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可愛你的訂購數量不夠,請補訂,謝謝!越是接引山莊,那條一路上若即若離的溪水越是接近。兩里繁花如錦的山路馳下來,那條小溪竟不知何時就近在咫尺了。
北地冬日長且寒冷,一入了冬,就再也見不到這等青翠可愛的畫面了。謹兒忍不住跳下車來,踩著腳下尚濕潤軟滑的泥土,沿著清泠泠的溪水一路前行。
申全和幾名侍衛,也都下了馬,緩步隨在他的身後。
溪水蜿蜿蜒蜒,嘩啦啦流過山間,卻在不經意間突的轉過了一個急彎。彷彿峰迴路轉般,眼前豁然開朗——
花枝掩映中,青磚黛瓦,樓台層疊,那裡的一切,謹兒並不陌生。
一想到即將見到義母,他的心情很有幾分雀躍。然而,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頭轉上兩個來回,前方溪水邊的一抹身影,便將他的思緒扯回到了現實中來。
箬笠,青衣,垂釣,眼前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點綴幾滴細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謂「斜風細雨不須歸」了。
謹兒看著那人,駐足不動的同時,那人也察覺到了旁人的闖入。
只見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靜止不動如畫中物的釣竿驟然挑起,竿頭下垂,其上墜著的魚線盡頭,一尾肥魚正咬著魚鉤,「噗嚕嚕」扭動身體,急甩尾巴,卻無論如何都甩不脫嘴裡的魚鉤,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捲起,露出一截淺麥色的小臂,顯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長的手指靈活反轉,眨眼間就將那尾肥魚從鉤上摘了下來,丟進了身旁的魚簍中,讓那可憐的魚和它同樣命運的幾個難兄難弟團聚去了。
做完了這一切,她順手將魚竿撇在一旁,揚手摘下頭上的箬笠,擰過臉,目光幽深地看著謹兒一行人。
申全等幾個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禮道:「莊主!」
如此一來,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謹兒顯得突兀起來。
謹兒抿著嘴唇看著面前的這個英氣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著最普通不過的漁家裝束,也掩蓋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氣度。曾幾何時,她只微微一個眼神,就足可令天下為之或此或彼。
謹兒迫於她凌厲的目光,不由得垂下了眼眸,聲若蚊蚋:「莊主……」
宇文睿並不急著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幾個來回,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道:「你們回來了?」
「嗯……」謹兒依舊垂著眼睛,也不知是不敢與她對視,還是怎的。
宇文睿面上劃過不快,卻也轉瞬即逝。
她站起身,撲了撲之前坐在石頭上沾在身上的泥土,緩聲道:「都免禮吧。這一路也是夠辛苦的了!」
謹兒自是無言的。
申全卻是從小伺候慣了她的,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忙賠笑道:「不辛苦。屬下們陪著少莊主看了一路的風景,也覺得有趣。」
宇文睿笑笑不語,只在聽到那一聲「少莊主」的時候,眉角微微一挑。
她於是彎下腰,將挽起的褲腳放下,拉過旁邊的短靴套在腳上,同時止住了申全想要衝過來服侍的動作:「我自己可以!」
這位祖宗,從小就是說一不二,如今也是如此。申全知道,她既不願讓自己侍奉,那便是真的不想。申全也不多做什麼礙她的眼,恭敬地叉手立在一旁。
謹兒卻已經抬起了頭,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宇文睿的動作,眼中不禁流露出羨慕來。
倒不為別的,他方才見到宇文睿垂釣的時候是光著兩隻腳的。這個時節,就算是在江南,還能光著兩隻腳、穿著單衣在溪邊垂釣,這份功力也非常人可比啊!
他素來知道莊主的武功修為極高,他的功夫就是莊主親自教的。此時,他很艷羨莊主的這份修為,幻想著自己長大了能不能也修鍊得如此高深。
他卻不知道,宇文睿光著腳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對著滿溪水的肥魚炫耀武功,實在是因為她捨不得弄.濕那雙景硯親手縫製的短靴。
若是離得足夠近,以謹兒的眼力,必定能看到那雙短靴內側貼膚處,各綉著一枚小小的「硯」字。
宇文睿拾起釣竿,連同那隻箬笠,一起丟給了申全,吩咐道:「你先快馬回莊上去,告訴夫人,謹兒回來了,我們隨後就到。」
申全接過,應「是」。他自不會擔心宇文睿腳旁的那一簍肥魚怎麼帶回莊上去。以他對這祖宗的了解,她定然是打算自己提溜著這簍魚,回去向夫人炫耀,然後親自吩咐廚房如何如何烹制給夫人享用的。
這樣的恩愛戲碼,幾乎每天都會在挽月山莊上演。申全早已經見怪不怪。
他心中暗笑,也不啰嗦,拉過一匹馬,疾馳回庄了。
他根本就不必擔心宇文睿和謹兒的安全問題。且不說這二位的武功修為如何,單單就是在挽月山莊周圍,明衛與暗衛不知有多少。若說這裡不安全,恐怕連皇宮大內都要不安全了。
謹兒只要見到宇文睿,便緊張得無以復加。若有申全在場,他多少還能鎮定些。可是申全竟被宇文睿打發走了,他的精神立時繃緊了幾分,尤其是聽到宇文睿那一句「謹兒,你隨我來」的時候,他腦子中劃過的唯一念頭居然是:逃……
幾名侍衛遠遠地跟在幾丈開外。宇文睿單手提著漁簍,沿著小溪往山莊的方向走;謹兒則唯唯諾諾地綴在她身後三尺遠的地方,既不敢走得快,更不敢靠近她。
宇文睿暗自蹙眉,擰過頭掃了一眼他,臉上有一瞬間的厭惡神色劃過,轉眼便回復如常。
「你這一年,過得怎樣?」宇文睿開口問道。
不過,這問題問得的確是太過籠統了,謹兒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囁嚅道:「還好……」
宇文睿不悅道:「還好是怎麼個形容法兒?」
謹兒默然無語。
宇文睿氣結,沉吟半晌,方又問道:「身上的毒可都清得乾淨了?」
「嗯,婆婆說,已經無礙了。」
宇文睿欣慰地點點頭:「你自幼胎中帶著奇毒,若非婆婆妙手仁心,恐怕你這條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要記得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是。」
「是。」謹兒應道。
宇文睿再次氣結。對著個寡言少語的孩子,她句句話都像錘在了棉花上。
謹兒似乎覺察出了她的不快,極想說點兒什麼來緩和氣氛。然而,他從小就莫名地怕宇文睿。
曾經他一度認為是自己淘氣惹宇文睿不喜,可隨著年齡漸長,他慢慢有了另一重發現,即宇文睿可能是真的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
他實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偷偷地看看宇文睿的背影,謹兒鼓足了勇氣,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莊主……莊主您的身體可康健?」
喲!學會說人話了?
