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可愛你的訂購數量不夠,請補訂,謝謝!然而下一瞬,她突的意識到對方是個男子,自己竟然就這麼拉扯著「這個男子」的手,還生拉硬拽到了自己的「床」上……羽兒的面龐上頓時熏染了一層紅霞。
大周建.國后自高祖皇帝之後,民風日漸開化,莫說是少年男女獨處了,如今就是廟堂之上男臣與女臣同朝為官都不稀奇,但男女畢竟有別,這個道理羽兒還是知道的。
可越是這樣,羽兒越不想就此撒開楊謹的手,她覺得那樣無異於心里有鬼,她自問心底坦坦蕩蕩的,還需要避嫌嗎?
相較之下,楊謹反倒比她淡定得多,因為她始終存著身為女子的自覺,大家都是女孩子,扯扯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壓根兒就沒意識到這樣有什麼不妥。所以,她覺得羽兒的神情挺奇怪的,更納悶她怕個什麼。
羽兒握著楊謹的手,兩個人一起坐在那張枯樹枝搭成的「床」上。
楊謹的手溫溫潤潤的,指根與手掌的交接處有幾處微硬的突起,那是幾個月的提水基本功留下的印記。羽兒的手掌觸到那薄繭,並不覺得硌手,反覺得心裡很踏實,心頭有異樣的溫熱劃過。
「你苦練過射箭?」羽兒問道。
楊謹微詫於她的眼光老到,搖頭道:「沒有。」
「那這繭子……」
「提水磨的。」楊謹如實道。
這回換做羽兒詫異了,她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楊謹一番,眼中流露出憐惜的目光:「這得多沉的水桶啊!想不到你竟吃過這麼多的苦……」
她第一反應是聯想到了自家做工的下人每日擔水忙碌的辛苦,再看楊謹小小年紀還要那麼辛苦勞累,登時心裡湧上疼惜來。
楊謹卻不知道她心裡的這許多想法,看她的神情愈發的古怪起來,又聽她說道:「是我對不住你……要不是因為我,你這會兒怕是能尋到個市鎮,哪怕是村落落腳,暖屋熱灶的,也不至於像這般露宿在野外。」
喲!大小姐知道說對不起了?
楊謹挑眉,頗感意外。
「你不用太自責,我也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不會凍著餓著的。」既然對方示好,楊謹自然也放下姿態來。
「那倒是……」羽兒點點頭。看楊謹烤山雞、燃篝火的架勢,就知道她精於此道。
「我還不知道你要去哪兒呢!看你風塵僕僕的,定是趕了很遠的路吧?」羽兒又問道。
此時的楊謹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懵懂少年,雖然她同羽兒一起吃了整隻的烤山雞,又一起烤了篝火,還即將一起在野外度過一個夜晚,但在她的眼中,羽兒終究是個不知道來路的陌生人,她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底細相告知。
「你又要去那兒?」她反問羽兒道。
羽兒一怔,繼而瞭然,哼道:「有什麼好隱藏的?還怕別人知道?」
她又朝楊謹挑釁地揚了揚下巴:「我告訴你我要去哪兒,你就告訴我你要去哪兒,如何?」
楊謹不喜歡這種張揚的風格,皺眉道:「你不必告訴我。」
言下之意,對她的來歷根本不感興趣。
羽兒被噎了個實誠,氣悶之餘更感挫敗。交手吧,不是人家的對手;耍蠻橫吧,還得指著人家吃喝呢。似乎從遇見楊謹的那一刻起,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處著力感,以及某種莫名的、說不清楚的依賴感,就在她的心中矛盾著競相出現。
她從記事起就被周圍的人捧著哄著,還從沒遇到這樣的狀況,就是前日丟了心愛的坐騎又被偷了錢袋子的時候,她都沒這樣挫敗過。
楊謹不善言辭,性子也倔強,但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若羽兒還對她蠻橫不講理,她尚能綳著臉與之對峙,可一旦羽兒不言不語鼓著腮幫生起悶氣的時候,楊謹又忍不住自責起來。
她不知該怎麼緩和眼下的氣氛,想了半天,方道:「夜深了,你睡吧。」
說罷,便站起身,想回到之前盤膝打坐的地方。
突聽得身後憤憤然的一聲抱怨:「你和我生分!不拿我當朋友!」
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好嗎?充其量只能算是巧遇的同路人。楊謹心道。
羽兒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於是氣哼哼地跳起身,又扯著楊謹的胳膊緊走了幾步。
楊謹不知她又要折騰出什麼花樣來,由著她了。
只見羽兒拉著楊謹到了一片空地上,自己當先向北雙膝跪下,又拉著楊謹也讓她學著自己的樣子跪下。
楊謹詫異:「你幹什麼?」
「跟你結拜!」羽兒大聲道,「你我結拜為異姓兄妹……或者姐弟,以後就是過命的好朋友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生分!羽兒心裡默默哼著。
楊謹聞言,嘴角抽了抽:「異姓……是隨便……說結就結的嗎!」
「當然不是隨便的!」羽兒高聲道,「我看你不錯,同你很是投契,就和你結拜了,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
楊謹在心裡急聲答道,是你投契我,又不是我投契你!
「你快起來……別胡鬧了!」楊謹拉扯著羽兒的手臂。
「不!」羽兒拒絕,「你瞧不起我!」
楊謹語結,心說你這不是耍無賴嗎?
