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萬可以從林葉間清楚看見她手臂上的畫面,當然也聽見了那歡樂的指示。
那投射影像在說明時,顯示著指定到達的地點與距離,甚至顯示了方向和位置,但在音樂結束時,畫面也同時消失。
那短短一分鐘的說明,就像是個殘酷的玩笑。
不到二十秒的地圖顯示,快速閃動的說明資料,看似親切,卻都透著惡意。那麼短的時間,就連拍照都來不及,有多少人能記得這些地圖方位與資訊。
而如果所有的獵物都是在昨天和她同時被送來,經過一夜雷雨和獵人的追殺,受傷的可能性確實很高,更可惡的是,就算沒有受傷,為了能活下去,所有被迫參與遊戲的人,還是必須在時間到時,前往指定地點,否則就會被取消資格。
他相信,所謂的取消資格,可不是好心將人送回家那麼簡單而已,最可能的,是會讓獵人全面追殺他們。而那個分數集點,更是惡劣。
她將布條再次纏繞回去,才按下訊號干擾,他下了樹,看著她。
「你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他們要將獵物趕到同一個地方,然後要獵物自相殘殺。」
她抬眼看著他,冷靜的道:「擁有三十分點數的人,才能晉級,但第一名最多就是十點,依次遞減,也就是說,一共只有十個人能取得點數,這個看似簡單的集點有個很可惡的陷阱,因為前十名的十點加到一點,總共也才五十五點而已。」
他指出重點:「無論怎麼做,都只有一個人可以晉級。」
「對。」她點頭,再道:「先來後到不是問題,你有沒有辦法殺掉其他人,取得對方的點數,才是重點。」所以,她的腦袋確實很清楚。
在這遠離城市文明的雨林中,遵守指示才能拿到食物和醫療,而如果你不參加,就會被獵殺,如果你參加,你也會被獵殺。
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殺了所有的人,往上晉級。
他很清楚,情況就是這樣開始失控的,一開始你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追殺的獵物,你參加遊戲,只是為了活下去,然後這個遊戲讓你為了自保開始殺人,讓你為了生存而奪取性命,等你發現時,自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獵人。
她將布條纏綁好,告訴他:「我相信獵物的集點遊戲,只是那些玩家們的點心,他們最主要賭的,還是自己擁有的獵人,能夠得到多少點數。也就是說,那些獵人們除了追殺獵物,還是會自相殘殺。他們會因為玩家的指令互相合作,但也可能隨時翻臉。」
他挑眉,「你讓他們起內鬨?」
「那是我能通過第一級的原因之一。」她凝視著他,道:「大部分的玩家無法百分之百操縱獵人,一級獵人受制於毒藥,和其他外在環境因素,像是食物、飲水、彈藥,玩家能夠提供他們所需,但和遊戲系統購買那些裝備和補給需要錢,有些玩家不喜歡花錢,所以要獵人去搶,這讓獵人在彼此之間,製造了各自的敵人。我只需要製造混亂,然後讓他們解決彼此,再搞定剩下的就行。」
他在紅眼給的資料上看過這段,提醒她:「二級獵人不一樣,玩家利用植入獵人身體里的機器眼和炸藥控制獵人,讓玩家擁有電擊懲罰獵人的機制,強制性更高,為了保住性命,他們可能不會輕易受到挑釁。」
「我知道。」她點頭,再道:「獵人或許不會,但玩家會。」他一愣,挑眉。
「你想怎麼做?」
「找到所有的獵人,奪取他們的裝備,將他們一個一個吊起來。」阿萬領悟過來:「你要羞辱他們。」
霍香微微歪著頭,道:「我一直在想,對那些玩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除了那些累積的分數、下注的金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名聲,我認為即便這是匿名遊戲,玩家也會有昵稱、有代號,成為高手,成為第一,永遠能滿足人們的虛榮心。」
這倒是真的,阿萬看著她再問:「你怎能確定,那些玩家不會因此引爆獵人眼中的炸彈?」
「因為獵人很貴,他們是玩家的心血,需要玩家花時間、金錢去栽培,不是每個玩家都養得起好幾位獵人,不到最後關頭,他們不會輕易引爆炸彈,摧毀自己苦心培養出來的獵人。」
