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白彗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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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藺家的男人綿軟,確實,同他的祖母相比,他,他的父親叔伯乃至祖父,都沒有他祖母一半的恨心,就連她都比他多了一分的堅定。
有利,便結親。
無利,及早脫身,乾脆利落的沒有一絲的情誼……呵,說的好像他們有情!
婚姻只不過是政治聯姻而已,這是他上輩子掛在嘴邊的話,可他到底圖的是啥,如今回頭想想,依舊看不明。
天都快要下漏的時候,藺覺終於收回了思緒。
他想,人與人的緣分可能是命中注定,這也許是他與傅白彗始終無法親近的原因。
兩個人的關係再一次退回到了起點,傅白彗得出這一結論的原因是,屋子裡裝點心的盤子空了,且貌似還有會一直空下去的跡象。
傅白彗的內心有小小的難過一下,但是壞情緒很快就過去,因為山後面的含桃熟了。
山後有二棵含桃樹,春天的時候,傅白彗滿山亂竄發現的,那會兒它們才剛開花,粉的粉,白的白,煞是好看。
那時候,她便想,也不知那些含桃能不能結果。
哪知,初夏的一場雨一下,花便成了果。
傅白彗便痴心守著那些含桃,眼看著它們從綠色,變成了黃色,如今有些終於成了瑪瑙一樣的顏色,鮮艷欲滴。
再也按耐不住,爬到樹上吃了個飽,吃的時候是專挑紅的吃,牙還是酸倒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吃含桃,認得含桃,還多虧了她爹的那本畫滿了奇珍異寶的畫冊。
聽說含桃乃是貢品,只有皇帝和王公大臣們才能吃得。
倒是沒想到,荒郊野嶺也有含桃樹。
嗯,一定是野含桃。
以上就是她偷吃時的心理。
其實傅白彗的心也沒那麼大,偷吃這回事,也就幹了一回,因為心中忐忑,倒是連小德都沒有告訴。
可是一回成功了,難免上了癮,過了沒兩天,再一次偷偷地溜出了書院,心裡還想著,她就是去看看,不是去偷吃的。
這一回去看,含桃比上一回紅的更多,且顏色更深了。
心裡又想著,就吃一個,最紅的。
可一上了樹,就下不來了。
吃禿了底下的樹杈,上面的沒吃,是因為站在矮樹杈上夠不著。
下樹了之後,她看著下頭光禿禿的樹杈,想著以後不能再來了,怪念念不舍地摘了十幾個,藏在了荷袋裡,偷偷摸摸地溜了回去。
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得事情,到底東窗事發了,事發之時,他們正在講堂里聽課。
山長衛澤秀氣急敗壞地進了講堂,同眾人道:「老夫在山後種了兩棵含桃樹,辛辛苦苦除草捉蟲五載有餘,今年還是第一年結果,本欲留到端午時節,邀請晤陽城中的名士,上山飲酒品鑒。可前些日子,老夫便發現樹上的含桃少了些許,且少的還都是先熟的,起先老夫只當是林子里的鳥兒偷吃了去。可今日,熟透的含桃又少了很多,鳥兒偷吃皆都是偷吃高處的,今日少的那些含桃皆在低處。老夫也不說罰不罰了,自己站出來承認,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傅白彗的心裡頓時一咯噔,好吧,當然是打死都不能認。
