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絲燈火識道途
晚自習又是數學課，一串串的數字讓林悠的腦袋都不由得發脹。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舒服的呻吟了一聲。
「林悠，這一道題選什麼啊？」
一旁的劉東小聲向林悠問著。
離放學還有點時間，教室里雖然有些躁動，但是個個都壓低了聲音，生怕被老師發現，再多拖一下堂。
也不怪學生這番狀況，下午就是考試，晚自習又考了一場，現在還要寫數學題目，是個學生都會有點疲憊的。
不過，這也是他們還沒有鍛煉過來。再過一段時間，估計就算是天天考試，他們都會無動於衷的。
中學生之間其實本就沒有太多的齷齪，就算是被人嘲笑了，也不過就是鬱悶幾天罷了，特別是對於臉皮比較厚的男生來說。
當然了，極端的除外。而劉東顯然不是這個極端。
在發現林悠的理科很不錯，至少是比他強上一大截之後，僅僅冷漠了一天，他就和林悠套交情了。
給林悠打飯、買水……一些學生之間用來加深感情的事，他都做過。
而林悠也好笑的接受了他的善意。於是，林悠這個資源也就被劉東利用起來了。
一道劉東不會的題目，向林悠送了過來。
「嗯……應該選c吧。」
是道選擇題，林悠給了他個答案，也就沒有多說了。
而劉東也沒有再繼續問，顯然他是要從答案來逆推題目了。
「鈴鈴鈴……」
教室外的鈴聲響了起來，教室內的學生一下子就鬆了口氣。
剛下課的時候，出門、下樓梯的人有點多，林悠也就默默地繼續坐在座位上磨蹭著，想要等人少了再走。
「悠哥！走了啊。」劉東先給林悠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起身向外走去。
「嗯，睡去吧！」林悠回到。
睡覺一事，是高三住讀生難得的樂趣。特別是睡覺之前，同學間的互動。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林悠也就收拾起了書包，將幾本書丟在了書包里，準備回去睡前看幾眼。
起身的林悠掃視了眼教室，發現還有一些人留了下來。
這些人多半是住讀生，他們會壓著點回寢室。因為在寢室看書，有點不方便。
就在林悠準備出門時，一聲招呼讓他緩了緩腳步。
「林悠！」
是一聲女聲。
聽見聲音的林悠轉頭向那人看去。
「嗯？關可雨！」
「你也才走啊！」關可雨抱著幾本書，小跑著靠近了林悠，輕微垂首說到。她的耳根處有點微紅，粉嫩的小耳垂吸引了林悠的目光。
「是啊！剛才人多。」聽見關可雨說話了，林悠隨意的回答道。
他放緩了腳步，和關可雨一同的在走廊上走著。
下樓梯時，他們輕鬆的聊著天。
林悠他們的教室位於學校裡面的一棟教學樓，從他們教室到校門口，會經過那個正開放的操場。
兩人一同下了樓梯，沿著往日的路走著，只不過這次林悠身邊有了一個人。
操場上有點暗。
中學的體育場和大學的不一樣。大學里，即便是晚上，也依舊會有人在體育場上運動，所以學校會在體育場四周裝上一些燈，以供照明。而中學的體育場就明顯不需要了。
夏天的風緩緩的吹著，將學校小湖裡荷葉的清香帶上了運動場。
操場是一圈跑道圍成的足球場，中間是人工草地。草地處雖然沒有青草的清香，但卻有少男少女的笑語。
成雙成對的男女在跑道上漫步著，僅僅林悠視線之中的估計就有六七對。
這一幅場景讓臨高的部分男生特別厭惡，以前，林悠也屬於這部分男生。
但是，即便是校方也無法將這個現象除去。於是他們也就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只能私下裡咒罵這些秀恩愛的情侶。
現在，林悠和關可雨順著跑道慢慢走著。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到校門最近的路也就是橫穿足球場。不過，他們兩個都沒有這樣做。
順著弧形的紅色跑道，兩人並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地走著。
林悠本就是一個寡言語的人，沒經驗的他，這時也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話。於是他也就單手提著自己的書包，背在肩上，右手則插在兜里。
而關可雨，林悠側頭看了她一眼。
關可雨低著頭。
齊肩的頭髮並不長，像是呼吸間合散的桃花水母，又像是散開的波浪，將她的頸部掩藏在了裡面。
走得時候，關可雨沒注意，一腳踢到了跑道邊緣突出的障礙物，輕輕的嚶了聲。
「啊！」
就在她身旁的林悠，及時的扶了她一下。
關可雨被障礙物絆了一下，她的頭髮散開了，露出了她羞紅的脖頸。
玉色般的脖頸，被染上了牡丹般的色澤，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朦朧美麗。
林悠扶住了關可雨，一股幽香緩緩滲入了他的心中。
比荷花的香味更清，比梔子花的香味更讓人心動，比……
