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此為防盜章嘯風城的城主府內庫從肉眼來看坐落在城主府的東北角,正在城主起居區域的後方,是一棟氣派的建築,然而倘若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進到這座府庫里那無疑是太天真了。就如同天上的十三城星宿不過是藏於器物之中的十三城於外界的投影一般,嘯風城的內庫也巧妙地借用了這一手法,將隱匿於別處的府庫投影在了城主府中。如果是沒有許可權的人想要擅入內庫,那便會跌進無盡的歧途之中,一輩子也走不出來,哪怕是真的摸到了內庫所在的人,要進入其中也仍然需要經過重重難關,其中甚至包括一個九道龍捲風組成的風陣,不可謂不兇險。城主府內庫中大量採用了各種儲物法器,所以雖然府庫本身並不大,卻容納了幾乎相當於人間一個國家才有的財帛珍寶數量,至於機關數量自然也不可小覷。
齊墨鶴還記得,前世他父親齊軒銘將關於過去「那些」事情的重要證據收藏在內庫中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而他卻聽信了朱磊的話,在進入內庫的時候為他「順手」取出了這疊他口中「並不重要」卻決定了他們齊家名譽的東西還親自交到了那個男人的手上,替他走完了復仇之路上至關重要的一步。
怎麼又想起過去了呢?齊墨鶴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想了,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沿著木樓梯上到二樓,出現在齊墨鶴眼前的是一塊薄薄的帘子。帘子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的,既輕又薄,雖然無色,卻在陽光下散發出一種柔和的色澤。齊墨鶴伸手撩起帘子,只覺指尖彷彿觸到了一縷輕柔的月光,涼涼的,滑滑的,他走了一下神,然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站在樓梯口,然而……
方向怎麼變了?
齊墨鶴剛才上樓,自然是正對著帘子,然而此時卻轉了個身,正對著的是樓梯口,背後才是那帘子。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齊墨鶴轉過身,稍許想了一下,再度掀開帘子向前邁了一步,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又一次面向樓梯而站。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就好像是在春日午後的私塾上課,你明明告誡著自己不要走神,千萬不要走神,然而等到你意識到的時候,你早已經走了一圈神回來了,而夫子的戒尺也已經逼到了你的眼門前。
齊墨鶴再次回過神,上下打量著那幅看似毫無機巧的帘子,這裡頭是有什麼機關?齊墨鶴正在努力回憶自己過去是否見過類似的器物,忽而聽到身後傳來輕輕一聲咳嗽,一轉頭又看到了剛才樓下那名青年。齊墨鶴頓覺無比尷尬,他老想著不要露餡,結果還是露餡了,誰想到那青年卻沒理他,徑自走了過來。齊墨鶴趕緊讓開身去,就見他伸出手,將隨身帶著的腰牌輕輕往門旁一掛,跟著人影便消失在了帘子後頭。
齊墨鶴仔細看去,這才發現那扇門的門框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凸起,他試著將身上新做的身份牌掛了上去,一轉眼便來到了一條長長的走廊跟前。
齊墨鶴驚訝地看著眼前景緻,但見眼前一片窗明几淨,走廊上擺著裝飾用的花草,散發著好聞的芳香,過道兩頭是對開的數扇雕花木門,裡頭應該是一個一個小間。過道本身狹長且延伸出去很遠,一眼看不到盡頭,怕是也用了空間摺疊的法術。
齊墨鶴舉步跨入廊中,他不知道屬於陸無鴉的房間是哪個,但是說也奇怪,周圍那麼多扇門都令他沒有打開的**,然而往裡走了一程,他自然而然便被一扇門所吸引了。齊墨鶴轉頭看向那扇門,下一刻,那門便發出「咔噠」一聲,自行打開。齊墨鶴舉步進入,裡頭是個小間,空空蕩蕩的,此時只有靠牆擺著個好似藥鋪用的矮櫃,上下只有兩個抽屜。齊墨鶴拉開上面那個抽屜,裡頭是一沓色彩斑斕的貝殼一般的花形薄片,一共分了五吊,剛好整整齊齊五百片,想來那就是元靈幣。合上抽屜,齊墨鶴又打開下面那個抽屜,然後,他愣住了……
下面的抽屜要比上面的深許多,此時裡頭只空蕩蕩地散落著一些星星點點的亮屑。
齊墨鶴前世的時候,世間不通用元靈幣,所以他沒見過元靈幣,但是齊墨鶴前世的時候也是有靈石的,因此他一眼就認出了那些亮屑皆是靈石的殘屑,由此可見這裡的確曾經裝過靈石,然而現在卻都不見了。
不見了,去了哪裡?