衛澤秀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有人自己站出來,氣撅了鬍子,道:「好,甚好!你們個個都是兩人一屋,今日午時,誰不在屋裡,另一人可以揭發出來。如若不然,一人偷吃,兩人同罪。」
傅白彗心想,完了,完了。
偷眼去看不遠處的藺覺,被他狠瞪了一眼。
看她那神情,藺覺還有什麼猜不出來的。
書院的學習時間,一般是從辰時到午時讀書,午時一刻到未時休息,未時一刻到申時還是讀書。她不光今日午時出去了,她沒有午睡的習慣,基本上日日午時都要溜出去一趟。
揭發她,她就死定了。
說不定再也沒有什麼巾幗首輔。
藺覺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來,他站了出來道:「山長此言差矣,咱們誰也不知,那含桃確實就是在午時被人偷了去,如果沒有確鑿的時間證據,豈不是要冤枉好多人。」
傅白彗真的快要嚇死了,藺覺一站出來,她便閉著眼睛想小命休矣,還想著就是做鬼了也不能放過他,當然,就是偷吃了一點含桃,還上升不到會要命的程度。怕只怕,會因此被趕出了書院。
哪知,他一開口,並不是揭發。
傅白彗的心中詫異之極,還想著,難不成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偷眼打量,還是換來了白眼一記。
她便低了頭,不聲不響。
這時,跟在山長後頭的僕役道:「小的早上去時,那低處的含桃還皆在,午時三刻再去,那些含桃就被人偷了去。」
藺覺微微一笑:「從早上到午時三刻,這中間有三個多時辰的時間,可不僅僅是只有午時而已。依學生看,會不會是山野小兒偷了去?與其在這裡毫無頭緒,不如多派人手嚴加看管,保住了剩餘的含桃,才是要緊。」
這山中並無人居,倒是聽人說過有幾隻野猴子,常在山間嬉戲。衛澤秀前後一思量,道:「剩餘的含桃,我自然會派人手嚴加看管。但還需嚴查,趁此機會,肅清書院中不良的風氣。」
怎麼個查法,衛澤秀沒說。
傅白彗雖不至於被嚇得膽戰心驚,卻也在思量荷袋裡的十幾粒含桃,該作何處置。
要不找個沒人的地兒偷偷吃了?核還得小心埋好。
傅家是真沒有缺過她吃的,這貪吃的毛病,還是去歲在山賊窩裡嚇出來的,許是那會兒餓的太久,離餓死也就只差一口氣,再緩過來之後,不知為何總會覺得肚飢,少吃一口,都覺得心裡難受的緊。
申時,一放了課,傅白彗便一溜煙地往屋裡跑。
藺覺沒她的腿腳快,也並不著急,慢悠悠地回來的時候,順意和小德,已經拿來了晚飯。
順意掀了粥桶,要給藺覺盛粥。
只聽傅白彗道:「慢著,先讓你家,大公子,喝杯茶。」
說著,便將茶碗雙手奉上。
這麼明顯的拍馬屁行為,藺覺表示很舒心。
他心裡想著,她確實是上道的,明白他拿住了她的把柄,這才賣力討好。
「什麼茶?這麼甜!」藺覺抿了一口道。
傅白彗面不改色:「放了蜜糖。」
藺覺點點頭,又喝了一口,品了品,方道:「仿似還有些果香。」
他終於覺出不對勁了,擰眉看她,只見她點了點頭。
有些話,他知她知就行了,不用非得說出口。
傅白彗拿了粥碗自己盛粥,就著鹹菜,喝了一大口。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覺哥,喝完,一點兒都別剩。」那含桃她杵了很久,也不能徹底杵碎,那一絲絲的含桃肉,可都沉在了茶碗的底下。
藺覺瞪了她半天,看她若無其事地吃飯,吃了一碗還又一碗,真想伸過去手,掐死她。
到了晚間,順意和小德都被打發走了。
藺覺吹滅了油燈,卻始終不能入睡,睜眼看著頂上的橫樑,輕聲問她:「為什麼?」
