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終章
十五重天風雲天,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自冰藍寶座上睜開了雙眼。他灰色的鬍子與漆黑短髮泛著柔軟的光澤,手臂上巨大的聚金手鐲,卻已泛上一絲斑駁銹意。
迦羅,風雲天的主宰者,此刻湛藍的眼中,藏著一絲說不清的迷惘,微弱的風旋掃過大殿的石板,帶著一絲非同尋常的氣息。
「終於來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風神迦羅從神座上站了起來,隨著他走動,腳下的風旋不斷擴大,直將整個身形吞沒。
*
荒蕪天之中,被狂風指引而來的神明逐漸現身在暮擒煙身前,頭頂因神力的彰現,生長出如麋鹿一般青灰巨大的神角。
「被主神厭棄的荒蕪天,竟然有人再次突破了壁壘,凝出神格。」他的聲音擴散在風中,無所不在。
荒蕪天在哀鳴,過往的場面浮涌,風神迦羅與主神一起戮殺十三重天中神明的記憶,充斥在暮擒煙的腦海之中。
「可惜只有你一個人,怎麼會是它的對手。」迦羅語氣中有一絲惋惜,偏偏冰冷而瘋狂,「與其被主神發現奪去神格,送去下界做一名傀儡,不如在我手中徹底解脫,如此一來,也可以脫離這個可悲的世界,不好么?」
暮擒煙沒有說話,系統空間中的江賀自踏入神界之後,消失無蹤。就連繫統,也在開始的那一番話后,陷入沉默。
這個神界,透著病態。
大風四起呼嘯,卻因為荒蕪界一無所有而顯得有些蒼白。
暮擒煙的衣袍在風中翻飛,唯有微垂的目中透出些許光芒。
「他人呢?」
沒有東西回應它,原本棲息在身體內的系統,已經悄無聲息脫離。他其實早該察覺到什麼。
周身的氣息變得壓抑而不可捉摸,恐怖的力量在暮擒煙身上沸騰,促使他伸手將身前的狂風碾碎。
風神迦羅似乎察覺到什麼,發出一聲淺笑。身後羽翼瘋狂擴張,青綠色的風旋閃爍著明滅不定的耀光。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不羈的烈風,一重又一重回盪整在個荒蕪天。
但眼前新生的神明抬手,一座流溢著金光的天秤便如同被烙印在天穹,揭開了被伽羅神力蒙上的風沙,恐怖的神力掃蕩過大地,從變幻莫測的氣流中,鎖定了風神。
四散而飛的青色羽翼轉瞬成風,遮蔽住一片荒蕪,令暮擒煙如同狂風浪潮中的一線明光,好像轉瞬就要被撲滅。
空氣中傳來若有似無的嘆息,像是喪鐘,也像是悲鳴。暮擒煙目中最後的佛光已經散去,他的雙眼全然被漆黑覆蓋,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指節在緩緩收合。
恐怖的神力如同冰冷的指爪,穿透所有紛飛的青羽,將迦羅的身形從狂風中扯出。泛著寒光的鎖鏈自天秤上滑落,帶著禁錮神力的力量,將其束縛在天秤的一方。
暮擒煙的指尖向下微垂,囚禁風神的那方高高揚起,屬於冥王的聲音遠比寒風更為徹骨。
「你還是,太輕了。」
死亡的陰影攀爬上神體,迦羅的目中卻沒有染上半分驚惶,就像是世間隨時可能停息的微風,無從捕獲:「你早該知道。」驟然收縮的鎖鏈,令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但他的話語沒有停頓,「還要多虧你把他帶了回來。不然這個世界,也要崩潰了。」
烈風一點點沉寂,透著垂死的腐朽味道。伽羅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接近於低喃,「反正我獨自在這神界幾萬年,也夠了。」
屬於風的至高化身徹底消散,整個神域空氣停固一瞬,如同靜止一般。
用己身填喂神域數萬年的迦羅,虛弱到不堪一擊,在主神重新歸位后,終隕落在黃昏天秤之上。
十三重天的虛幕被撕裂,露出大片虛無的深黑,那是從十八重天直泄下的陰霾。
整個神界就像是虛假的倒影,在失去時刻流動在空氣中的神力支撐后,露出本來的面貌。
深黑傾瀉,逐漸吞噬一切。暮擒煙的衣袍上泛出淺薄的金輝,黃昏的天秤垂落,落於他的掌心。
四周一片死寂。
「江賀。」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更令人心驚。
萬年來不斷抽奪其它世界氣運的主神遭到罪孽的反噬,被封去力量和記憶流落於各個世界,承受著那些被它掠奪的世界不斷滋生的惡意。
失去世界意志的神界不斷衰落,所有神明相繼隕落。伽羅,是最後一個。
當流動於世界的風都停滯,這個世界,會徹底崩潰。屆時碾轉在各個世界的主神作為神界的意志,將跟著迎來死亡。
偏偏在這個時候,暮擒煙帶著他回到了這裡。主神歸位,十八重天重新有了支撐——系統和江賀,是一體。
「我並非有意要騙你。」黑暗中,熟悉聲音沙啞到低沉。
漫天金光如潮水瘋狂鋪開,若要將整個黑暗湮滅。但江賀的聲音依然在耳邊響起,如魔咒一般。
「我的記憶隨著力量的上漲,逐漸清晰。白依依是系統對你做的最後一層阻礙。它在猶豫,或者,我們都在猶豫。」
是不是不要回到這裡,就此消散,反而比較好。
虛無的黑暗中,一道人形逐漸聚攏,勾勒出熟悉的輪廓,想要靠近暮擒煙身後,卻被洶湧的佛光碟機逐,停留在三米之外。
暮擒煙手中黃昏天秤巨大的浮影破開蒼穹,蓮華綻放,承接他踏上一側。無數滿載著惡意的鎖鏈滑動,束縛住無盡的虛無,將江賀的身形鎖在另一端。
「這個世界早該結束了。」江賀看著暮擒煙的雙眼,「逐漸腐爛的構造,即便用再多力量去填補,也無濟於事。」
黃昏的天秤在向暮擒煙的方向傾斜,耳旁響起支離破碎的聲音,是世界崩壞時發出的悲鳴。
如果這個世界在暮擒煙尚未到來之時就註定要死亡,那他做的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
「起碼,讓我親手將你了結。」兜兜轉轉,暮擒煙的聲音依舊溫柔,空洞到沒有絲毫熱意的溫柔。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吧。」江賀無奈的笑了笑,身形一點點變得模糊,聲音在渙散。
無盡的虛空流轉,時光開始回溯。
神界十八重天徹底崩碎。
*
清晨陽光透窗,照亮半張大床。床上的男子睜開眼,腦海中響起的冰冷機械聲,似曾相識。
「歡迎來到生存世界。」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