沒有一人相信。
林雪兒問徐天絕道：「你說他能舉起來么？」
徐天絕道：「那幾塊大石每塊少說也有七百斤，小的也有四五百斤重，若是一般人要將它翻轉都難，更別說是舉過頭頂了，不過此人精壯強健，他既出此言，說不定真能舉起來也未可知。」
林雪兒呵呵笑道：「我倒希望它能做到，不然多無趣呀。」於是朝那赤身大漢喊道：「喂，大叔，你若真能舉起來的話，我給你兩錠銀子。」
那大漢朝林雪兒微微一笑道：「那可多謝姑娘了。」說罷稍稍提了一下褲腳，雙腿正八字站開，雙膝微曲，然後彎下腰去，兩手交叉分別摳住大石兩端。
眾人見了這架勢，立即安靜了下來，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眼光中流露出的皆是一個想法：「我倒要看你如何舉得起來。」
只見赤身大漢雙手不停的在大石上抓了又松，鬆了又抓，尋找最有利的著力點，接著兩隻腳掌又在地上反覆的細微移動摩擦，口中也不停的大口吸氣吐氣。這時大漢的手在開始用勁了，只見他手臂上青筋暴起，虯結的肌肉頓時如大樹根般盤根錯節。
忽聽他暴喝一聲，那塊大石頓時離開了地面，舉到胸口時，那大漢又將身子稍稍往下一沉，一口氣便將大石舉過了頭頂，站直身來。
眾人看了先是一呆，接著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喝彩之聲不斷。
眾人只道那大漢會馬上將那塊大石扔回地面，卻見他自身轉了一圈，並不撒手。眾人正不知所以，只見另外兩個大漢又走到大石邊抬起一塊大石走到旁邊的石台上，竟然將這塊大石重在了那赤身大漢舉著的大石之上。眾人只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喝彩。
林雪兒見狀，卻是第一個叫出來，口中不停的喊著：「好……」這才將眾人驚醒，都紛紛喝起彩來，那大漢這才側身撒手，那兩塊大石猛的砸下，眾人一聲驚呼，只覺地面一陣搖晃，地面竟被砸出一個大坑來。
徐天絕二人正為之喝彩，忽聽得身後有人說道：「堂堂林家大小姐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羞也羞死了。」
二人聞言轉過身來一看，只見身後站著一人，身材高大，依著華麗光鮮，約么三十來歲，眉宇之間透著一股懾人的威嚴。
徐天絕尚不明所以，卻見林雪兒咧開小嘴嘻嘻一笑，走近了拉著那人的手搖著說道：「大哥，你怎的也在這裡，是來找雪兒的么？」
只聽那人怒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你怎的如此胡鬧，偷偷的溜出庄去，爹現在正派人滿天下找你呢。」
林雪兒卻仍是嘻嘻笑道：「大哥，好大哥，你別生氣，是雪兒的不是了，等回到家裡我再給爹和大哥敬茶賠罪，然後再罰我一天不許吃菜，只吃白飯成么？」
此人正是林雪兒的兄長林烈，自從林雪兒偷偷離家之後，他便四處尋找，他既生氣林雪兒胡鬧無度，卻又是擔心至極，生怕她在外面遇到壞人，惹來麻煩。此時本是一肚子的怒氣，但一來終於找到妹妹，這月余的擔心終於散去，又聽林雪兒如此服軟認錯，頓時滿肚子的怒氣瞬間化為烏有，無奈的笑道：「你知錯就好，我這杯茶倒是不用喝了，可是回家之後可得好好的向爹認錯，他要是罵你訓斥你可絕對不要再頂嘴。
林雪兒笑道：「我理會得，就算爹要殺我，我也會乖乖的將脖子伸出來讓他砍的。」
林烈唾道：「雪兒你這說的哪裡的話，爹怎麼可能會殺你，你若回了家真能像現在這麼聽話，說不定爹心中一喜歡，氣就消了，好了，咱們這就往家趕了，別讓爹一個人在家裡擔心了。」說完拉著林雪兒就要走。
林雪兒拉住林烈，朝徐天絕指道：「大哥，這位徐天絕徐公子是雪兒在外面結拜的二哥，我們結拜的時候把你也算在內了，說起來他還要叫你一聲大哥呢。」
林烈一聽只氣得雙眉倒立起來，喝道：「胡鬧，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不好好在家學做大家閨秀，卻跑到外面去學些不三不四的江湖風氣，這要是給爹知道了，非得氣壞不可。」
林雪兒聞言雙腳一跺，大聲叫道：「可不是么，在你和爹眼裡，雪兒所做的事都是胡鬧，那也罷了，我反正是個不懂事，愛胡鬧的小丫頭片子，為了不讓你和爹煩心生氣，我還是不要回家了，你們就當我在外面被狼給吃了算了。」說完越發覺得委屈，轉過身去便掩面啜泣起來。
