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3
老太太一行人已經回來,附近那麼多街坊,眾口鑠金,事情瞞不住了。
錢嘉蘇被周姈派回去做安撫工作,沒敢說表哥已經被刑拘,只說是配合警察調查,找到真兇就能放回來,免得老太太被刺激到出點什麼好歹。
周姈收到他的彙報消息時正在前往看守所的路上,草草回了句「晚上不用等我」,便收了手機。
黑色商務車行駛平穩,整個過程中時俊一言不發,眉目陰沉,彷彿根本看不到身旁的女人。
到了看守所,仍是費了一番功夫,周姈才得以被開後門進去探望。時俊正與所長應酬著,餘光看到那身影跟著管教員入內,竟連頭都沒回一下。
詢問室,一張桌子,兩個人。
座椅上有手銬,但向毅被特許,沒有拷上。外頭有人巡視,他留意著,趁人走開的空檔,飛快過去摟著周姈親了一口。
「是不是擔心我了?」
他居然還有心情笑。
周姈抬手在他胸口擂了一拳:「你還笑得出來?」
「看到你開心。」向毅笑著揉了揉她頭髮。
「我不開心……」
周姈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身體瞬間包裹在熟悉的氣息當中,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略略鬆了點勁兒。
門從外頭打開,管教員為難地說:「這位太太,別讓我們太難做,本來就不合規矩。」
抱成一團的兩人這才鬆開。
坐下后,說起正事。
「二傻又立功了,」周姈說,「院兒里那棵樹下頭刨出來一塊磚頭,帶血。應該是新埋的,不然二傻不會突然發瘋。」
向毅臉上閑散的神色一收,一邊眉毛擰起。
「我總覺得跟花哥的死有關係,要怎麼處理?」
「交給警察吧。」向毅說。
軍人生涯賦予他的,除了強健體魄,還有一身正義感,總是對國家對公檢法懷有最大的信任。
周姈點頭,轉而道:「能想到藏在我們店裡的,肯定是熟人。你懷疑誰?」
「這些留給警察查吧,」向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好好待在家裡養身體,不要再想這些。」
他們想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周姈試探地問:「陳喜?」
有動機要花哥命,又與向毅相熟的,她只能想到陳喜身上去。而且找到兇器的當天她就給陳喜打過一個電話,已經關機,聯繫不上。在這關口,不可謂不可疑。
向毅深深看著她,半晌頗為無奈地笑了聲:「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聰明,笨點不好嗎?」
他私心裡,其實並不願意周姈為了他奔波應酬托關係。
會不會坐牢這個問題,從決定自首開始,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
於良心,他將人打到重傷、並且很有可能間接導致了之後的謀殺,不管對方有多麼罪大惡極,他都應該負法律責任。於責任,上有年邁體弱的奶奶,下有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他無法拋下他們。
那個時候教訓花哥,絕沒料到會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
而周姈能破例進到這裡來看他,背後必定求了許多人情,辛苦勞碌,看人臉色。
他心疼愧疚都來不及。
不忍心讓她的努力變成徒勞,更不忍心讓她一個人辛苦懷胎。
如果必須要有取捨,他大概只能放棄自己的良心。
「不聰明點孩子出生都沒爸爸了。」周姈哼了一聲,玩笑道。
向毅卻沒了玩笑的心思,緩緩吐出一口鬱氣,手伸過來,將周姈的手握住。
「對不起。」
讓你受苦了……
周姈卻笑了:「少來,你沒求著多關幾年以示懺悔我就謝謝天謝謝地了。」
她真的了解向毅,更知道他心裡看得最重要的,捨棄不掉的最終還是他們,因此並不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結。
「不需要你說謊,不需要你違背自己的良心。你該怎樣說就怎樣說,我一定會讓你無罪釋放。」
「你要是過不去心裡那關,只需要想一想,我和寶寶,還有奶奶,」她將手伸過去,握住向毅的手指,「我們離不開你。」
周姈離開之後沒多久,向毅再次迎來了探視的人——他的辯護律師。
駱律師向他了解了當晚的全部事發經過,並對情勢做出了專業分析。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真兇,但向毅案發前曾對被害人施加過傷害,導致被害人喪失行動能力,間接為兇手殺人提供了便利,很有可能會適當加重處罰。
情況並不樂觀。
「您太太的意思是按照正當防衛來打,務必為您脫罪,難度很大。鄙人不才,不敢誇下海口。」
駱律師說話為自己留了幾分餘地,「倘若無法脫罪,『防衛過當致人重傷』尚有餘地,我會儘力為您爭取到半年以下拘役,緩期執行,同樣不需要坐牢。希望您有個心理準備。」
向毅點頭:「辛苦。」
正經事說完,駱律師嚴肅態度稍有緩和,笑道:「您太太說您個性軸,說不定還會主動要求多判幾年,現在看來倒不是。」
「我是不怕坐牢,」向毅也笑了下,唇角輕輕勾了勾,眼中有一剎那的溫柔,「但是她怕。」
……
從看守所出來,第一件事,周姈再次撥打了陳喜的電話,依然關機。
緊接著她打給宋菲,倒是接通了,一聽是她立刻沒好氣地說:「什麼事兒你說吧,我這忙著呢。」
「陳喜呢。」周姈單刀直入。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他媽!」宋菲惱火,「你找他打他電話啊,打給我幹嘛?」
周姈哼笑一聲:「這不是找不到么。你倆成天呆一塊,我當然就找你了。」
「你別亂說話!我跟他沒關係,也沒聯繫,他愛去哪兒去哪兒,關我屁事!」
怎麼聽著一股抱怨的味兒?
但這倆人的糾葛周姈才沒心情管,知道宋菲也沒有陳喜的消息,立刻利落地掛了電話。
緊接著她聯繫了之前請的私家偵探。
如果不是剛剛向毅提醒,她已經忘記了這一茬。
不過出事那天剛巧是確認了跟蹤的人是裴希曼派來的,她和私家偵探的合作結束,當時就打了尾款過去,對方很有可能已經離開,希望並不大。
之前聯繫的號碼竟然已經打不通,周姈不得不將電話打到了對方公司去,不料那位做完她的生意休假去了,偵探社一時也找不到人。
周姈先回了家,奶奶和錢嘉蘇都在等著,沒有心情休息。
只撿好聽的說了一些,周姈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向奶奶保證向毅很快就會回來,她才半信半疑地回房休息。
第二天中午偵探社那邊才有消息,周姈終於聯繫上了那位,結果卻是遺憾的。
——當天他收到錢不大八點就收工離開,距離出事還早得很,並沒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對方並不知道周姈所為何事,只是聽她想要知道十點以後的情況,便給她提了個醒:「那邊的人當時還跟著呢……」
其實周姈也已經想到了那一層。
裴希曼的人一直跟著她,她這幾天忙裡忙外沒留意,但恐怕到現在依然還在。
他們倒是有可能,曾拍到什麼東西。
但,如果拍到,依裴希曼的個性,應該早憋不住來找她談條件了吧?
不過就算只有一點渺小的希望,也不能放過啊。
手機捏在指間,慢吞吞轉了幾圈。正思考著如何應對裴希曼,鈴聲響了起來。
——好巧不巧,正是她在惦記的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