宇文睿聞言挑眉,哼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是身體不康健的嗎?」
謹兒大窘,噤聲。他再次感覺到了宇文睿對他的不喜。
宇文睿話一出口,也有幾分後悔。只要是看到那張同自己有兩三分相似的臉,她心中的煩惡感便會忍不住失控。其實,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同這個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道理,宇文睿不是不懂。
一大一小兩個人於是沉默無言地又走了許久。
到底還是宇文睿開了口:「這一年來,教你的內功心法修習得如何了?」
她教給謹兒的,是玄元派正宗功夫,也算是傾己所有了。
謹兒聽到「內功心法」幾個字,莫名地緊張,愣了愣道:「一直在修鍊。」
宇文睿察覺到他的異樣,追道:「除了心法呢?還學了什麼?」
謹兒的嘴唇抖了抖,強自鎮定道:「還在跟婆婆學醫,學治病,閑時就讀醫書。」
宇文睿點了點頭,並不戳穿他,又道:「你娘親很是想念你。你這一回來,她不知會有多高興!」
「我也極想她老人家!」謹兒急切道。
宇文睿暗自冷哼:提到硯兒,你倒是熱情得緊啊!
嘴上卻不耐道:「什麼老人家!她又不老!」
謹兒再一次無言以對。
好歹挨到了庄前的甬路前,謹兒默默鬆了一口氣。
路的兩旁種滿了桃樹。雖然此時非是桃花盛開的時節,但棵棵桃樹泛綠,在青茸茸的草與碧瑩瑩的溪水映襯下,亦顯得十分可愛。
謹兒瞧著滿目的綠色,心裡痒痒的,漂亮的小臉兒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特別是,當他看到庄門前迎向自己的為首一人的時候——
素衣風華,光陰並未在她的身上刻蝕下如何深的印記,她卻因為歲月的積澱而釀就了一抹別樣的風致。
此時此刻,她快步走向謹兒,眼中滿是慈愛。她並未張開雙臂,謹兒卻毫不懷疑,她的心已經向自己完完全全地敞開來,那顆心會包容自己,會在下一刻擁抱住自己。
幼時,謹兒曾經聽紅姨講起自己母親昔年的絕世風華。他沒見過親生母親,然而,他幻想中的母親的樣子便是景硯這樣的。
眼中湧起強烈的熱意,謹兒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直直撲進了景硯的懷抱。
景硯摟住了他,眼中的慈愛更甚,聲音更柔:「一路上累不累?」
謹兒尚未回答,耳中便傳來了旁邊宇文睿的一聲冷哼。
而且,看這花的形狀、顏色,與婆婆筆記中的記載也略有不同,但謹兒憑藉自己多年的學醫經驗,是能夠確認這就是眠心草無疑的。
她卻不知道,這植株與漠南的眠心草其實乃是同宗,只是外形稍有區別,藥效則只強不弱。
這花之所以會在這裡出現,全因宇文睿的一片拳拳愛妻之心。她生恐景硯再被心疾症所害,特特地從漠南移植來了這種植物,經過了好幾個春秋的嘗試,才算是成功改良了品種,使之能夠在江南存活。
謹兒還記得,婆婆的筆記中,也記載了這種藥物的具體採摘與炮製的方法,更有一個關於這種葯的最著名的醫案,即先帝世祖皇帝曾經親至漠南,以心頭熱血滋養眠心草,替太后療治心疾的故事。
謹兒每次讀這個故事的時候,都會被感動一次。她感動於先帝對於太后的一番孝心。據說先帝是太后從小撫養長大的,想來感情定是不一般的。謹兒不禁感懷於自己自幼失親,就是想一門心思地孝敬、供養生母,也逃不過個「子欲養而親不待」。
因著有這份情愫在,她對於眠心草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雖然感動,然而掩卷細思,謹兒不是沒想過:婆婆怎麼會知道先帝的故事?是因為這件事太有名了,而在民間流傳開來?還是像關於高祖皇帝的那些傳說那樣,多是後人基於崇敬而生出的杜撰?
這個念頭最終還是被她打消了。她相信婆婆的醫德醫品,相信婆婆絕不會平白杜撰一個關於眠心草的故事。婆婆既然將它們計入了筆記中,必定有她的依據和道理。
她相信婆婆,一如她贊同婆婆的為醫之道。婆婆從來主張:醫者與良藥是天下人的醫者與良藥,而不該為權貴所獨享。
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婆婆才會把這件事寫入筆記,以供後來的醫家做參照來拯救更多普通患者的性命吧?謹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