傅白彗翻了個身,隔著四方桌的桌腿看他,不解:「什麼,為什麼?」
「我若是要揭發你,今天在講堂上就揭發了,我就如此不得你的信任嗎?」這大約是困擾了他兩世的問題。
「覺哥,想岔了。我知你定不會,揭發,所以多謝,覺哥了。」
「那你為何還要給我下套?」
「不是套。一為感謝,二為公平。」傅白彗說話的時候,眼睛眨了眨,「不瞞覺哥,我想了又想,以覺哥的氣度,一定會,拿住了,我的把柄,牽制我。我不願,被牽制,便唯有一法,那就是,拉你下水。如此,才叫公平。」
聽她如此坦白,藺覺竟一喜,又覺得自己這喜來的莫名其妙,不知是在跟自己過不去,還是在跟她過不去,帶了些惱怒道:「你就如此貪吃?」
傅白彗很是委屈地「嗯」了一聲,「我餓。」
「你每日吃的和我一樣多,怎還餓?」
「我也不知啊,去歲從山賊窩裡,被救出來,就得了這麼,一個總是,吃不飽的毛病。」傅白彗嘆了口氣,「上個月,還有點心能吃,這個月,餓的我,只想啃樹皮。」
藺覺一愣,挺不自在地道:「不是我小氣,我家可不比趙王世子家有那麼深厚的根基,我自家裡帶出來的銀兩,都被你吃進了肚子里。家中已經來了信,約莫著明日就能送些銀子和吃食來。」
「我知啊,你們家是沖喜的……」
其實藺覺一想,也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只是陡一聽,仍覺詫異:「什麼?沖喜!」
「嗯……」傅白彗好似在囈語。
「阿白!」藺覺叫了一聲。
她又「嗯」了一聲。
藺覺自言自語:「能吃能睡……」還愛算計。
什麼女子如她這般,不讓人省心。
庶民子弟,即使是家境不錯的,從小也會幹很多的活計。
在於洲的時候,藺覺也耕過地。但他天生白皙,即使是毒辣的夏日,他也是越曬越白的。
而那張運和,怎麼說呢,單看長相,確實是干過粗活的,手大臉黑,再穿上白袍,更顯粗糙,看起來哪裡像十三四的孩子,更像是十七八的青年郎。
但他否認不了,張運和確實是庶民子弟里最出彩的人物了。
下了學后,藺覺也不知傅白彗向張運和請教了什麼,只知道她比他晚會來了半個時辰。
順意和小德早就取回了晚飯,順意怕他餓,本來想伺候他先吃的。
藺覺一想那人對吃那麼的執著,他要是吃飯不等她,她得恨他幾天啊!
遂擺手拒絕了。
傅白彗確實也惦記著吃,可她發現和張運和說話,她很受啟發。
「賢弟是個聰慧人,也是個有恆心的,瞧你持之以恆的練,連口吃都練好了,我覺得賢弟以後定能有大出息。」
這猛一受誇獎,傅白彗心有點兒虛,乾笑了一聲,道:「哪裡哪裡。」
張運和以為「他」是謙虛,又道:「雖說賢弟出自世家,可賢弟家出的那些事,我也有耳聞。我說這些,唯恐賢弟不愛聽,可今日你叫我一聲張兄,有些話我便非說不可。這世事無常,若令尊還在,我猜賢弟也不一定能立起來,人就是這樣,越是舒適的環境,就越是對自個兒不能狠心。如今雖說賢弟會覺得辛苦,可人生在世,辛苦是必然的事情,咱們來此讀書學習,奔的是前程,為的是自己,什麼光耀門楣那些大道理我就不說了,好與不好,還不是咱們自個兒最受利。我勸賢弟一句,且莫同那些個達官貴人攪在一起。他們是達官貴人,一出生眼睛就是往上看天的,這世道何年何月都沒有公平過,怪只怪咱們投胎的時候沒長眼睛,怪完了咱們還得咬牙往上爬,你自個兒有本事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拉攏你,根本不用你上趕著去巴結。依我看,只要賢弟狠的下心,一定可以封官加爵,官拜一品。」
