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黑殺星
殷紅渲染著初冬的魔界長空，污血的晚霞除了沉重再無美感，似在詮釋死前那極其不甘的掙扎。終於，疲憊的血日像個醉漢似的蹣跚離去了，那張狂暴不再卻又漲得通紅的圓臉，已經無奈地消失在山的那一邊。
略有幾分寒意的夜風漸漸大了，紛紛尖聲吟唱著迎接夜的到來，分明在為稍微擺脫宿命而歡欣鼓舞。或許生在烈焰充斥的赤魔天，它們註定是被壓制的存在，難有機會展現最凜冽的一面。
獨行的暗影少年同樣不開心，迎風疾馳的矯健身影慢了下來，如血雙眸彷彿被冬日夜風影響，竟然也蘊涵些許冰寒之意。
難道以蕭雲的修為還會畏懼夜風？顯然這並不可能，極速飛行了半個時辰的少年，遠遠沒到感覺疲倦的時候，更不會畏懼前往血凰九府。
收回雙翼只為處置七位妖王的時候到了，若不先行收復這些扁毛畜生，蕭雲沒有把握收拾九府之地那麼多魔禽。
於是荒僻的野山中降下一道黑色流光，旋即化身一位黑袍黑髮還面如黑幕的恐怖少年，便如同冥冥中夜之主宰遣來的暗影使者。只是這位使者可真夠寒磣的，居然身處荒山之中還那麼小心翼翼，簡直就是個膽小如鼠的傢伙。
無畏和謹慎並存的蕭雲，確實是個少見的怪物，瘋狂起來就是孤注一擲的賭徒，平時卻又怕死鬼似的時刻戒備。可不這樣又能如何？
別說身處魔界他必須謹慎再謹慎，就算是在凡界的修真界，莽撞的傢伙都從來死得最快。修行路上縱然風景獨好，更多的卻是兇險和抗爭，蕭雲成為個怪物正是必須。
好在此刻來到的荒山中沒有其他怪物，認真探察了許久的黑小子，這才隨手召出十名青玀夜叉，準備開闢臨時洞府先收拾七位妖王。
湊巧的是堊羅侍雲這位二貨統領也在，讓見到這活寶的蕭雲不禁笑了起來，當即揚手將其叫到近前問道：「看不出嘛，你小子居然這麼快突破到神使境，是不是在凡界當統領厭煩了？」
「參見王上，小的天天在想著凡界，邪雲城再好也沒那麼多好吃的......！小的想留在凡界也不成了，紫眸王上三天前就已下令，讓凡界所有兄弟返回邪雲城，還賜給我們仙寶世界百年修行機緣，小的這才成功突破了境界。」
歷來神經大條的二貨統領居然滿臉惆悵，分明將他奮戰過的凡界當成了第二故鄉，或者是實現美食夢想的地方。不過非常可惜，已經突破境界的他不能再去凡界，只能在夢裡懷念內海輕波、如畫青山。
赤目少年看著情緒低落的二貨，雖然也在暗暗唏噓自己同樣不能去往凡界，但心裡極為認同紫眸的決定。明白近兩千鬼軍長駐凡界就是巨大隱患，誰都不知道妖星大劫如何到來，凡界確實需要防患於未然。
若是不到兩月後的妖星大劫到來，讓這些擁有凡界頂級實力的部屬成為劫族，那可就是糟得不能再糟的局面，絕對會成為極難解決的大麻煩。
「你小子還挺有見識嘛，知道凡界是諸天萬界最好的地方，不錯、不錯！這樣吧、以前你當統領幹得不錯，現在繼續擔任統領好了，本界的五百兄弟以後都歸你管轄，能不能幹好？」
剛剛丟了統領位子的二貨統領，聽到新的王命頓時大喜過望，哪還記得凡界那些好吃的，馬上拜倒在地發誓賭咒要鞠躬盡瘁。
蕭雲見此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感情這二貨還是個唱戲的好苗子，這情緒的變化也實在太快了吧......