齊墨鶴回頭看向房門,房門閉鎖得緊緊的,加上門口那個身份牌進出的機關,想來沒有他的允許,此處是一個絕對安全的空間,並不會有其他人出入,那麼商陸給的那三塊中品靈石上哪去了呢?齊墨鶴正思索著,忽然瞥到抽屜的深處似乎還有什麼東西,趕緊將那抽屜又抽出來一截,這才發現在抽屜最裡頭竟然橫躺著一件巴掌大的物事。
齊墨鶴將那物事取出來,托在掌中查看,發現那是一尊暗綠色的銅鼎爐,看著甚是普通,外壁掛滿了銅綠似是有好幾百年無人用過了,只有爐蓋上雕著的一隻坐獸從銅綠中略探出頭,顯出幾分不凡氣勢來。齊墨鶴伸手在那坐獸上頭摸了摸,完了捻了捻手指,驚訝地發現坐獸的身上和嘴邊竟然都沾了不少靈石碎屑。
齊墨鶴趕緊將那鼎爐取出來,對著光細看,然而光線中鼎爐只是靜靜地任他轉來轉去,並沒有絲毫異變。難道是他想錯了?
齊墨鶴前世好歹是嘯風城的小公子,也見識過不少良器,知道好的器物是有器靈的,故而有「認主」一說,他先前還以為這鼎爐之中亦有器靈,吞吃了那三塊中品靈石,然而此時卻什麼也感覺不出來。齊墨鶴猶豫了一下,勉力探出一絲神識去試探。初時還沒什麼,誰想到那絲神識一想要往那爐鼎深處探去,他的腦袋裡就彷彿被什麼人扎入了一根針,齊墨鶴猛的一個哆嗦,那一絲孱弱的神識便硬生生自己躲回了體內,手中拿著的鼎爐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齊墨鶴撫著胸口,喘息不定,那種被刺痛的余感仍在,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就像是有個什麼怪物要從裡面出來。他咬牙忍耐著,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雙手幼小、軟弱又無力,因為疼痛,如今正在微微顫抖。看了一陣,齊墨鶴不由得苦笑一聲,他前世本是上等靈修,兩百年前與朱磊最後那一戰卻把所有一切都毀了個一乾二淨。
是啊,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對他說過一句真話,也從來就沒有在他面前表露過自己真正的實力,他於其人,大概不過是個墊腳石、一個逗趣的玩物,所以當他傻得以為自己忍辱負重,至少能夠跟那人拼個你死我亡,同歸於盡的時候,換來的卻是輸得一敗塗地,毫無懸念的結局。他一身修為盡數被那人所廢,從那往後則是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的禁臠生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齊墨鶴收回思緒,顫抖著手將鼎爐撿起,重新放回靈寶格內。打開上層抽屜,他先取了兩百元靈幣在身邊,猶豫了一下,最後將全部五百個元靈幣都帶了走下樓去。
齊墨鶴下去的時候,喬單正在跟個人講話,他靜靜等他們先講完了方才說道:「喬掌柜的,我取了錢來了。」
結果一下子轉過來兩張臉,一式一樣的容貌,卻是不同的神情,一個活潑跳躍,另一個卻冷冷淡淡的,齊墨鶴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在樓上看到的原來並非喬單。喬單對身旁另一個「自己」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哥!」
齊墨鶴走過去,喬單的哥哥又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別讓我又抓到你搞那些小動作。」眼睛看著齊墨鶴,話卻顯然是對喬單說的,說完后便冷冷地出門,走遠了。