也許大概張運和是誤會了,她不曾巴結誰啊!但她顧不上解釋,說不好張運和的哪句話說到了她的心裡,竟說的她熱血翻滾起來。
可不是,她爹和她長兄但凡有一個在,她還真不一定就能立起來。
她是被逼出來的,其實她不是沒有野心,只不過她本是個女子,幼時得到的教育,無非是怎麼和同為世家的同齡女孩結交,她八歲那年她娘倒是說過,要等她十歲之時,便教她管家來著,哪知去年她十歲的生辰都沒過,家中便出了巨大的變故。
是以,一個眼界有限的女兒家,就算是聰慧一些,又能有多大的野心。
可如今有個人告訴她,她可以官拜一品。
心裡頭明知這是句客套話,卻又無端心生漣漪。
說了這許多話,張運和的書童阿豆,已經給他提來了飯食。
張運和生的不高,阿豆更矮,短手短腳,細胳膊細腿,一看就像是一顆豆芽菜。
對了,傅白彗都忘了,她好像確實聽小德說過他們屋裡住著一個豆芽菜,吃飯的時候跑的最慢,搶也搶不到,只能吃別人剩下的。
阿豆把飯食一一擺放在桌案上,傅白彗作揖告辭,看了那飯食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她走到了桌案前,拿了碗里的勺子一抄碗底……
「為何這粥里只有幾粒米?」稀的照人影。
其實傅白彗問完,就明白過來。這世上,看人下菜碟的惡人多了去了。
阿豆不知是傷心還是膽怯,沒敢看她的眼睛。
倒是張運和不驚不訝地道:「賢弟莫嚷,晚上食過就要睡覺,是得吃些好克化的。」
阿豆大著膽子嘟囔:「晚食過後,公子明明還要看書……」
卻被張運和一瞪,縮了脖子,嘟著嘴。
張運和催促她:「賢弟,快回吧!」
傅白彗渾渾噩噩地回了屋。
心裡是受了觸動,可亂糟糟的還不曾理出頭。
藺覺看了她道:「來,吃飯。」
順意和小德這才趕忙打開了提籃,將粥菜一一擺出來。
也虧得是夏天了,這要是三九天,飯里都該結冰渣了。
傅白彗接了小德遞來的勺子,一攪粥碗,粥雖也稀,可比之張運和那碗,好了不止幾百倍。
這頓飯傅白彗吃的一點都不香,不是有那種人,坐在她身邊吃飯,不由自主都能跟著她多吃一碗。
藺覺皺了皺眉道:「飯不合口,你配些肉脯。」
傅白彗搖了搖頭。
「肉脯沒了?」他明明記得她私藏的還有。
傅白彗又搖了搖頭。
藺覺不快道:「怎麼,結巴才好,又啞巴了?」
要放在平日,他這樣說,她就算不氣也會有其他的反應。如今,她只抬了抬眼皮,道:「等到點心和肉脯都沒了,大公子就別再差人買了,受大公子照顧這麼久,傅阿白感激不盡。」
那麼愛吃的吃貨不要吃的了!
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藺覺把她這番話在心裡嚼了許久,越嚼越生氣。這是不僅不要吃的了,還準備和他劃清界限呢!
大公子,是吧!
她好的很!
藺覺冷哼:「那敢情好,省銀子了!」
傅白彗心裡還在想著其他的事情,沒仔細聽,那就更聽不出來,藺大公子又上火了。
她轉頭吩咐小德:「你說你屋裡的豆芽菜是不是叫阿豆?那是張公子的書童,我告訴你陳小德,你下回再敢欺負他,我就扒了你的皮。」
他說問題出在了哪裡?原來出在了張運和那裡!
藺覺咬了咬牙,覺得今天這佐粥的小菜,定是放了醋,他這牙都快酸倒了。
他想,就張運和那張小黑臉,她還上了心。
怪不得,她上一輩子瞧不上他了,原來,她口味重啊。
不對,說不定是有病,眼疾!
關鍵在於,上輩子,一見傅白彗就瞪眼睛,恨不得撲上去生吃了她的藺覺,在這一輩子也沒有那個覺悟發現到底哪裡不對勁。
如此一對比,他還沒有小德精。
午飯時的陣仗,小德一句話沒說,可全程都在看著呢!
