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寥寥溫柔
陽光安靜地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多偏愛他幾分。
顧秋水彎唇一笑,「你們是要到林子里去吧,不要走太遠,這林子太大,進到裡面容易迷路。」
「謝謝你,」姚窕歡快道:「我們正是要在裡面釘上告示牌,防止有人迷路。」
「這樣啊……」他的桃花眼水波流轉,「那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
辛璦和庄良同時皺眉。
「那就太好了!」姚窕拍著手歡快道:「您真是個好人。」
顧秋水笑了笑,「好人該是你才對,我可真的當不得。」
顧秋水轉過身子朝辛璦笑道:「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庄良的目光警覺地落在他的身上。
辛璦點點頭,卻不欲與顧秋水說話,加快兩步走到姚窕身邊,幫她拿了些東西。
「您是?」庄良冷淡詢問:「我在島上怎麼從未見過你?」
庄良在遊戲里不曾見過這樣的NPC,按理說他的相貌如此出眾,若是出現,一定會在遊戲論壇里被掛起來的,可是庄良卻對這個人沒有一點印象,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
庄良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睛。
顧秋水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警惕,反而對庄良露出和善的笑容,「您好,初次見面,我是森島的清潔工,我叫顧秋水。」
「僅僅是清潔工?」
他朝顧秋水伸出手,視線如有實質,幾乎能夠刮掉顧秋水的一層皮。
而庄良的如臨大敵卻正反襯了顧秋水的從容,他握住了庄良的手掌,「是的,不過有時候我也會做一些義務工作。」
「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顧秋水笑得好看極了,在庄良眼裡那就是蓄意勾搭女人的小白臉。
庄良皮笑肉不笑,「庄良,是個老師,幸會幸會。」
「為人師表,庄先生果然很適合。」
庄良不確定他這番話究竟是想要恭維自己,還是要噁心自己的。
「你……」
「你們快點呀,別掉隊了。」
姚窕猛然轉身對兩人喊道。
「知道了。」顧秋水朝她招了招手,在經過庄良身邊的時候突然道:「這位姑娘很可愛,不是嗎?」
他與庄良擦肩而過。
庄良心想:是不是自己懷疑錯了?或者……即便顧秋水也是攻略者,但是他攻略的對象是姚窕?
如果是真的話,那可就太好了。
這樣想著,他連腳步都快活了幾分。
等到三人安裝指示牌的時候,庄良一臉正直地提議道:「我們可以分為兩組,這樣子還能快一些。」
他動了動身子,蹭到辛璦的身邊,扶了一下眼鏡,「我和辛璦一組,顧先生和姚小姐一組,沒有關係吧?」
姚窕抱著牌子一臉的毫無心機,「嗯,庄先生說得對,如果快一些的話,我們說不定能夠在中午之前就放好。」
顧秋水沒有反駁,他只是盯著林子深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四個人分頭行動了起來。
這邊,辛璦負責抱牌子,庄良則負責將牌子釘在樹榦上。
他舉錘落錘的時候,背脊的肌肉一松一緊,身上單薄的襯衫勾勒出他的每一寸肌肉。
「庄先生真不像一個老師啊……」
話音剛落,庄良的手就忍不住一抖,原本要砸向釘子的鎚子微微一偏,一下子砸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他的臉頓時煞白,卻緊緊咬著牙關,沒有發出一絲呻~吟。
「哎?你沒事吧?」
庄良面不改色地轉過頭,隨意甩了甩手指,「嗯,我沒有關係。」
辛璦瞥了一眼他青筋都要爆出來的額角,瞪了他一眼。
庄良被她這麼一瞪真是骨頭也酥了,身體也軟了,明明十指連心,他痛的連心都皺成了一團,可是被她這樣一瞪,簡直比吃了靈丹妙藥還要蘇爽。
辛璦輕輕嘆了一口氣,從褲兜里掏出一枚粉紅色的創可貼,「將手伸出來。」
庄良美滋滋地伸出手,還看了一眼被自己隨手撇開的鎚子。
——錘哥,謝謝啦,等回去我就給你換個金把的。
辛璦握住他的手掌,看著他已經紅腫起來的大拇指,垂了眉眼,「很疼吧?」
「不疼……不知道為什麼,被你這麼一看,我非但不痛了,還有些暖。」
辛璦掃了一眼他的傻樣,重新低下了頭,輕輕吹了吹。
那種微涼的感覺,就像是她這個人。
她將粉色的創可貼貼到了他的大拇指上。
「你好像很不會照顧自己,明明自己有胃病卻沒帶葯,明明被鎚子砸中也不肯求救。」
她收回了手,面色淡淡的凝視著他,她眼中的霧靄似乎被風吹散了,明亮的光斑從樹葉間的縫隙落進她的眼裡,她的眼眸格外的淡。
「一個人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庄良知道自己誤打誤撞正好觸動到了辛璦的某些心事,他壓低聲音淡淡道:「我也知道,可是有時候就是感覺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辛璦不說話。