林烈本就反悔自己適才的話說重了，見惹哭了妹妹，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又只得溫言說道：「雪兒別哭，是大哥說錯話了，大哥這是擔心你太過天真善良，江湖又多險惡，怕你被壞人欺騙利用。」
林雪兒聞言小嘴一撅說道：「你當真擔心我么，那為何我在外面受人欺負的時候喊你你卻不出來，反而是我結拜的二哥救了我。」
林烈一聽此言立即將林雪兒全身打量了一番，急切的問道：「怎麼，你遇到壞人了？是誰，他怎麼對你了，你受傷了么？快告訴大哥。」
林雪兒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頓時好生後悔，被林烈這麼一問，只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好幾轉，想了一想乾脆說道：「是，我在外面確是遇到了不少壞人惡人，而且個個武功高強，雪兒只道這次是再也見不到大哥了，多虧了我這位結拜二哥，那些惡人都是叫他給打發走的，我看他武功高強，為人又好，我想這不正是大哥平日好結交的人么？所以我就認他做了二哥，卻是為你找了個好義弟。」
林烈唾道：「大哥要結交什麼樣人的何時要你來操心了。」
林雪兒見這次大哥並沒生氣，頓時破涕為笑，說道：「士逢知己而不惜，當心追悔莫及喲。」
林烈無奈一笑，不去理她。轉過頭來將徐天絕打量了一番，說道：「在下林烈，舍妹在外遭遇險境，多蒙徐少俠仗義相助，林烈在此謝過了。」心中卻暗自嘀咕：「看他不過二十歲年紀，果真如雪兒所說的那般武功高強么，多半又是雪兒在胡說了。」於是又說道：「徐少俠如此年少英雄，不知令尊師大名？也好叫林烈多多瞻仰。」
徐天絕此次下山，本不願吐露師父名諱，打擾他老人家清靜。但那日既被蕭馗叫破，一想林雪兒也知道，又見林烈說得客氣，索性不再隱瞞，說道：「在下恩師便是楚子空，師父也經常給我說起蘇州『楓林山莊』的威名，小弟仰慕的緊。」
林烈聞言一驀，隨即問道：「可是當年威震天下，無人不敬的楚子空楚大俠？」
徐天絕本不曾聽師父提過自己當年如何威震天下的事迹，但見那日蕭馗聞楚子空之名而頹然離去，花萬修聽得楚子空之名時的敬服之色，才知道自己的師父年輕時是如何叱吒風雲，名譽天下。聽得林烈此時又如此問起，遂道：「正是。」頓時間只覺心裡熱血沸騰，說不出的驕傲自豪，隱隱中只覺得這輩子做人一定要向師父那樣。
林烈聞言卻是心中疑惑，暗惆：「楚大俠歸隱多年，可從沒聽說過他收徒之事，此人又如此年輕，如何能有緣結識到楚大俠，更別說做他的徒弟了，看來此人多半是個欺世盜名之徒。」
他卻不知徐天絕並非中途拜師學藝，而是自小就由楚子空收為門下，撫養成人，二人名是師徒之名，實際上情若父子。
林烈心中暗道：「欺世盜名之徒，待我一試，定叫你露出馬腳。」當下拱手說道：「原來是楚大俠的高足，今日林烈得見，幸何如是，既是機會難得，我得與徐少俠好好親近親近，林烈這便與徐少俠玩個把戲如何。」也不待徐天絕作答，便拉著他走進了場中，過去在那赤身大漢耳邊低語了幾句，那大漢呵呵一笑，負手退在一邊。
林烈又朝徐天絕道：「徐少俠，這幾塊破石頭堆在此擋人道路，待我把它搬開再來和徐少俠敘話。」
徐天絕心想：「這幾塊大石擋不擋道與你我說話又有何干，好哇，你與我玩這等把戲，這是在向我展示武功來了。」當下微微一笑，也不點破。
林雪兒這下可樂開了花，叫道：「大哥，你也要試試這石頭的斤兩，這可好得很吶，剛才那位大叔可是輕而易舉的便舉過了頭頂，你可別丟了咱們爹的臉呀。」
林烈笑道：「你還道你大哥比不過幾個江湖賣藝的么？」說罷彎下腰去，雙手挽起其中的一塊石頭便舉了起來。
徐天絕見狀吃了一驚，沒想到林烈說舉就舉，乾淨利落，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倒好似舉了一團棉花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只見林烈舉著大石走到石台邊，將大石輕巧的放在了石台之上，接著又將剩下的幾塊大石同樣輕易的放在了石台之上，幾塊大石疊在一起，足足高出人一臂之長。
林烈搬起最後一塊大石時，卻不走動，只聽他朝徐天絕叫道：「徐少俠，你也試試。」一個『試』字還未說完，忽的將手中那塊大石朝徐天絕扔了過來。
徐天絕一驚，頓時心念急轉：「這塊大石雖只五六百斤，但他一扔之力加之下墜之勢何止千斤，血肉之軀如何抵擋得住，倘若我閃身避開，又豈不墮了恩師的威名。」