和他家公子住一屋的人,他不敢惹,但順意就不一樣了。
書童也有書童的世界,譬如一個房間住了十個人,要麼拉幫結派,要麼怎麼地一個屋裡也得分出個老大來。
小德謹記他家公子的教導,沒打算爭個老大來噹噹,但他就是想揍一揍順意,好讓那個傢伙下次在他家公子吃飯的時候別叨叨。
別看小德長的瘦,可小德並不是在城裡的傅家長大的孩子,他本來就是傅嶺的,打小就是跟其他的孩子在泥坑兒里打大的。
他找的法子也簡單粗暴,非說順意踢了他的水盆,一言不合,掄起小拳頭就和順意幹上了。
順意不敵,哭的稀里嘩啦地想去找藺覺做主。
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藺覺和傅白彗正在講堂里聽夫子講義。
順意就坐在他家公子的門前兒,一邊等著人回來,一邊還在抹眼淚兒。
小德走了過去,戳了他的額頭,道:「看你那出息!真給你們家公子丟人。」
順意有些怕他,脖子縮了一下,還是抽泣。
小德便又道:「你往後不那麼多事,我就不揍你。飯不夠吃,咱倆去拿飯的時候,只管問飯所里的師傅多要,可你不能因為想讓你家公子吃飽,就讓我家公子餓肚子。你們家就算是王公貴族,也不帶這樣欺負人。聽見沒?往後只要你聽我的,我就罩著你。」
到吃晚飯的時候,順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剛想張口,被小德一瞪,瞬間就窩到了一旁。
傅白彗不明所以,看了看小德,小德沖她眨了眨眼睛。
可是這事兒,到底沒有瞞過藺覺。
自己的書童被人給揍了,還是因為傅白彗沒吃飽,藺覺沒有聲張,給了順意幾兩碎銀,讓他去找飯所負責下山採買的師傅,不是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就是讓負責採買的師傅,每回下山的時候,給帶回來二斤點心。
以前倒是沒想過用吃的來收買人心,現在是無所不用其極。
點心到的這日,趙武楠終於也到了。
傅白彗不知是不是錯覺,隔壁新來了那個聽說是趙王世子,長相也就還行吧!她這屋裡的壽王准世子,卻忽然就昂奮了,時不時地會在門外轉上一圈,那架勢脖子硬的就跟剛打過鳴的公雞似的,準備隨時捍衛自己的後宮,和別的雞干架。
還有,措不及防的投喂,比挨餓還叫人心慌。
不過,她很快心就不慌的時候,想:嗯,茂春齋的點心真好吃!
傅白彗對趙王世子和壽王准世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過節,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她只知道劉夫子說了,下一回他講義,她要是讀書讀的還不利索,就給他圓潤地滾出去。
她在思考這個問題,是圓潤地滾出去呢?還是去後山轉個一趟,扯上個「奇遇」,讓她這結巴的毛病,一夜痊癒?
傅白彗簡單粗暴起來,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害怕。
她哪兒都沒去,連著三天,天天高聲誦讀劉夫子教的《書經》,一遍不流利,兩遍,兩遍不流利,三遍,三遍還不行,四五六七遍,不知疲倦。
實際上是真疲倦,明明都要倒背如流了,還得裝著讀不順,身心俱疲,可她必須得小心翼翼。
這個一不小心,也算是出了點兒小名,人送外號「拚命小結巴」。
連新來的趙武楠都認得隔壁的小結巴了,問衛子莫:「子莫,晤陽傅家,我倒是並不曾聽說過。」
兩人正在下棋,趙武楠的棋藝一向比衛子莫高超,這會兒他正夾了一枚棋子,猶豫不定,便隨口道:「哦,傅家就是鄉紳,最近幾十年才發的家,非說自家是征和傅家的偏系,因為錢多人傻,晤陽城裡有什麼大事兒都得插|上一腳,晤陽城中的大戶也習慣了。去年原先的家主被山匪弄死了,二房接替大房管了家,你是沒能提早來,若是提早來,那傅家沒準兒真敢下帖宴請你。咱隔壁的那個,是大房的獨苗兒。烏將軍憐他喪父,牽了個線,要不然我伯父不會收他入書院。」
「倒是個好學的。」
「不,我倒是覺得他很有自知之明。勤能補拙,笨鳥先飛,沒準兒還真能讓他飛起來。」
談論到此為止,趙武楠將自己帶來的肉脯,使人送了些去。
書院的日子清苦,也就是來的第一日吃了一回野山雞,這連著多日,連根雞毛都不曾見著。
傅白彗一見肉脯,兩眼放光,拱了手,和書童華宇客氣道:「多謝,趙王,世子。」
華宇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他有些想不通,他家世子怎麼什麼人都結交呢!