他便也重新找回鎚子,可是剛舉起來,就被一隻柔軟的手給抽走了。
「我來吧,你受傷了。」
庄良的眉眼雙唇都彎了起來,「我沒關係的,畢竟受傷的是另外一隻手。」
辛璦不再多說,而是自己拿著釘子、鎚子開始乒乒乓乓地砸了起來。
他看著被她觸摸過的雙手,嘴角都要裂到耳後根去了。
當然要乘勝追擊了。
他的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頭,「一個人生了什麼病忍一忍也就習慣了,最難熬的時候都熬過來了……」
明明是想隨意說點什麼讓辛璦更加關心自己,可是,也許是林子里太安靜了,也許是辛璦陪伴在身邊的感覺太過溫暖,不知不覺,他竟然將自己的事情講了出來。
「我父親曾經將我關在倉庫里,而他自己又忘了這件事,倉庫黑漆漆的,我又餓極了,餓到實在受不了了,我就將倉庫里的飼料塞進嘴裡,可那是牲口吃的飼料,又刺嗓子,又刺胃。我想要吐,一想到如果吐出來又會肚子餓,我就更怕了。我就一面哭著吐著,一面猛往嘴裡塞……」
他的聲音猛地卡在了嗓子里,然而,這次不是因為冰冷的飼料,而是一種更加柔軟溫暖的情感。
庄良獃獃地看著她踮著腳尖,將手指放在他的頭頂上。
「沒事了,都過去了。」
辛璦對著他淺淺一笑,彷彿某種屏障被打破,她成了更為鮮艷明亮的存在,而她的氣息就像是雪山裡的溫泉,最初是凍人的,當你真正沉進去的時候,那股從腳底躥到頭心的溫暖簡直要令人落淚。
「什麼啊……」他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我可是個大男人,不需要別人來安慰的。」
辛璦收回了手,轉身又開始往樹上釘牌子。
「啪——」
悶悶的響聲在身後響起,她即便不回頭也知道,此時庄良正後悔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呢。
她對著樹上的標牌露出更加真誠的笑容。
正因為溫柔少得可憐,才更顯得彌足珍貴,更何況是對他這種天生缺愛的人,不,以他的外貌不乏給他示愛的,可是,他卻因為某些原因隔絕了這種愛意,反而是對不同世界的她產生了真正的好感。
——真是對不起了,你的好感度我要收下了。
辛璦的指尖兒輕輕一碰牌子,那牌子繞著釘子轉了一圈。
她將牌子一個個釘過去,庄良卻在偷偷摸摸觀察她的神情,直到她將最後一個牌子釘好,他也沒考慮好說些什麼。
此時兩個人已經足夠深入森林,這裡的植被更為茂密,甚至連路也沒有,頭頂上的樹葉密密麻麻蓋了一層又一層,能夠滲透下來的陽光越來越少。
「哎。」
辛璦輕輕喚了他一聲,庄良的身體陡然僵住,慢慢才鬆弛下來。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他壓低聲音。
然而,她卻朝他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白皙修長,像是用冰雪雕刻成的。
「什麼?」
庄良望著她的手口乾舌燥,恍恍惚惚。
辛璦皺眉,「你不是怕黑的嗎?要不要拉著我?」
庄良猛地看向她,他的眼睛像是被海浪卷過的沙灘,乾乾淨淨的能夠暴露一切濃烈或炙熱的情感。
「可以嗎?」他聲音沙啞,極力剋制著。
「為什麼不可以?」辛璦比他還要奇怪,「你是病人啊。」
庄良想要發出笑聲卻又死死壓在嗓子里,最後只變成幾聲咳嗽。
「謝謝你。」
他快速地道歉,卻動作緩慢地握住了她的手,連力氣都在慢慢加深,似乎怕多用一點力氣就能夠將她握壞似的。
嗯,雖然他有些隱瞞……可是現在的結果簡直不能更好了。
辛璦看著他頭頂著「70」的好感度對她微笑,唇角也忍不住彎了彎。
這次獲取好感度的工作挺快的,可是,她總有一種預感——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
到中午的時候四個人就已經將牌子放好了,他們便在林子里野餐起來。
「因為沒想到顧先生也會來參加,所以我只準備三個人的份兒,不知道顧先生有沒有吃飽?」
姚窕的十指兩兩相對搭在眼前,面露歉意。
顧秋水笑了一下,「謝謝小姚,我已經吃的很飽了,而且,你的手藝真的很好呢。」
姚窕臉一紅,「我還有事情……」
說吧,便跑進了林子里。
顧秋水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頭枕著身後的樹榦,慢慢闔上了雙眸。
靜謐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宛若靜好的清水流經他,他是在水一方的伊人,也是泛舟五湖的隱士。
正巧這時庄良因為內急也到林子里去了,此時此刻此地,只有辛璦和顧秋水兩人。
顧秋水的呼吸平穩,似是睡著了,可是漸漸的,他的呼吸開始急促,彷彿做了什麼噩夢,口中也念念有詞。
辛璦蹲在他的面前,側耳貼近他的雙唇。
「……不……不要離開我,辛璦!」
他猛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