「行了、行了，別在這盡說些廢話，快去安排你的手下巡查此山。記得先開闢個臨時洞府，我要在這裡呆上一會，解決些事情再出發。」
事實證明堊羅侍雲雖然二了些，但確實是個好統領，聽得王命當即大聲領命忙活開了。老牌統領有條不紊、指揮若定，只花了不到百息時間，便將山也巡了、洞府也開闢好了，倒是省去蕭雲許多工夫。
只是蕭雲滿意歸滿意，卻發現身具陰魂的青玀夜叉，明顯很不適應赤魔天噪熱的世界本源，連自身實力都略微受到影響。
少年略一思索便有了應對之法，也不馬上進入臨時洞府，招手將十名青玀夜叉喚到近前，隨即給出了難得的機緣。
「適才我見大家有些難受，想來還不太適應赤魔天的魔界本源，倒無須為此憂慮什麼。堊羅侍雲、這是專修陰極毀滅大道的《瀾極魔典》，修行后能讓你們儘快適應魔界毀滅本源，複製五百份讓所有部屬即刻開始修鍊。」
十名青玀夜叉聽到此處盡成呆傻，都沒想到剛剛侍奉黑呼呼的王上，便能獲此求都求不到的重賜。須知魔道天經同樣是成道者的傳承，真魔與真仙真神只是稱謂存在分別，證道長生的方式其實殊途同歸。
青玀夜叉們當即趴下叩首謝恩，好懸沒把地面的山石給砸出十個大坑來，激動的情緒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跳脫的黑王上見此也在嘖嘖稱奇，又不禁好笑的暗道，腦袋硬也別和石頭過不去嘛，砸得灰塵四起的太不清潔了不是？
「好了，都別砸腦袋了！馬上回雷刃空間修鍊去，這裡灰塵再多些都要塵暴了......！」孩子般的黑王上捂著鼻子只叫喚，卻不知因為他這麼胡亂一折騰，險些讓五百神使境初階的青玀夜叉把自己修鍊死。
須知陰神之道和陰極毀滅大道，分別歸屬於死亡道則和毀滅道則，其修行的本質完全就是兩回事。身為陰魂生靈的夜叉與陽魂生靈黑魔，更是存在完全相反的生命本源，胡亂修行起來無異於自尋死路。
或許這就是定數使然，把自己修得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的蕭雲，以己度人且出於好心成全的對象，偏偏是五百個不知魔道天經為何物，還無比信服王上的莽撞夜叉，終於有了本不該出現的另類生靈。
好在把自己修得九死一生的五百夜叉，擁有一個無私的王上時刻相助，而且這位喜歡瞎折騰的王上，還是個真正的多寶少年。
如此一來夜叉們雖然苦頭吃得太大，卻最終得以形成一個新的夜叉分支族群，便是日後肆虐魔界的青魔夜叉。
其實這正是生命大道的最強體現，任何生靈都會因為環境和修行的不同，逐漸出現生命的蛻變。豈不見生活於九幽中的冥魔便是真正的魔族，原本是頭豬的嘟嘟能蛻變成睚眥妖王，至於小龍龍的蛻變之巨就更不用說了。
蕭雲就在屢次成就本尊時，極為深刻的明悟過生命大道，自己也曾成功開創出新生的邪族。只是仍然沒有想到僅僅賜予一部殘缺的魔道天經，便因此有了再次蛻變出新種族的契機。
此刻忙於收拾七位妖王的黑小子，無心和青玀夜叉們多說什麼，迅速催動雷刃讓興奮的十夜叉入內修行。隨即蕭雲轉身進了臨時洞府，探察片刻后發現並無任何紕漏，便催動三化邪心訣略微入定。
數十息后便出定的赤目少年，感受著自己神清氣爽的全盛狀態，對得到心之力支持的邪眼很滿意。準備就緒的黑小子不再耽擱時間，訣印起處催動雷刃放出七位被禁妖王，面無表情的看了片刻這才解去妖王們的聲禁。
「你是誰？！想要幹什麼？！我族始祖乃是......」炙煥王剛剛能夠說話，不出蕭雲所料的馬上出言威脅。奈何黑小子根本就沒聽見一個字，任由七妖王色厲內荏的不斷叫囂，連絲毫表情都不曾出現。
許久之後發現威脅毫無作用的七妖王，或許因為懷疑眼前的黑小子是個聾子，又或覺得被這該死的黑魔戲弄了，紛紛收聲不語只是怒目而視，還真有那麼幾分無懼一切的作派。
不想木偶般沉寂的黑小子此刻說話了，語調中那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幾乎讓七位妖王感覺到肉身都在刺痛。
