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互反律

刷臉進了復聯大廈,鍾梓星拎著包掛在肩上，熟門熟路摸到電梯邊,仰起臉對監控笑了笑。

電梯門向兩側滑開,她走進電梯間，向賈維斯問清托尼位置,便不再出聲，輕輕向後倚，仰頭盯著電梯間的天花板發獃。

許久，電梯上行停止。

陽光從電梯打開的縫隙肆無忌憚地湧入，地板上如同光河蜿蜒,燦然生輝。望見這樣的景象，鍾梓星抬手遮了下，不太適應地眯了眯眼。等見光死的癥狀緩和了點,她才呼出一口氣,帶著背包走出電梯。

一進門,鍾梓星就看見托尼站在桌前，手指在投影上敲敲點點。她找到座椅推到桌邊，隨手把背包放到桌上，「咚」地一聲。

「你知道『忒伊亞』計劃嗎？」她開門見山。

「製造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托尼不知在忙什麼,一時沒空，頭也不抬地開了個玩笑，笑容無拘無束,不沾染半點沉重塵埃。

有一瞬間,鍾梓星覺得這樣的場景非常不可思議。

她忍不住回想幾個月來發生的一幕幕,想到已經習以為常的細微之處，從初秋到暮冬，從繁星如海到繁花似錦，曾經只能於心中勾勒攀摩，臆想千萬遍的故事，居然會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

遙遠的、不敢奢望的、無法想象的，像是數億光年外的星星。

不期然，她又想起光線暗淡的地下停車場。

她喜歡的少年，磕磕絆絆，一字一頓，看著她微笑，眼眸浸潤著溫柔和誠摯的光。

遙遠嗎？她漫無目的地想。

鍾梓星低頭翻背包，額發垂落遮住眼睛：「差得挺遠的。」

「好的，我有更好的答案會告訴你的。」那邊托尼很快完成手上的操作，抬頭活動了下肩膀，無意看見鍾梓星的動作，愣了下，猛地提高了語調：「嘿等一下等一下，你要做什麼？！」

鍾梓星把背包里的酒瓶擺在桌上，聞言晃了晃手裡的酒瓶，疑惑道：「我以為不用解釋？」

托尼看她放下酒瓶，轉頭去找玻璃杯，嘴角抽了抽，迅速鎮定下來：「事實上，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戒酒了……」

鍾梓星找到玻璃杯，在桌上擺開，食指抵在瓶側一敲，玻璃瓶口順著力道崩飛出去，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兩圈。

她抬起頭：「嗯？」

托尼：「……沒什麼，你繼續。」

面對帶酒赴會的鐘梓星，鋼鐵俠斟酌片刻，迅速選擇低頭。

「娜塔莎剛和我說你真的要出道了，我是不是該先恭喜你？」他語帶調侃。

鍾梓星雙手捧著玻璃杯，想了想，認真道：「這些事上面其實已經有章程了，不過最後要問問我的意見而已。」說著她攤了攤手，「在這件事上我還是有一票否決權的。」

「很有道理，建築領域裡建築師總是有特權的，所以我才會親自擔任斯塔克大廈的建築師。順便一說，我覺得我幹得不錯。」托尼打趣了一句，暗地裡鬆了口氣。

剛剛珀瑟一臉平靜放下酒瓶的樣子，平淡之中透出一股殺氣，實在是讓他不得不心生警惕，暗暗腹誹她來之前都遭遇了什麼，是不是對強加於她頭上的責任深有怨氣。

不過現在看起來還好。

他語氣輕鬆地問道：「你打算行使你的一票否決權嗎？」

鍾梓星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信任……不過可以接受。」她咬了咬玻璃杯邊緣，聲音有些含糊，「小心點就好。」

她抬起頭，問：「關於『忒伊亞計劃』，你知道多少？」

「目前為止，只比一無所知稍微多知道一點。不過你知道的，我想的話立刻能無所不知。」托尼臭屁地攤開手，表示自己可是鋼鐵俠，他不知道的事絕對只是因為不關注。

「聽名字不像神盾局的風格。」

「嗯……因為這事和他們關係不大。」鍾梓星露出一副「我有秘密你快來問我」的猶豫表情。

察覺到有密辛可聽，托尼相當上道，立刻配合地擺出一副哥倆好的姿態，坐到鍾梓星對面，接過酒瓶給自己到倒了淺淺一層，打算聽鍾梓星娓娓道來。

於是鍾梓星嘆了口氣，說：「十二年後有顆行星要撞擊地球。」

托尼：「……」

他抬頭看了會天花板，過了會才低下頭，看著一臉無辜的鐘梓星，深沉地啜了口酒。

……下一秒，他差點把酒噴出來。

「這是什麼酒？」鋼鐵俠迅速瞄了眼酒瓶，看起來很是牙疼。

些許笑意漫上眼眸，鍾梓星點著下巴，狀似認真地想了幾秒，才給出答案：「北京特產二鍋頭。」

托尼：「……」

鍾梓星單手托腮，看著他表情變幻，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酒是之前客人帶來的禮物，當時鐘梓星的表情就是「……」，完全沒想到自己借口「先去和組織接頭」回來要見的……客人這麼平易近人。

