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可愛你的訂購數量不夠,請補訂,謝謝!「孟師姐!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幾位師弟,你看,把丁師兄的腦袋都打出血了!這擺明了就是欺負我們玄元派無人!師姐,你可得給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處打太平拳的張姓高個兒弟子這時跳了出來,很懂得什麼叫做惡人先告狀。
孟月嬋聞言,目光愈發的凌厲迫人,怒指著楊謹:「姓楊的!你當我們玄元派好欺負嗎!」
「不是的!」楊謹忍著肩頭的痛意,大聲道,「是他們……先欺侮我的!他們說……」
「胡說八道!」孟月嬋突地打斷楊謹,厲聲道,「我玄元派弟子從來乖順,師兄弟之間更是和睦,從來沒出過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釁眾位師兄弟的!」
「不是!」楊謹急切地為自己辯解著,「你問問在場的別人,他們看得清楚……」
「他們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嬋不許她多說,「他們都看清楚你當先發難欺負人,你難道還要挨個打翻他們不成?」
「我……」楊謹氣結。
「還有你的功夫,」孟月嬋不容她多說,「逍遙掌你是跟誰學的?還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記得沒錯,師尊並沒收你為徒吧?也沒有哪位派中長老看中你吧?」
孟月嬋的話音驟然冰冷:「姓楊的,你敢偷藝!」
楊謹的心臟猛然一縮。她雖年少,卻也知道「偷藝」兩個字意味著什麼。須知各門各派都將本門絕學視作珍寶,若不得拜師入門就學了去,那樣,往大了說,本門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廢掉此人的修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過活,怎肯讓絕藝落於旁人之手?偷藝,儼然便是偷命。
「我沒偷藝!」楊謹慌忙道。
「沒偷藝?」孟月嬋陰惻惻地盯著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從哪兒學的?」
「我……」楊謹語結。
她總不能說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莊的莊主學的吧?
那樣的話,孟月嬋必定會問:「挽月山莊莊主是誰?」
且不說楊謹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莊莊主到底是誰,但就她從小在挽月山莊中的所聞所見,那般的不同尋常,萬一真存著不可告人的事情呢?萬一……萬一挽月山莊有著不可言說的秘密呢?甚至,萬一挽月山莊是和官府、朝廷對抗的所在呢?
剛記事的時候起,紅姨就一次次地叮囑她,這一生都不要同官家打交道。楊謹始終不知道其原因,如今聯想起來,莫不是挽月山莊本身就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所在?
如果,她把挽月山莊的事告訴了孟月嬋,再被周圍這些看熱鬧的聽了去,難保不牽扯出莊主和義母,豈不是將她們置身於危險之中?
楊謹的腦中電光火石般轉過這些念頭,咬牙道:「總之我沒偷藝!」
「呵呵!」孟月嬋冷冷一笑,「不是偷藝,那你的玄元派功夫,難道是天生就會的?」
旁邊圍觀的小弟子聞言,俱都鬨笑起來。
楊謹漲紅了臉,對上孟月嬋的眼睛,大聲道:「我沒偷藝!」
孟月嬋鼻孔中嗤了一聲,劈手扯住楊謹肩頭的衣衫:「沒空在這兒聽你狡辯!走!去祖師祠堂里跪著去!等師父回來自然有話問你!」
楊謹肩頭的傷處被她□□觸,刺骨地疼,她的臉色又白了兩分,極力掙扎道:「我沒錯!我不去跪!」
她自然知道「去祖師祠堂跪著」意味著什麼。
「哼!這事兒可由不得你!」孟月嬋不為所動,還是扯著她的衣料。
楊謹掙扎得愈發厲害。
孟月嬋心念一動,雖知自己傷了這小子,但畢竟還顧忌著這小子一身的修為。她早就趕到了這裡,悄悄打量楊謹同眾弟子的打鬥,實覺得楊謹的武功修為深不可測……嗯,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的。有些她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她隱隱覺得,有些招式心法楊謹自己似乎也用得不是很得法,尚未發揮出其巨大威力來。
基於此,孟月嬋不敢大意,心生一計,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師娘那般看重你,眾目睽睽的,你還嫌給她丟人丟得不夠嗎?」
楊謹聞言,果然身形一滯,只憤憤地瞪視著孟月嬋,身體卻隨著她,被她扯著出了飯堂的大門。
祖師祠堂中。
孟月嬋將楊謹細瘦的身體丟在地上,一指旁邊的蒲團,厲聲道:「跪在那兒!等師父回來,你再自己分辯去!」
楊謹不想再與她犯話,拉了拉被她扯扭的衣衫,真就跪在了那隻蒲團上,上身卻挺得極板直,不肯示弱半分。
孟月嬋冷哼一聲,暗道將來有你小子的苦頭吃,這會兒且驕傲著吧!