藺覺也想不通,吃了他好幾斤的點心,也沒見如此眉開眼笑,一盒子肉脯就被人給收買了?
要當真,他看不起她。他惡狠狠地想。
想是這樣想,卻轉身就叫順意進來說話。
藺覺連叫了兩聲,順意才聽到。
他不耐煩地道:「你幹什麼呢?」
順意嘟了嘟嘴,沒敢說,小德正找他商量,怎麼揍華宇呢!
小德說華宇目中無人,該揍。
順意也是像現在這樣嘟了嘟嘴,沒敢說話。
順意接了他家大公子給的銀子,又去了飯所,這一次不止要買點心,嗯,還要買肉脯。
買來的點心,也沒見他家大公子吃啊!
都進了那傅家大郎的肚子。
他家大公子啥時候這麼體貼過呢?
該不是,不會吧!也像他一樣挨了揍?
是了是了,那句話怎麼說,有其主必有其仆。
嚶嚶嚶,他和大公子,掉狼窩裡來了。
有一個小書童,蹲在路邊,哭的好傷心啊!
午飯時的陣仗,小德一句話沒說,可全程都在看著呢!
和他家公子住一屋的人,他不敢惹,但順意就不一樣了。
書童也有書童的世界,譬如一個房間住了十個人,要麼拉幫結派,要麼怎麼地一個屋裡也得分出個老大來。
小德謹記他家公子的教導,沒打算爭個老大來噹噹,但他就是想揍一揍順意,好讓那個傢伙下次在他家公子吃飯的時候別叨叨。
別看小德長的瘦,可小德並不是在城裡的傅家長大的孩子,他本來就是傅嶺的,打小就是跟其他的孩子在泥坑兒里打大的。
他找的法子也簡單粗暴,非說順意踢了他的水盆,一言不合,掄起小拳頭就和順意幹上了。
順意不敵,哭的稀里嘩啦地想去找藺覺做主。
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藺覺和傅白彗正在講堂里聽夫子講義。
順意就坐在他家公子的門前兒,一邊等著人回來,一邊還在抹眼淚兒。
小德走了過去,戳了他的額頭,道:「看你那出息!真給你們家公子丟人。」
順意有些怕他,脖子縮了一下,還是抽泣。
小德便又道:「你往後不那麼多事,我就不揍你。飯不夠吃,咱倆去拿飯的時候,只管問飯所里的師傅多要,可你不能因為想讓你家公子吃飽,就讓我家公子餓肚子。你們家就算是王公貴族,也不帶這樣欺負人。聽見沒?往後只要你聽我的,我就罩著你。」
到吃晚飯的時候,順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剛想張口,被小德一瞪,瞬間就窩到了一旁。
傅白彗不明所以,看了看小德,小德沖她眨了眨眼睛。
可是這事兒,到底沒有瞞過藺覺。
自己的書童被人給揍了,還是因為傅白彗沒吃飽,藺覺沒有聲張,給了順意幾兩碎銀,讓他去找飯所負責下山採買的師傅,不是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就是讓負責採買的師傅,每回下山的時候,給帶回來二斤點心。
以前倒是沒想過用吃的來收買人心,現在是無所不用其極。
點心到的這日,趙武楠終於也到了。
傅白彗不知是不是錯覺,隔壁新來了那個聽說是趙王世子,長相也就還行吧!她這屋裡的壽王准世子,卻忽然就昂奮了,時不時地會在門外轉上一圈,那架勢脖子硬的就跟剛打過鳴的公雞似的,準備隨時捍衛自己的後宮,和別的雞干架。
還有,措不及防的投喂,比挨餓還叫人心慌。
不過,她很快心就不慌的時候,想:嗯,茂春齋的點心真好吃!