雖然娜塔莎彷彿篤定一樣告訴鍾梓星她必須要公開身份，但仔細琢磨，鍾梓星總覺得寡姐在暗示她超級英雄註冊法案是國務卿的想法，但這並不是「忒伊亞」計劃的一部分。

而就算不牽扯道她的國籍，這個以希臘女神之名命名的計劃，顯然並不是國務卿乃至總統能決定的，一切還有待商酌。

不過具體如何爭取自身利益不是她擅長的……還是仰仗祖國爸爸比較靠譜。

……所以鍾梓星想了想，立刻決定不管怎樣先拖到聯合國會議召開再說，於是在娜塔莎的順水推舟下果斷撤退，狂奔回家，和那位北京來的客人見了面。

「……之後我們進行了友好協商和探討，大致確定了會議上持有的立場和需要爭論的要點，以及確認了今後的發展方向和相關計劃……」

首先，不簽法案，不公開身份——她還沒有那個資本無視隨之而來的麻煩。

這點上他們達成了一致。

「哦，所以你就輕信他能代表官方態度了。」托尼不咸不淡地說。

鍾梓星聽出鋼鐵俠話語背後的關心之意，心裡暖了暖。

……然而想到對方的說辭，她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頓了頓，迅速移開視線。

「呃，這個梗很難解釋，」她小聲嘀咕，「他說他是一名普通的朝陽區群眾……」

意識到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會越來越奇怪，鍾梓星岔開話題：「你知道我們中國比較盛行酒桌文化嗎？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

托尼避如蛇蠍地把玻璃杯推遠了點，移開視線，盯著酒瓶上的標籤端詳幾秒，打算記下這幾個方塊字，今後絕對不碰那玩意兒：「哪怕是行星撞擊地球這種事？」

鍾梓星嗯了聲，揮揮手指，一份文件從背包里飛出來。

她把那份文件推到托尼面前，假裝沒看到他狐疑的眼神，振振有詞道：「大約兩個月前，NASA觀測到一顆流浪行星正在向太陽系飛奔而來，以其目前的速度，預計將在十二年之後途徑地球，天文學家將它命名為『忒伊亞』……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假說。新聞是這麼說的，我當時好像沒看到這條新聞。」

最開始NASA只是通過鏡頭捕捉到一顆新的亮點，推測是一顆正在向太陽系方向疾馳的流星，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驚訝地發現那顆流星的規模和亮度都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並且軌跡也漸漸清晰到可以在模型中重現。

「經過進一步修正，NASA得出的結論是，忒伊亞的路線正好經過地球。」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外力干涉，未來的十二年就是末世的前奏。

……這算什麼事啊？就算官方漫畫里都沒這麼搞過，怎麼自己這邊就畫風突變到末世了？

鍾梓星最初了解到忒伊亞計劃的詳情時，心裡鬱悶得不行。

忒伊亞的體積大約和地球一般，不是假說里的小行星能比的。如果它進入太陽系，單是連鎖反應就無法推算，氣候劇變，磁場逆轉，風暴肆虐……以目前建立的模型來看，末世的說法絕對不是開玩笑。

鍾梓星了解到這個消息時她是拒絕相信的，瞪著文件內心反反覆復回蕩著「卧槽」，感覺世界觀坍塌了一半。

要不是觀測報告白紙黑字，她絕對不相信會有流浪行星闖進太陽系，還不被太陽的引力捕獲……這不是扯淡嗎！這是流浪行星還是吞星啊！天文學家聽了都要打人！

鍾梓星幽幽地想，自己還是太嫩了，居然在黑科技橫行的世界里天真地以為基本物理法則還是會被遵守的……

個鬼啊。

「既然預測到會有行星撞擊地球，好歹也該搞出殲星炮吧，」鍾梓星雙眼放空，望著天花板，機械地吐出驚世駭俗的話語，「結果我問了他們說沒有，星球大戰不是你們拍的嗎，說好的死星呢，你們都黑科技到能怒懟滅霸了不是嗎……」

經歷了這麼多，鍾梓星大致上能肯定這個混合宇宙是根據電影構建的，超齣電影宇宙之外的存在不是只要名號就是毫無蹤跡，所以漫畫里許多設定目前看起來不太可能出現了……翻完計劃書她就在思考地球上有沒有哪個她知道的超級英雄或者超級反派能徒手滅星，然而幾小時過去了還是毫無頭緒。