卻不知蕭雲雖然是七殺星君臨凡，但現在的境界還做不到這點，不過是隱而不現的邪眼在致幻罷了。
「炙煥、兩條路供你等選擇，臣服或是寂滅，一言可決。」
惜字如金的黑小子語氣平和已極，其中幾乎不存在任何情緒，偏偏這詭異的平靜就是恐怖威懾，似乎得到答案后不會再說一個字，惟有馬上到來的徹底消失或終生為奴。
炙煥王看著眼前的黑小子懵了，活了數千年的老妖看得明白，對方既不聾也不傻，聽清了他們此前所有的威脅。
這隻能證實一點，變異的黑魔小子根本就不在乎，若是那黑色的小臉上出現任何情緒，很可能他們七個就要葬身此地。所以無法置信，然後遲疑不決，炙煥老妖想不出任何該有的決定。
然而人上一百、各形各色，作為智慧生靈的妖亦是如此，七位被擒的妖王之中，就有兩位稟性剛烈的存在，當即就對蕭雲怒聲大罵。
於是來不及出言阻止的炙煥，看到了他數千年生命歷程中最可怕的事。就見一位出言大罵的妖王頓時痛哭流涕，凄厲的悲鳴雖然還是那麼尖利，但誰都能聽得出那痛不欲生的死志。
可惜被禁的妖王動彈不得分毫，沒有任何可能了結自己的性命，終止這完全無法抑制的極致悲傷。這位妖王無疑只能被自己的極致悲傷長久折磨，直至被碎裂真魂徹底消失。
而另一位出言大罵的妖王則完全相反，竟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點燃還不自知。就見無數微弱的火光如同滿天繁星，密密麻麻的分佈在三丈妖軀之上，極其緩慢的燒灼著、明滅著，卻無一絲力量波動散逸。
顯然這位妖王會被自己的怒火激發血脈天賦焚滅，最終結果就是非常漫長的成為一堆灰燼。炙煥等五位妖王看得清楚，怒火焚身的同族毫無感覺，明顯真魂的狀態已經錯亂，化身灰燼后必定也會魂飛魄散。
五位毛骨悚然的妖王很想放聲嘶鳴，讓心中不堪承受的恐懼得到些許釋放。可是它們連這個都不敢，惟恐引反純黑小殺星的反感，導致遭受同樣的酷刑，只能強行忍受著潮湧而至的恐懼，不停戰慄著任由大汗淋漓。
可是人黑心更黑的小殺星沉默如故，反而虛空中猛然蕩漾的強烈波動，讓五位驚駭欲死的妖王幾乎暈厥。只以為小殺星已經再出其黑無比的手，要將他們盡數滅絕在這不見天日之地。
但片刻后五位自忖必死的妖王，卻如同終於遇到救星般激動不已，若非已將黑殺星恐懼到了極致，只怕要當場歡呼出聲。
只因強烈的虛空波動過後，璀璨紫光之中散逸出始祖的氣息，遠比即將成道的血凰炎炙先祖還要純粹。
紫光中走出的金髮金睛少年，扇動著背後的烈焰雙翼笑得好不燦爛，渾身那奪目的金紅光霞，也即刻溫暖了妖王們的心。
可惜僅僅轉瞬時間過去，五位妖王的驚喜便被無盡疑惑取代，紛紛呆得如同喪失了所有記憶。炙煥呆看著和黑殺星五官一致的金睛少年，怎麼都無法理解始祖的氣息為何如此強烈。
所幸笑容溫和的金睛不賣關子，還顯的好不親切的輕聲說道「炙煥不用奇怪，我的雙翼和渾身甲胄，便是你們始祖焦煬的肉身煉就。」
五位妖王聞言好懸沒有當場被嚇死，始祖焦煬可是真正的純陽妖仙，竟然被這個忽然來到的少年煉成了靈寶。卻不曾想金睛繼續說出的話語，讓他們迅速作出了決定，再無絲毫寧願赴死的執拗。
「呵呵、我想你們都猜錯了，焦煬不但不是我的敵人，還會非常感激我給了他機緣，你們知道焦煬現在的成就嗎？告訴你們可不要太高興，我姐姐萬魂樹已將他收為門下，所以他不再需要舊時的肉身，呵呵......！」
遠比赤目顯得親和的金睛說到此處，似乎忍不住笑略微頓了頓，隨後才繼續說道：「你們不知道吧，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們就是一人。唯一不同的我是純陽仙身、他是毀滅魔身。我忙裡偷閒來到這裡，只是不希望你們都死了，畢竟焦煬與我也有些香火緣，殺光了你們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看在焦煬的面子上勸告你們一句，不要試圖挑戰赤目的決心......哦、說錯了，不要挑戰我的決心。如果你們執迷不悟，我保證血凰九府所有的魔焰血凰，個個都得到這兩個傢伙的下場。血凰炎炙或者焚天炫帝如果覺得可以挑戰我姐，歡迎他們來找我的麻煩。」