傅白彗對趙王世子和壽王准世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過節,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她只知道劉夫子說了,下一回他講義,她要是讀書讀的還不利索,就給他圓潤地滾出去。
她在思考這個問題,是圓潤地滾出去呢?還是去後山轉個一趟,扯上個「奇遇」,讓她這結巴的毛病,一夜痊癒?
傅白彗簡單粗暴起來,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害怕。
她哪兒都沒去,連著三天,天天高聲誦讀劉夫子教的《書經》,一遍不流利,兩遍,兩遍不流利,三遍,三遍還不行,四五六七遍,不知疲倦。
實際上是真疲倦,明明都要倒背如流了,還得裝著讀不順,身心俱疲,可她必須得小心翼翼。
這個一不小心,也算是出了點兒小名,人送外號「拚命小結巴」。
連新來的趙武楠都認得隔壁的小結巴了,問衛子莫:「子莫,晤陽傅家,我倒是並不曾聽說過。」
兩人正在下棋,趙武楠的棋藝一向比衛子莫高超,這會兒他正夾了一枚棋子,猶豫不定,便隨口道:「哦,傅家就是鄉紳,最近幾十年才發的家,非說自家是征和傅家的偏系,因為錢多人傻,晤陽城裡有什麼大事兒都得插|上一腳,晤陽城中的大戶也習慣了。去年原先的家主被山匪弄死了,二房接替大房管了家,你是沒能提早來,若是提早來,那傅家沒準兒真敢下帖宴請你。咱隔壁的那個,是大房的獨苗兒。烏將軍憐他喪父,牽了個線,要不然我伯父不會收他入書院。」
「倒是個好學的。」
「不,我倒是覺得他很有自知之明。勤能補拙,笨鳥先飛,沒準兒還真能讓他飛起來。」
談論到此為止,趙武楠將自己帶來的肉脯,使人送了些去。
書院的日子清苦,也就是來的第一日吃了一回野山雞,這連著多日,連根雞毛都不曾見著。
傅白彗一見肉脯,兩眼放光,拱了手,和書童華宇客氣道:「多謝,趙王,世子。」
華宇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他有些想不通,他家世子怎麼什麼人都結交呢!
藺覺也想不通,吃了他好幾斤的點心,也沒見如此眉開眼笑,一盒子肉脯就被人給收買了?
要當真,他看不起她。他惡狠狠地想。
想是這樣想,卻轉身就叫順意進來說話。
藺覺連叫了兩聲,順意才聽到。
他不耐煩地道:「你幹什麼呢?」
順意嘟了嘟嘴,沒敢說,小德正找他商量,怎麼揍華宇呢!
小德說華宇目中無人,該揍。
順意也是像現在這樣嘟了嘟嘴,沒敢說話。
順意接了他家大公子給的銀子,又去了飯所,這一次不止要買點心,嗯,還要買肉脯。
買來的點心,也沒見他家大公子吃啊!
都進了那傅家大郎的肚子。
他家大公子啥時候這麼體貼過呢?
該不是,不會吧!也像他一樣挨了揍?
是了是了,那句話怎麼說,有其主必有其仆。
嚶嚶嚶,他和大公子,掉狼窩裡來了。
有一個小書童,蹲在路邊,哭的好傷心啊!
回憶著上輩子的事情,藺覺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張運和。
庶民子弟,即使是家境不錯的,從小也會幹很多的活計。
在於洲的時候,藺覺也耕過地。但他天生白皙,即使是毒辣的夏日,他也是越曬越白的。
而那張運和,怎麼說呢,單看長相,確實是干過粗活的,手大臉黑,再穿上白袍,更顯粗糙,看起來哪裡像十三四的孩子,更像是十七八的青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