喬單吐了吐舌頭說:「讓你見笑了,他剛從西邊過來調點貨。」原來外堂的靈寶閣亦分東西兩部,東邊是喬單在管,西邊則是他的雙生哥哥喬重管著,喬單性格飛揚跳脫,喬重卻沉穩古板,兩人容貌雖是一式一樣,卻很少有人會搞錯,而外堂的靈寶閣除了倉儲之外也做些小本生意,為拾物們提供些常見的日用品。
齊墨鶴摸出身上帶著的四百五十個元靈幣遞了過去說:「這是給你的。」
喬單原先還笑著,看到這數目卻一下子愣住了。齊墨鶴有點不好意思,說:「我身邊暫時就只有這些,自己剩了五十個元靈幣是想拿去請內堂的師兄師姐替我修東西的,我想著你家裡既然急等用錢,這些你先拿去用吧,等你將來有了錢再還給我就好,就當我謝謝你剛才特地指點我。」齊墨鶴越說聲音越低,他不知道四百元靈幣有多少,又看喬單老不說話,有點擔心是不是傷了他的自尊心,只是喬單剛才為了家裡奔忙的樣子,卻深深觸動了齊墨鶴心裡最不敢碰觸的那個部分。他也曾經有父有母,有兄有妹,不管從道義上他們有罪無罪,卻的確全叫他給害了,即便他再想也已經沒法補償他們……
喬單是真的愣住了,其實他報二十五個元靈幣也算小賺了一筆,他家裡有病人是真,生活條件不太好也是真,正是因此,他們兩兄弟才被允准在學堂里做些小生意,但是出於自尊心,他其實從來沒有對誰說透過家裡真正的情況。開著半真半假的玩笑,平時自己用得省些,做生意再稍稍抬點價,喬單就是靠這樣平衡著家裡的開銷。往常學堂里來來往往那麼多人都沒在意過他嘴裡的「玩笑」,偏偏齊墨鶴信了,不僅信了還掏心掏肺地給他那麼多錢……
喬單心裡五味雜陳,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結結巴巴道:「這這……這怎麼好意思,我我我還是要二十五就……」
齊墨鶴卻把錢塞到他手裡說:「收著吧,要不然就當我先存你那的,或者以後我還會把牌子弄丟呢?」
喬單這會已經知道齊墨鶴不是把身份牌給賣了,聽他這麼說真心覺得自己幹了件特不上路的事,急得抓耳撓腮說:「這樣不行,四百五太多了,你這傢伙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急得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齊墨鶴突然就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喬單的身上看到了小狐狸的影子,這世上雖然總有一些踐踏他人好心的小人,利用他人同情心的壞人,但也有很多像喬單這樣的人。過去他的父親總說他性格太軟弱,婦人之仁,對他有許多的不滿,時常敲打,但是齊墨鶴始終覺得人總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如果每一個伸出手求救的人都得不到援手,那麼這個世界將會變得多麼可怕?
他篤定地說:「你沒騙我。」齊墨鶴指著喬單的手和袖口道,「你身上有藥味兒,指尖定是因常年處理藥渣所以被染了些顏色,只有家裡有病人常年煮葯的人才會這樣,還有些別的細節也能說明你沒撒謊。」他笑了笑,卻沒再說下去。喬單的袖口縫了一截布料,那是因為人高了衣服短了卻沒錢換新的,只能嫁接一截上去,只是他縫的精細,顏色也用得好,看起來倒像是故意做的點綴。話雖如此,如果對方有心欺騙,以上這些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可信的證據。
喬單挫敗地拍著額頭道:「你可真是……算了算了,就當我先欠著你的,下次有什麼好東西,我一定優先給你弄。」他的眼神落在齊墨鶴身上,忽而一亮道,「你剛才說你想去內堂找人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