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出了教室,下樓梯,夏川跟蘇越洲肩並肩,都沉默著不說話。
夏川見他手中拎著一隻鼓起的袋子,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麼,她忍不住問:「你不會在學校沒洗過衣服吧?」
蘇越洲大言不慚:「懶得洗。」
夏川看得無言以對,這得積攢了多久的衣服,這麼熱的天汗臭味都發乾了吧。
這樣比起來,她顯得格外輕鬆,只帶了作業和需要複習的書。
走到教學樓底,午後的太陽曬得很,夏川停下來打開遮陽傘,蘇越洲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就這麼點路還撐傘,你們女生真矯情,不嫌麻煩嗎?」
夏川掂了掂書包,眼光朝下:「我看你比較麻煩。」
蘇越洲低頭望著自己手中的袋子,略微尷尬地咳了聲,開始辯解:「你還真以為我一件都沒洗?」
明擺著,還用得著以為嗎?
蘇越洲見她不搭理,一個人撐著傘走得奇快,幸虧自己腿長,兩三步就跟上,在她右邊拉了點距離說道:「內褲在宿舍都洗完了,裝回去的是衣服。」
……
氣氛很尷尬。
夏川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想證明四肢健全的男生會洗內褲很了不起嗎?
「你不會洗衣服是吧?」夏川耐心解說,「在面盆中滴點洗衣液,用水把泡沫打起來,再將衣服浸進去,夏天的衣服不臟只留汗,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撩起來再過兩三遍水就行了。」
蘇越洲還以為她要發表什麼長篇大論,起初很認真地在聽著,聽到一半才覺出不對,湊近的身子再次拉開,臉上儘是尷尬。
「你教誰呢,誰不會洗衣服,我說了只是懶得洗。」
夏川不去看某人的臉色,點點頭:「哦,你的意思是你回家了就會自己洗了是嗎?」
鬼才相信他會回去洗衣服,能扔洗衣機里就已經不錯了,他媽對這種事倒是縱容,習以為常地幫他打理著一切。
蘇越洲嗓門突地大了起來:「回家當然自己洗啊。」
「用什麼洗?」夏川看他。
「用……你說的方法洗。」聲音回歸正常。
夏川不知怎麼覺得,自己剛剛好像強迫了一個人,心中有點罪惡的感覺,便閉嘴不再說話。
蘇越洲卻很煩躁,他現在恨不得有個垃圾桶能讓他將手上的袋子扔了。
他加快腳步,倒並不是去找垃圾桶,而是暫時不想跟身邊的人走在一塊。
夏川默默地在後面跟著。
前面的人背影挺立,被**的太陽□□裸地曬著,柔軟的黑色短髮閃著光澤,兩隻手臂和頸后的膚色好像比開學那會兒更黑了,即使背著書包也能看出勁瘦的身形,兩截褲管在腿膝蓋處,露出小腿處的勻稱肌肉線條,那是打籃球練出來的。
走出校門,陳佩寧的車子早已停在路邊。
往常這樣的順風車偶爾有得坐,通常都是臨時出來辦事,再順道接他們回去。
夏川打了聲招呼,直接開後車門,蘇越洲將他的書包和袋子一股腦都往後座扔,然後打開前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累不累餓不餓?」陳佩寧微笑著問他倆,像是看著一對龍鳳胎。
蘇越洲打了個哈欠,在座位上眯眼:「困了。」
陳佩寧疑惑地看著自家兒子:「怎麼每次見你都這麼困,學習壓力有這麼大?」
蘇越洲不回話。
陳佩寧側頭:「夏川,新學期有沒有感到緊張?」
夏川心說其實跟以前也差不多,她對自己嚴格,時刻都不鬆懈,所以沒有這麼大的感受。
她說:「我覺得還行吧。」
陳佩寧誇讚她:「你這個心態是好的,就應該穩穩的來,這樣子到高考的時候就會很適應。」
她指著夏川身後,「後面有麵包餅乾,餓了自己拿來吃。」
夏川還真餓了,她拆了一小包餅乾吃,聲音動作很小,才咬了一口放嘴裡,前面的大爺就發話:「別吃獨食啊,給我也來一個。」
夏川將剩下的都遞給他,唯恐他又說小氣只給一包。
蘇越洲打起精神坐起來,倒不顯得困了,津津有味地解決了一包,嘴裡被塞得鼓起,含糊地說:「太幹了。」
夏川快速掃了一圈,發現後面恰巧還有一瓶水,又恭敬地給人遞過去。
蘇越洲順其自然地接過,打開喝了一小口,然後捏上蓋子放在一邊。
夏川又多看了一眼,心知這瓶水被他喝過以後絕對就在這輛車上被妥妥地遺忘了,簡直浪費他大爺。
蘇越洲開始顧自玩手機裡面自帶的遊戲,夏川塞上耳機聽音樂,過了十多分鐘前面的人沒了動靜,她眼珠轉過去看,側面很安靜,想來是睡著了,不知道昨晚遊戲玩到了幾點。
蘇越洲帶遊戲機上學這件事,陳佩寧是不知道的,但她知道自家兒子對這方面興趣十足,在暑假的時候見他整天出去玩得沒影,想著高三前最後點時間讓他放鬆也好,就沒有多加管束。
