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逆行(一)
劉桂花說著就抹眼睛,可是馮喆瞧得清清楚楚,劉桂花眼裡乾巴巴的根本沒眼淚。
「嫂子,你怎麼樣我們都知道,可是鎮長也不是那種男人呀,你別沒真憑實據就在外面亂說,他今後那還有威信?」
「我怎麼沒證據?以前他屋裡那長頭髮,總不能是他自個的!」
「屋裡有長頭髮也不能證明什麼啊?你不也是長發?我就長頭髮,我去鎮長那彙報工作,要是落了幾根,這不很自然嗎?」
劉桂花冷笑:「我有第六感,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們兩口子的事!」
「那你今天到了鎮長屋裡,發現長頭髮了沒?他又不在,你在這說啥呢?」
「我知道他在,我就是讓聽,沒發現什麼?那是他學狡猾了,連尼姑都不放過!」
聽的人就笑,馮喆有些明白了,這個劉鎮長的妻子似乎就是得了妄想症,怕自己的男人在外有別的女人,愛自己男人愛的要死,恨別的女人恨得發瘋,見了有洞的東西都覺得是誘惑男人變質的器物。
劉桂花說:「嫁個莊稼漢,一日三餐都能見,嫁個讀書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原想著他有文化,誰知道如今——劉奮鬥,你別跑!」
劉桂花猛的大叫一聲,推開李雪琴就往院子外跑,李雪琴一個趔輒差點摔倒,馮喆急忙伸手扶住李雪琴的腰背。
大院外,一輛汽車剛剛啟動,恍惚間好像是劉副鎮長關門坐了進去,劉桂花攆出去,車子已經駛出了很遠,劉桂花就在後面一邊追,一邊罵。
事主走了,院里的人就散開,胡端往回走著就說:「劉鎮長怎麼就娶了她!」
李雪琴說:「前些年劉鎮長家不富裕,窮不擇妻飢不擇食,要說本來過得好好的,誰知道現在劉嫂子就這樣了。」
「離婚!要我就離婚!」胡端就憤憤不平。
李雪琴看著胡端問:「說大話呢你,說離就離,你倒是離一個我看看?」
「那要看你的意思了,你要同意了咱倆的事,我後天就離婚……」
胡端正說著就進了辦公室,嘴裡就「咦」了一聲,問:「老疙瘩,你怎麼又來了?你兒子呢?」
屋裡當中圪蹴著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他穿了一雙滿是泥巴的拖鞋,將地面弄的有些狼藉,胡端和他說話他也不理,瞅著李雪琴不吭聲。
李雪琴進門就問:「老胡叔,你來了,我都沒見你,吃飯了沒有?」
蹲著的老胡不吭聲,李雪琴就拉了椅子讓他坐,老胡咳嗽一聲,從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煙,摸出一顆就點,胡端制止說:「老疙瘩,這是公共場合,不能吸煙,怎麼每次你都明知故犯?」
「我兒子是武警!」老疙瘩忽然開了腔,聲音就像是從瓮缸里傳出來的一樣,胡端就皺眉:「你兒子武警怎麼了?武警能管的住你吸煙不吸煙?你這犟勁怎麼老改不了,要不是因為你,你兒子能被緩刑?」
老胡噌地就站起來,看看胡端,又歪著頭瞄了瞄馮喆,大概是覺得馮喆臉生,吃不準是幹什麼的,就又蹲了下去。
「我兒子是武警!」
「還是緩刑人員,並且早就退伍了!」胡端和老疙瘩針鋒相對。
「我兒子……是武警……」
李雪琴制止了胡端,對馮喆使了個眼色,和胡端走了出去,馮喆就坐在辦公桌后看著老胡。
馮喆看著老胡目不轉睛,並且面無表情,屋子中間的老胡將煙在手裡捏來捏去,躊躇著就是不好往嘴裡放,他每次抬頭,都看到馮喆盯著自己,這樣屢次三番的,老胡心裡打鼓,不知這個年輕人是幹什麼,怎麼樣子這樣瘮人,哪有一個人看一個人幾分鐘總保持同一個動作還動也不動的?