超人？年年漫畫年年削，電影也沒表現出能毀滅地球的力量，想要殲星估計還是要仰仗氪星科技……學萊總剝指紋偷入飛船殘骸接受灌頂？十二年建顆死星沒問題吧……

黑蝠王？她對異人了解不多，也不知道這位有沒有被削，至少目前為止她還沒聽說過這位的消息，只知道走神盾局路線大概能找到線索……

奧丁？阿斯加德的國王殲星肯定沒問題，前提是他願意出手……至少從目前信息來看意願不大。

鳳凰？先不提激發琴的力量本身就是件玄學的事，光是黑鳳凰的陰影就讓人不敢去嘗試。

緋紅女巫？……被削弱＋1。

無限寶石？隨便一顆都有毀滅宇宙的力量，但是從西斯和史蒂芬妮的現狀來看，他們的力量似乎不知為何被限制了大半，否則空間寶石轉移一顆行星有難度嗎？

說到底——

鍾梓星神思不屬，無意中牙齒一用力，玻璃杯瞬間應聲裂了一塊，數不清的碎小馬賽克從齒間灑落。

「……」差點就吃玻璃渣了。

她面無表情地舉杯一飲而盡，把酒杯推遠。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劇情，或者說命運並不全會因為蝴蝶效應消失，滅霸終究會集齊無限寶石鑄造無限拳套，天啟星最終還是會帶領大軍降臨地球，重疊的宇宙越多，毀滅的危機也越發清晰。

鍾梓星的話聽得托尼心裡一驚，看她魂游天外的模樣，只覺得警鈴大作，直覺如果放任不管鬼知道她會做出什麼。

他咳了一聲，故作淡定地扯開話題：「所以你的工作是翻修地球？」

「一部分。」鍾梓星回過神，細長手指撓了撓臉頰，有些訕訕，「關於這點我要先謝謝你。」

「我？」鋼鐵俠一臉莫名。

怎麼解釋呢……鍾梓星尷尬地想。

鋼鐵俠始終沒有將關於她的信息匯總報告提交，導致上面對她的能力產生了很大的誤解……他們以為她的能力是加固物質，於是設計出的方案也和這方面有關。

鍾梓星對於這點還是蠻心虛的，總覺得鋼鐵俠莫名又背了個鍋，於是不等托尼開口就搶著說：「……『忒伊亞』計劃主要是兩個方向，第一，在獲得許可的情況下對地球地表進行加固維修，這點之後的會議還會討論，畢竟如果翻修必然會了解到國家機密，正常情況下這項提議絕對不可能被通過的；還有地球科學方面的問題，比如加固會不會影響到整個地球系統，一旦加固板塊運動都會受到限制，所以具體方面還要討論出相應方案……如果計劃順利，預計可以在五年內加固完地球。」

具體文件堆起來比她還高，鍾梓星沒來得及看完，只是在給自己送文件的人的講解下稍作了解，回去后鐵定還要挑燈夜戰刻苦鑽研……想想就滿眼淚。

她稍稍喘息，調整了下呼吸，看了眼專註傾聽的托尼，道：「第二，不考慮第一方案進展順利與否，五年後參與天星工程建設……總之就是為可能的撤離地球做考慮，儘力建造足以承載全人類數量的星艦，更進一步……儘可能建造出第二地球。」

至於加固之後想要新建或者改造該怎麼辦，看計劃里的意思是暫時不予考慮。

不過對此鍾梓星已經有點想法了。

「哇，聽起來比我以為的稍微靠譜點，」托尼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揚眉，「我還以為他們會先考慮如何控制一個能夠改變物質世界的存在。」

「……總有那一天的。」鍾梓星低聲吐槽。

在托尼聽清她的話之前，她神情一正，豎起三根手指。

「但其實還有第三方案。」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鍾梓星想了很多。是不是她太自以為是，是不是還有更可靠的解決方案，是不是——

她閉上眼。

紛擾雜念隨之沉寂，寂靜之中，鍾梓星聽見自己的心跳。

「如果……」

鍾梓星舔了舔乾燥的唇，穩住急遽的心跳，慢慢睜開眼。

光線湧入黑暗視野，朦朧白光籠罩著她眼中的世界，模糊得像是像素構成，但很快白光褪去，幻覺消散，異於常人的世界重新映入眼帘。

「如果把星空看做畫面，滿天繁星也只是一個個像素點……」

「那樣的話……我應該能讓那顆流浪行星轉向。」

以她現在的能力，想要辦到改變星軌還有所不及，畢竟那是一顆龐大的行星，但……

不知想到了什麼，黑髮少女唇邊浮上一抹無可奈何的笑意，映著落滿夕陽金輝的眼眸，燦若晨星。

誠然，那是一顆很遙遠、很遙遠的星星——

「畢竟我能構造世界，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