她於是丟下楊謹,轉身走了,還把祖師祠堂的大門落了鎖。
耳畔傳來「咣當」的關門聲音,緊接著,是「咔嚓」「咔嚓」的鎖門的聲音,之後,周遭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楊謹的心也因此而安靜下來。
她繃緊了身體,跪在蒲團上,回想著之前發生在飯堂里的一幕幕,心中的厭惡感頓生。
她自幼時起,便為胎毒所苦,隨在藥婆婆的身邊也罷,在挽月山莊中也罷,療病、學醫、習武,這些都是需要下大功夫、承受許多艱辛才能堅持下來的事,所以,她從來是不怕吃苦的。
然而,今日之事,卻不是「吃苦」兩個字就能夠描述的。她深深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嚴重冒犯了——
他們說她是什麼「兔爺兒」,說她「偷藝」,說她「欺負人」……這些,不亞於侮辱她的人格。
身體上的苦,生存的艱難,無論多苦多難,她都能咬咬牙挺過去;但是,事涉尊嚴,當她被侮辱、被冤枉的時候,哪怕此刻的生活再安逸、再無憂,她的心也無法容忍下去。
思及此,楊謹垂在腿側的拳頭,不由得捏緊了。
只是,左手剛剛用力,牽扯到肩膀的傷處,便鑽心地疼了起來。
楊謹頹然地鬆開手掌,大口地呼吸,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鼻腔中,有淡淡的檀香氣息散發開來。那是祠堂中慣有的氣味,是剛剛燃盡的香燭的氣味。
她此時方想起打量周遭的環境來——
她的眼前,半丈開外,是一溜寬寬長長的供案,最前面是香爐與插著牛油白燭的燭台;其後,是盛著凈水與供果、鮮花的祭具;再往後,是十幾塊尺許高的玉石牌位,每一個牌位上都鏨著墨色的一排字跡。
楊謹定睛看了看,發現這些竟是玄元派歷代長老的牌位,神色不由得一凜。
這裡,同外面那些懵懂少年所處的,似乎是兩個世界。
楊謹盯著這十幾塊玉石牌位,心頭劃過莫名的感觸。
她襁褓中失親,受盡了奇毒的折磨,又學醫多年,見多了生老病死。她以為自己這顆跳動了十幾年的心,早就將那些生生死死的事看透了。然而,置身在這處祠堂中,看著這些牌位上的名字,遙想他們在世的時候,也曾武功卓絕,也曾叱吒江湖,也曾有過愛、恨、痴、嗔,而今卻早已化作一抔黃土,不知魂魄飄散至了何處……
楊謹小小的人兒,長嘆一聲,突覺得人生於世幾十年,何得?何失?又所為何來?
她憶起曾多次聽藥婆婆在醫病患之後,對她說過的話:「謹兒啊,多看看這些人,多體味體味,方能領會到更多的滋味……生與死,是最能讓人體會良多的。」
楊謹復又慨嘆一聲,微抬頭再向上看去。
最上面,也是整座祖師祠堂最最尊貴處,供奉著三幅畫像——
正中者,是一位身著葛絲道袍、頭戴脂玉道冠的中年道士,他面目清癯,儀容不凡,恍若仙人。
楊謹料想他即是玄元派的開派祖師。
左側畫像上是一位氣度溫婉、觀之忘俗的青年女子,她身穿玉白道衣,手捻拂塵,嘴角尚掛著一抹和柔的笑意,看著就令人生出親近之感。
楊謹聽人說過玄元派的來歷,猜想這位就是玄元派的第二代掌門。據說她是前朝某位武林大家的少主人,曾與本朝高祖皇帝為至交,數次救高祖皇帝於危難之中。也因此,玄元派據傳與天家頗有淵源。
而最吸引楊謹目光,莫過於右側的畫中人。
青鋒三尺劍,凜然不可冒犯。她衣著樸素,長身玉立,一瀑青絲只簡單地用一根木釵挽起,束於頭頂。而她的五官……
楊謹怔然。
她怎麼瞧這位畫中人的面容怎麼覺得熟悉。
謹兒還記得宇文睿替她療傷的時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雖然年紀還小,宇文睿那時的目光,她卻是懂得的。至少,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那個目光的嚴厲程度,已經足夠警嚇了。
宇文睿在意景硯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這到底是為什麼,謹兒從來沒有思考過。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她在挽月山莊中所見所聞便是如此,似乎這就是理所當然的。她年紀尚幼,對於「情」之一字,連似懂非懂都還稱不上呢,遑論看透其中的關節所在了。
謹兒如此想著,突的心頭一緊:她只是被莊主的掌風刮到了,傷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傷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鮮血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彼時,宇文睿及時收掌,才不至於重傷她,卻同時也反噬了她自己。謹兒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時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這條命都要去了大半條。
她隨在藥婆婆的身邊,各種病患、各種病症的慘狀這些年也見識了不少,因著有這個墊底兒,她才不至於見到宇文睿口吐鮮血的時候,如這個年紀的絕大多數孩子該有的反應一般被嚇哭了。可饒是如此,她還是被嚇壞了。
宇文睿受傷之後,第一反應是胡亂點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撲過來細看她的傷處的時候,謹兒呆怔地盯著她蒼白的臉,亦是面無血色。
宇文睿為她推宮過穴,確認她沒有傷到筋骨的時候,才大鬆了一口氣,轉頭問她道:「可有哪裡痛?或是不舒服?」
謹兒難得有機會與宇文睿離得這般近,與她相視的一刻,謹兒自己心裡已經先怯了幾分,只會「沒」「沒有」的胡亂答應著。
那一瞬,謹兒其實是極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問出來「你從哪裡學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樣,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聽著她磕磕絆絆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細細端詳了一會兒她的臉色,終究是放過了她。
此刻,兩三個時辰過去了,宇文睿的臉色好了許多。謹兒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療傷去了。
為什麼說是「偷偷的」呢?因為,她直覺宇文睿是不敢讓景硯知道這件事的。但究其深層次的原因,以謹兒此時的年齡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還是太難為她了。
「謹兒?」
謹兒一愣,回神,方意識到景硯正在喚她。
「發什麼呆呢?」景硯沖著她溫柔一笑,「嘗嘗這些,可都喜歡?」
謹兒無措地「哦」了一聲,轉臉對上了滿桌子的林林總總,看了一個來回,實不知該從何處下箸的好。
景硯見她傻獃獃的模樣,心中柔軟,面露慈愛,遂夾起一塊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來嘗嘗這個。」
謹兒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這個白白胖胖還點綴著細小芝麻的糕體,從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夾起,放在嘴邊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這麼甜!這麼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