「你若願意跪,就自己跪著,天氣涼,寒氣入骨,落下了病根兒,可別怨旁人!」楊謹板著面孔道。
「哼!你說涼就涼了?我才不涼!」
「自然是我說涼就涼,我是郎中,當然懂得。」
「你怎麼又是郎中了?」羽兒面露狐疑,仰臉盯著她瞧,「看著不像啊!」
楊謹迎向她的目光,朗聲道:「之前給你敷臉上傷的藥膏就是我自己配的外傷葯。敷上就管用吧?說明我醫術不錯。我可不是嚇唬你,女子若是少時受了寒氣,等長大了就有得罪受了!到時候,你夫家嫌棄你,你可沒處哭去!」
夫家?
羽兒一呆,方反應過來楊謹說的是什麼意思。
楊謹原是想尋個法子讓她站起來,靈機一動,突地想起隨著藥婆婆給村人治病的時候,有婦人得了宮寒之證,以致不能生養,被夫家百般嫌棄,生活苦不堪言,遂拿這個來嚇唬羽兒。
可這話入了羽兒的耳朵,就是另一番意味了。饒是她性子潑辣,終究是個女孩兒家,聽個男子侃侃而談這種話題,面上如何掛得住?
「你胡說什麼呢!」羽兒漲紅了臉,跳起身,再也不肯在涼地上跪著了。
楊謹見目的達到,不禁暗笑。
羽兒的扭捏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又纏上了楊謹。
「你功夫這麼俊,還精通醫術,你到底多大啊?明明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
「我十三。」楊謹答道。年齡嘛,倒是沒必要藏著掖著的。
「我也十三!」羽兒眼睛一亮,「你什麼時候的生日?」
就是湊巧同齡嘛,有什麼好激動的?楊謹心裡頗不以為然。
「七月初七。」她淡道。
羽兒聞言,更加興奮了:「我也是七月初七的生日!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這可真是天大的緣分啊!」
楊謹也微微驚詫。不過,要說什麼「天大的」緣分嘛,她覺得也不至於吧。
「既然你我這麼有緣,那我們還客套什麼?以後我就叫你阿謹,你叫我羽兒。就這麼定了!」羽兒歡喜道。
阿謹……
楊謹覺得牙酸得慌。從小到大,除了熟悉的長輩親昵地喚她「謹兒」,還不曾有過同齡人親切地稱呼過她什麼呢,這感覺怪怪的。可甭管她心裡作何想法,人家大小姐已經替她決定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爹若是見到你,一定很高興的!」羽兒說罷,眼神突的一黯,便不再做聲了。
楊謹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親人,也不好置喙,於是只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
良久,羽兒醒過神來,殷殷道:「你到底要去哪兒?告訴我好不好?」
楊謹被她拉著手,又聽到這樣可憐兮兮的聲音,心裡不由得軟了,想了想才道:「我要去京城。」
「京城?」羽兒一怔,「京城很遠的!你去那兒做什麼啊?」
「我……我要去尋我娘親……」楊謹道。她實不願提及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羽兒憐惜地看著楊謹,「我最知道沒娘的苦了……我娘親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就故去了……」
楊謹胸口一酸。
「我陪你去尋你娘親吧!」羽兒忽道,「等尋到了她,我們就一起孝敬她老人家,一起浪跡天涯!」
楊謹:「……」
他仰著臉兒,如此想著,突有一大團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處,被他呼出的熱氣一熏,登時化作了一縷雪水,順著人中滑落到了嘴角,還帶著痒痒的感覺。
少年覺得很有趣,索性仰著臉,由著那團團雪片砸向自己。不一會兒,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層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臉上的雪花與雪水,呵笑一聲,清泠泠的很是好聽。
「紅姨,你若在,又要怪我貪玩了吧?」少年玩得夠了,自言自語道。
說罷,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著不遠處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質的,瞧起來有幾年的歲月了;墓碑的後面,是一座不大的墳塋,在風雪中顯得頗為孤寂可憐。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蹲下.身子,輕手輕腳地將墓碑上覆蓋著的厚重積雪拂去,上面的字跡漸漸清晰起來——
紅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為:謹兒謹立。
「這樣的風雪天氣,紅姨,你冷不冷啊?」少年邊掃乾淨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邊輕輕喃著。
「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東西……也不知你有沒有胃口……」他絮絮著,把食盒打開,將裡面的菜蔬、點心、肉食一樣一樣地擺放在供案上。
擺放停當了,少年定定地看著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掃過那座不起眼的墳塋,自顧自道:「紅姨,你放心,我過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將近兩個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現在何處,會不會凍著、餓著。」
「我每日都會早早起來練功……」他說到此處突的頓了頓。
「莊主教我的心法,還有……嗯,我都會認真習練。每日的三餐我也會按時做來吃,不會虧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沖著那塊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體道:「紅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來看你的時候可長高了許多?」
風雪漸漸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溫暖的陽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龐上。
「紅姨,看!雪停了!」少年歡欣道。
他隨即眸子一黯:「我也該下山了……臘月里,申叔叔說好這幾日來接我回莊上過年的,這時候,他差不多該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著墓碑,眼中有晶亮閃動:「你放心吧,我很好的!義母和……莊主待我都很好,我會……我會乖乖的,不惹莊主生氣……」
少年說罷,雙膝跪地,朝著墓碑「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方道:「紅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處。山風掠過,連那幾行腳印也被吹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