當下運起內勁，袖袍揮出，卻將手掌藏於袖袍之下，一掌擊在大石之上，力道斜引。在外人看來卻好似徐天絕是在用袖袍擊打大石一般。
徐天絕內功造詣本就不凡，再加之那日被蕭馗打通身上各處玄關，周天運轉，功力提升數倍不止，況這一掌又剛好擊在大石上拋之勢已盡，下墜之勢未生之時，別說是五六百斤，便是一千餘斤也得將它擊出一丈開外。
大石被徐天絕一擊之下，斜里受力，往旁邊飛出，還未待下墜之勢加重，徐天絕人影一晃，早已等在了大石下落之地，徐天絕袖袍甩出，那大石又往旁邊飛出丈余，大石較之前還高了一尺左右。
徐天絕依樣又接連擊出三掌，大石被越拋越高，越拋越遠。最後剛剛落在林烈所疊的最後一塊大石之上。
眾人只看得瞠目結舌，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這樣一塊五六百斤的大石被如此一個弱冠少年如拋繡球一般拋到了一丈余高的高台之上。
林烈本道這五六百斤的大石扔將過去，徐天絕非得狼狽不堪的逃開不可，哪知對方應變之速，功力之強實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不覺心中又是慚愧，又是佩服。暗道：「除卻楚大俠之外，還有哪個能教出這般出色的弟子。」當下盡收先前的輕蔑不屑之態，走近握著徐天絕的雙手說道：「名師高徒的風采，林烈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實在慚愧，剛才冒犯之處還請徐少俠莫要計較。」
徐天絕本就沒料到自己一掌威力會如此之大，不覺又驚又喜，對林烈的輕蔑之意自是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對林烈的坦誠磊落，精深的功力發自內心的佩服，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林少莊主哪裡的話，楓林山莊的威名在下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沒機會拜會，今日能親眼目睹林少莊主的風采，實是一樁幸事。」說罷二人相對大笑，都不覺為對方的魅力所折服，互起心心相惜之感。
林烈呵呵笑道：「徐少俠，既然雪兒叫你一聲二哥，我林烈可有此榮幸叫你一聲二弟么？」說罷神情甚是激動，手竟不自覺微微顫抖了一下。
徐天絕也是心中一喜，說道：「小弟正求之不得。」說罷便叫了一聲『大哥』。林烈亦叫了一聲『二弟』。二人雙手緊握，只覺人生最快意之事莫過於此了。
林雪兒見二人大哥二弟的叫得親切，心中樂開了花，朝林烈笑道：「大哥，雪兒給你找的這位二弟可還入得你的法眼么？」
林烈手指在她臉上輕輕一刮，笑道：「可別以為如此以後又可以出去胡鬧了。」林雪兒一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林烈道：「此去蘇州不遠，天絕這便去我楓林山莊盤桓數日如何，也好讓我爹也見見楚大俠傳人的風采。」
徐天絕本對蘇州楓林山莊仰慕已久，若在平日必會欣然答應，但念及雙親忌日當前，不宜遠走。遂正色道：「大哥好意天絕感激在懷，非是天絕不願前往，只是我在此間有要事在身，且就在臨近幾日，因此不便遠走。待天絕事情一了，必定前來楓林山莊拜訪。」
林烈聞言道：「既是如此，那等你此件事情忙完，務必要來我楓林山莊一聚，說來慚愧，我與天絕兄弟一見如故，本應在此多留數日，好與兄弟把酒言歡，已盡盛情，但不瞞你說，我此次出庄，一來是要找我這個調皮任性的妹妹，二來也是因為最近江湖上出了幾件大事，家父命我出來打探調查，如今遇到一些棘手的問題，須得立即回庄啟稟家父。」
徐天絕見剛才相聚就要分離，心中不免一絲的失落，但一想對方既有要是，不便挽留。於是說道：「大哥既有大事要做，何必為天絕一閑人牽絆左右，來日方長，你我有的是相聚時光，又何必在乎這幾日。」
林烈見徐天絕說得豁達，不禁臉放光彩，說道：「天絕兄弟既有如此胸襟，不枉我林烈與你結識一場，咱們後會有期。」說罷拍拍徐天絕的肩膀，轉身攜了林雪兒的手便走。
林雪兒與徐天絕幾日相處，不覺對徐天絕頗為依戀，此次雖是小別，但事及突然，不禁心中大為失落，甚是不舍，但自己離家彌久，家中父親牽挂，兄長在旁又不得不回。妙目流盼，卻也只得依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