林悠如墨般的眼眸，波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說到：「疼嗎？」
聽見林悠的話，關可雨的手顫了顫，猶豫一下后，她抓住了林悠的衣擺。
「嚶！」關可雨輕哼一聲，身子離跑道邊緣遠了一些，離林悠，更近了些。
兩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直接手牽手。
林悠接過了關可雨手中的書，拿在手上。而關可雨用手輕輕的扯著林悠的衣擺，像小孩子一般，慢慢地綴在林悠身旁。
遠處昏暗的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最終合在了一起。
出了校門，關可雨還是害羞了。她將手向林悠一伸。
「嗯？什麼？」見狀，林悠帶笑的問道。
聽見了林悠的話聲，關可雨用自己的小手從林悠右手上搶過了她的書，輕吟到。
「書啊！獃子……」
關可雨又好氣又好笑，她羞澀的跺了跺腳，然後就埋頭轉身向外小跑去。
林悠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去追。
兩人回家的方向不同，這事，他們都知道。
林悠站在原地，看著關可雨小跑著，短短的十米路，她居然還輕微的絆了一下腳。
這一幕看的林悠不由得發出一聲輕笑。
他的笑容很開朗、很輕鬆，這笑容好像很久未浮現在他的臉上了。
林悠猶豫了下，他順著關可雨走的路向前走去。
回小屋的路有多條，只是路程不同罷了。
短短十米的路，林悠踏幾步就走到了十字路口。
他輕微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關可雨，便也沒有用目光去尋找她的身影。
從學校到十字路口，短短十米的距離，就將其劃成了兩個世界。
身後是寧靜悠然、充滿著校園輕鬆氛圍的象牙塔，身前是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都市夜景。
不遠處，很多賓館的霓虹燈招牌在閃爍著，勾勒出了現代人的夜生活。
從馬路上穿行的車輛閃著的燈光、從人行道上交頸走過男女的身姿，紙醉金迷般的感覺透入了林悠的心中。
這還僅僅只是臨高附近，算不得江市這個小城市的市中心，夜晚的景象就如此的鮮明、迷醉。
心中本就被撥動了一縷情思的林悠，見此不由得痴了。
情思非情思。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一股寂寥的感覺在林悠的心間緩緩流淌。這感覺他很熟悉。
是在眾人喧鬧中獨守清明的寂寥，是在物慾橫流中守望真物的淡漠，是道心在縷縷情絲中微微晃動，卻又堅忍不移的超脫感……
在前世，他心中的這種感覺或許還沒有這麼濃烈，但是在今世，已經步入道途的他，這種感覺已經刻入靈魂深處了。
修道、修鍊、修真、成仙……要的不過是一個超脫、求得不過是一個不死、忍得的不過是一種『寂寥』……
塵世間的情與事，林悠不會去拒絕，也不會去靠近。
他就站在那，任你螢火追逐皓月般的向他接近，他不舍不棄；任你看不慣他的孤立清高，他不求不冀。
「修道者，紅塵煉心，心煉紅塵……」
是少女的情絲也罷，是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動和彌補遺憾也罷，他，有時間、有精力來等待它綻開、盛放、枯萎。
在林悠以後的道途之中，這樣的事或許不會多，但是，絕對不會少。
任它們緩緩流逝，按照自然而然的河道滑行即可。
而林悠，就是這河中的一塊巨石，你或可避開他、或可直直的拍打他、或可溫柔的擁抱他，他就在那裡，巍然不動。
也許巨石會被磨成光滑的卵石，也許巨石會百年如一日的屹立在那，任風霜雨雪。也許河水會幹枯，也許河道會改向……但是，巨石依舊在哪裡，仰觀日月，靜俯流沙。
心中參悟至此，林悠面上帶起了一絲微笑。
這笑容，有滄桑感、有生機和活力、有勘破紅塵的清明……
宛如佛祖拈花一指，迦葉的一笑，但卻也不是。這是修道士的微笑。
它和世間萬物的距離，不近不遠，恰到好處。
就像那日林悠在校園中看到的少女。
少女在樟樹下靜靜的看著書，方圓丈許之地是她眼中的風景，而一丈開外，她就成了林悠眼中的風景。
少女可以享受樹下悠閑自在的氛圍，將自己暫時的寄托在書中、樹上，也可當即就離去、拋開書籍，輕輕走出這片小天地。
緣來緣往，不過於此乎。
人，從來就沒有紮根在某地過，自然又從何而來束縛呢？
林悠一笑如此，眼中清明，卻如墨般幽深，目光打這車水馬龍、燈光迷幻的紅塵景象中收回，轉身向自己的小屋走去，毫不留念。
人皆言修道士絕情忘性，卻不知是他們看不穿、勘不透罷了！
唐寅一言：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此句，或得了其中幾分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