但是蘇越洲他爸蘇世光對此一直頗有意見,認為沉迷電腦遊戲就是玩物喪志,以至於在一段時間內還將家中的電腦設置了開機密碼,因此而縱使蘇越洲去網吧的頻率越來越高。
久而久之,網吧幾乎成為了他半個生活據點,夏川因此也沒少去網吧喊他回家吃飯。
至於那些日常上網費用,蘇越洲用完了當月的生活費,家裡就不會再貼補給他,也算是對他的一點小懲罰。
在向夏川借過幾次小錢之後,蘇越洲自個領悟到這種行為,確實不怎麼男子漢,於是後來轉問方城借,再或者是在網吧給人代打比賽賺錢。
這還是夏川在暑假的某天傍晚發現的,那天她騎車從書店回家,見時間不早,順路經過網吧的時候準備給人提個醒。
才進門,就感覺到氣氛不對,高手區的遊戲達人幾乎都離開了座位,簇擁在某個角落,圍成里三圈外三圈,電腦中流瀉出聲聲槍機,隨之響起那些網癮少年們的鼓掌歡呼。
夏川不懂遊戲,站在最外面透過狹窄的縫隙旁觀了一會,那正坐在電腦前操控著鍵盤與滑鼠的人便眾望所歸地KO了網路彼端的遊戲玩家,拿下終極PK的勝利稱號。
坐在電腦前的人比所有人都要顯得鎮定,他站起來伸腰讓位,面帶無敵自信地朝身邊異常興奮的人攤開左手,事先成交好的二十塊大洋便就這樣落到了王者手中。
夏川當場便驚訝得掉下巴,不過回家的路上便被蘇越洲威脅了,讓她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夏川不想跟他斤斤計較,內心十足鄙夷,嘴上淡淡道:「跟我沒關係,我才懶得說。」
蘇越洲將自行車騎到她面前,回頭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心情很愉悅:「不說最好,我的好妹妹。」
妹妹這個稱呼在蘇越洲的嘴裡說出來,永遠只有諷刺的意味,因為在家裡他們打死也不以兄妹相稱,應該說是誰也看不上誰,最多在大人面前喊個全名,在外面就更加不會了。
往後的日子,夏川確實信守承諾,做一個三不的人,不管閑事不打報告不說廢話,頂多在家裡大人的監督下,報備蘇越洲神出鬼沒的出門時間。
這會兒,車子已經開回到熟悉的鎮上,夏川無聲地打了個哈欠,也同時聽見前邊蘇越洲伸懶腰的舒暢聲,緊接著他又開始去翻邊上的零食。
夏川摘下耳機放包里,低頭的時候猝不及防,前面的人扔過來一小袋話梅干,她被打得手痛,順手接起抬頭,見人在座椅邊上回頭,朝她抬下巴示意:「話梅精,吃吧。」
夏川扁扁嘴,抓起來一同往書包裡面塞。
陳佩寧見他們活躍起來,同問:「學校什麼時候有考試?」
夏川答:「下周一就有。」
「是月考嗎?」
「是對補課內容的評估測試。」
「那你們要好好考。」陳佩寧挺期待,接著轉過頭叮囑蘇越洲,「這周末哪都別去,就在家好好複習準備考試。」
蘇越洲一副預料之中的死樣,雙手交叉墊在腦後,語氣懶懶:「知道了。」
小鎮上名勝古迹頗多,文化底蘊深厚,在前幾年獲評首批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國家5A級旅遊景區等稱號后,每年的外來客都只增不減,成為人人口中嚮往傳揚的歷史古鎮。
在夏川印象中,確實比她初來時繁華不少,老街上的鋪子也裝修翻新了兩次,唯一不變的是白牆黑瓦的特色建築。
正是周末人流高峰,中心街道已經聚滿了年輕活力的身影,在眾多古玩店、小吃鋪與特產品店等地方出沒。
繞過這些鋪坊,蘇家就坐落在這一條街的後邊僻靜處。
車子拐進石板巷,輕微顛簸了會,兩邊是高聳的牆,車速要放得慢,以防有人或者狗從前面彎口竄出來,在石橋不到的地方往右拐,數過去第一戶是蘇越洲的大伯家,第二戶就是他們家。
橋下流著一條長長的河灣,邊上是兩排民居房,鄰里之間挨得很近,讓出門前小路后就沒有多大的庭院空間。
蘇家稱得上是經典老宅,但因前後左右地基不闊,近幾年只是裝修時加入了洋式風格,看上去半新不舊,遠觀巍峨壯麗,在周圍一眾民宅之中顯得相當獨特。
再而,小鎮早年因茶文化的奠基聲名遠播,蘇家白茶便是行內最受益最權威的茶品牌,從蘇越洲的太爺爺白手起家,傳到他爺爺那一代再至他爸爸和他大伯,年年收成水漲船高無往不利。
也正是因此,讓蘇家成為了小鎮上所謂的千萬富豪。
不過這個財富統計還停滯在前年,這兩年沒有對外報道也就沒有數據更新,但夏川曾聽見蘇世光在飯桌上打電話談生意,從那所謂的富豪口中透露出的保守數值,她腦迴路長粗略算了算,起碼還要翻兩番,早就達到了九位數。
資產豐厚,自然而然就要拓展領域了,成立公司投資上市,再緊抓近年來形勢熱門的互聯網營銷,漸漸地就走上了正軌。
蘇家到了蘇越洲這一代,除了他堂姐蘇屏,就只有他這麼一個男孩,因此更是被他同學開玩笑戲稱「蘇少」,意為將來的白茶掌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