她冷靜的分析說明,告訴他:「否則在第一級時,不會有那麼多人被我解決掉,那些玩家捨不得。」捨不得,不表示不會發生,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挑眉,道:「你知道,羞辱那些玩家,只會吸引更多玩家和獵人,前來參與遊戲。」
「那就是我們的計劃。」
霍香看著他,眼也不眨的說:「我負責吸引玩家上線,只要玩家在線的時間夠久,屠震就能找到他們,只要不斷有人送獵人、送武器、食物、飲水,各種補給品過來,嵐姊、屠勤他們就有更多機會查出來源。如果我們運氣夠好,或許還能找出遊戲系統的所在地,找出幕後的遊戲主。」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餌。
這才是那姓韓的真正的打算。
韓武麒拿她來釣魚,不只釣他這條傻魚,還拿來釣那些玩家。該死的,他媽的他還真是無法不佩服那老奸巨猾的賊頭。
「所以,我們要找到所有的獵人。」
「還有獵物。」她再點頭,道:「每一個在這座獵場里的人。」
他看著她,忍不住說:「你知道,那姓韓的王八蛋從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她本來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擁有在森林裡追蹤獵物的能力。
這顯然確實是韓武麒當初的打算。
她或許能夠解決其中一些人,卻有可能會有所遺漏。他不會,他可以找到每個人。
「我現在知道了。」她看著他說:「那不表示你不需要我,我想他從一開始就想讓我和你都在這裡。」那王八蛋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阿萬擰著眉,滿心不爽的道:「下回他再來船屋時,你要記得把門甩到他的鼻子上。」這話,讓她愣了一愣。
「怎麼,你有意見?」他濃眉蹙得更緊,一臉兇狠。她猛地回神,忙搖頭。
「沒有。」
「很好。」
他說著,鬆開糾結的眉頭,露出滿意的表情。
下回。他說。
本以為,經過這件事之後,他不會想再讓她回船屋了。但那句話,意味著他想要她在那裡,在他的船屋裡。
她不確定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許他沒有注意,但一顆心,卻因此熱了起來,因為如此跳得好快好快。
原來,她還有地方可以回去,也有地方可以回去。
忽然間,未來變得不再模糊晦暗,而是開始有了形狀,有了色彩,讓她可以想像。她是不是……可不可以……
和他一樣,也把那艘船屋,當做家?
她小心翼翼的將這小小的念頭,收藏在心底,不敢問清,不敢表現出來。
彩虹瀑布在東北方,距離此地大約十公里。
那訊息螢幕消失前,顯示過方向和距離,雖然時間很短,但她向來很擅長記憶這種東西。
在平地上走十公里,對一般人來說不是太大的問題,但在雨林里,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不過她不是普通人,他也不是。
出發前,霍香將麻醉槍里的針劑拆開,抹在刀上,再次重新取消了干擾訊號,然後開始行動。
他在前帶路,她在後跟著。
兩人先從昨天那兩個被她與他放倒的獵人開始。
他們不知道總共有多少獵人,但那些獵人會知道,他們或多或少會曉得對手的位置和裝備,還有一些有用的資訊,那些玩家們會讓自己的獵人知道。
找到那兩個傢伙之後,他讓她穿上防彈衣,自己也弄了一件穿上。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她是餌,是女人,還是個體型嬌小的東方女人。
即便有了玩家給的資訊,縱使有許多玩家都聽說了她的厲害,那些獵人依然一個又一個的栽到了她的手裡。她不和他們正面對決,她偷襲他們。
她很擅長偽裝,在臉上身上抹了泥巴和青苔,隱藏在周圍的事物之中,她的嬌小給了她很大的優勢,她能藏在男人不可能藏的地方,攀上男人不可能攀上的枝幹。
就像只貓。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