「好了、話就說到這裡，你們如何抉擇不要自誤，靈界還有許多炎魔等著小爺去殺，回去咯......！」
話畢就見紫光再起，金睛少年扔給黑殺星一個須彌戒便瞬間不見，劇烈波動的虛空已在說明，這位逍遙於虛空的存在已然跨界而去。
突如其來的驚天密聞，讓五位本就戰戰兢兢的妖王，當即陷入幾乎無法思考的狀態之中。也難怪、不說他們絕對不會感應錯始祖焦煬的氣息，光只是聽到混沌神祗萬魂樹之名，就足夠他們驚駭成獃子。
何況剛才那位得始祖相贈肉身的少年，說過萬魂樹是這位黑殺星的姐姐，如此存在若是怒起殺念，瞬間便能滅盡血凰九府，甚至包括本界以外的其他各支。
如果真要發生這樣的結局，估計焚天炫帝都不敢出頭，除非嫌死得不夠快想自行找死。
不過妖王終究是妖王，活了數千年的炙煥豈能不知進退？雖然並不怎麼相信萬魂樹就是這小子的姐姐，卻心知再不屈服便只有徹底寂滅。須知得知此等天大隱秘，僅僅只為滅口都沒有他們的生路。
不想就此徹底消失於世間的老妖，趕忙可憐之極的向蕭雲哀求：「主上、炙煥願發下魂誓終生侍奉，日後但有反覆必定魂飛魄散不入輪迴！」
其他四位同樣驚駭欲死的妖王，見本族首王都主動開口歸附了，紛紛緊隨其後說出同樣的話語。至於那兩位緩慢迎來寂滅的同族，此刻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自己的小命才更要緊不是？
仍然毫無表情的黑小子暗道果然如此，卻是平靜之極的說道：「既如此且放鬆你等心神，待我取出一縷魂源締結奴契。若是不願如此也行，他們兩個就是榜樣，絕對會徹底消失於世間。」
聞言再次大驚的五妖王又呆了，他們當然知道魂源奴契一成，就算天道都無法戒除。可心裡縱有一萬個不願意，誰又敢向恐怖的黑殺星說出來？須知終生為奴總還是活著，總要比馬上就徹底消失好得多。
別無選擇的五位妖王問都不敢問，也不敢有絲毫的猶豫和拖延，紛紛無奈已極的放鬆心神。
就見黑殺星憑空畫符，無數細碎的紫紅流光頓時於空盤旋，陣陣隱晦卻又神仙的力量波動泛濫不已，片刻后五個半虛半實的晶瑩符印，已是漂浮在半空之中。
此時蕭雲終於露出一絲笑容，當即豎掌向前略一捏訣，無個寸許大的晶瑩符印立時光芒大盛，無法抗拒的力量瞬間罩定五位妖王。
炙煥只覺一陣巨痛猛然襲來，轉眼過後強烈至極的空虛緊隨而至，彷彿他的生命已經永遠失去了一部分。
空中五縷略顯火紅之色的細微魂源，幾乎同時被五道魂源符印吞沒，也讓五位妖王紛紛感應到，從此他們的一切不再只是屬於自己。
難免滿心頹廢和悲哀的炙煥，被心中那無法平復的不甘驅使著，思維無比的紛亂還不能迅速平息，卻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為何會中伏被擒。
「主上、老奴僕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先前裂谷中那位和主上五官一致的銀袍少年，是否也和金睛主上的身份一樣？」
「不錯、那是我的絕陰鬼身，也是你們日後去幽冥侍奉的主上。你們幾個的運氣還真不錯，若非銀瞳有意讓你們去幽冥，現在必定已經魂飛魄散，你們可要牢記這一點，哈哈......！」
回復往日搗蛋鬼形相的黑小子，黑黑的小臉笑得好不捉狹，卻把五位妖王當場嚇了個半死，哪還敢在縱橫數界的主上面前多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