「我兒子……是武警……他是……武警……」
老胡終於決定離開,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回頭一看,那個城隍廟土地公一樣無動於衷的年輕人仍舊看著自己,但是自付遠離了不知名的危險,老疙瘩的聲音大了些,說:「我兒子……是武警!」
老疙瘩像是抗議一樣說著,拖鞋踢啦著地面,終於遠離了,馮喆心說你兒子是武警,你人雖老心理承受能力可不行。
沒過一會李雪琴提著幾個燒餅回來了,一看就問馮喆老疙瘩哪去了,馮喆就回答不知道。
「那你跟他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
「那他說什麼了?怎麼就走了?」
「我兒子是武警。」
李雪琴半信半疑的搖頭:「怎麼回事?就這樣?」
馮喆又重申了一句:「我兒子是武警。」
胡端正好進來,見了李雪琴桌上的燒餅就撇嘴:「他兒子還是礦主!——你又給他買東西!他遲早將司法所當成飯店。」
李雪琴不說話,胡端又說:「瞧瞧,愛心泛濫不是?你讓人說你什麼好?怎麼就不對我泛濫一回?」
胡端說著就拉桌子抽屜,咔咔嚓嚓的,李雪琴就問他找什麼,胡端說:「人有三急,找紙。」
李雪琴就拿了自己的給他,說:「翻箱倒櫃的,我這算不算對你也愛心泛濫了一回?」
胡端嘻嘻笑著走了,李雪琴看著馮喆說:「老疙瘩姓胡,我是前店子村的,他是后店子村,我家有塊地就在他家門口,小時候跟大人去地里幹活,我沒少去他家玩。」
「縣陳副書記之前是在咱們鎮上做一把手的,那時候倡導『三農』思想,農民農業農村,要深化改革,要將農業產業化,於是鎮里動員各村都種果樹,種果樹一兩年內是得不到經濟效益的,不過樹種起來了這就是成績,陳書記就被調到縣裡幹了主抓農業的副縣長,這會又做了縣委副書記。」
「但是鎮里事與願違,咱們半間房不適合種植果木林,因為後來探明地下全是礦,地下有礦是客觀存在,土壤沒養分,樹當然就長得不好,那滿山的樹怎麼辦,陳副書記和鎮上一合計,又搞食用菌生產,那些果木林能用到食用菌上的,就有效利用,用不上的就燒木炭,賣到市裡去了。」
「疙瘩叔的事情就出在這,我們鎮上的食用菌那時都是從相隔的朱陽關鎮搞來的,那邊食用菌養殖已經上了規模,對於我們鎮提供了大力支持,可是剛開始做一件事,沒有經驗,當然會走一些彎路,養殖了食用菌之後,當年我們鎮上有些養殖戶賺了錢,有些就沒有,老胡就是沒有賺到錢的農戶之一。」
「別人沒賺錢原因各式各樣,老胡沒賺到錢的因素有這幾個,一,就是他不懂技術,二,那時他唯一的兒子還在部隊,家裡沒勞動力,第三,你也看到了,他太倔,別人說什麼他也不聽,但是他不把不能掙錢的原因客觀化好好認識一下,他認為提供原料的供貨商給自己的原料有問題,就幾次三番的到朱陽關鎮去鬧,搞得人家沒法做生意,也不知是那家的哪個人嫌他啰嗦,就推了他一把,老疙瘩就倒在地上,當時沒什麼,可他兒子胡紅偉一複員回來,老胡就犯了病。」
李雪琴看著馮喆解釋:「老胡那是真的病了,腰疼,住了醫院,花了不少錢,這時他才給胡紅偉說自己以前被朱陽關鎮的人給打了的事情,胡紅偉就去找那家人問情況,到了那,結果胡紅偉和那家人就打了起來,傷了人,胡紅偉就被抓了,最後判刑兩年緩期執行三年。」
「那老胡來咱們這是給他兒子喊冤?」
李雪琴搖頭:「都有,說不清他心裡到底是什麼意思,胡紅偉不是還要到咱們所里幫教嗎,大概他覺得這是兒子的一個污點,所以老胡比他兒子來的次數還要多。」
李雪琴能給老疙瘩買吃的,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小時候經常到老疙瘩家裡玩,平時她和胡端玩笑開的嘴像刀子似得,馮喆覺得其實她內心很善良。
過了中午,天色放晴,林曉全就叫了馮喆,說要帶他去下面村裡轉轉,胡端當司機,結果李雪琴也說要去,林曉全就說:「你不好好休息,跑下面作甚?再說你也喝不了酒,今個不帶你。」
李雪琴就說自己要回家一趟,胡端問:「你回家那是往西走,我們下鄉要往東,你東西都分不清?都說女人懷孕了體溫就高,來,讓哥給你摸摸,是不是發燒了。」
李雪琴就瞪胡端,說自己回娘家,胡端又說:「不早說清楚,我以為你背著我又跟了誰,我正傷心呢,也不用揣槍的回來,看我先不扒了誰的皮!」
幾人說笑幾句,留下趙曼看家,四個人就坐著胡端的車往村子里跑。
半間房鎮司法所沒有配車,林曉全就和趙曼商量了一下,每次有事讓胡端開著他那輛麵包車用,一個月給胡端一些油錢和車輛使用費,這也就是馮喆剛到那天胡端說私車公用的原因。
李雪琴既然要回家,胡端就先送她,林曉全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上車就讓胡端放音樂,馬上車裡嘁里哐啷的就響徹著搖滾樂的節奏,胡端跟著亂哼唧,李雪琴就說這是噪音,讓胡端換個輕柔的,胡端說:「輕柔的?你不嫁我我都活的沒激情了,還怎麼柔?」話是這樣講,他到底還是換了一個月亮代表我的心,嘴上又說:「我就這麼倒霉,月亮能代表我的心嗎?陰晴圓缺的,我的心應該是太陽!永放光芒!」
「那你的心也應該是烏雲背後的太陽,就像這幾天的天氣。」李雪琴冷不丁的兌了胡端一句,胡端正要反駁,已經到了李雪琴家門口,她就邀馮喆幾個下來坐,林曉全說回頭,今天去的地方多,時間不夠用。
李雪琴就看著馮喆,馮喆說:「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你登哪個門?她這是娘家,城裡是原家,我那是野家,就看……」胡端沒說完,李雪琴就關了車門,扭頭走了,胡端就笑:「我忘了保密工作,泄露了我和她之間的特殊關係,看,惱羞成怒了。」
接下來林曉全帶著胡端和馮喆走了好幾個村子,好在半間房鎮基本上都通了公路,開車來回之間也方便,不然光是走路,就得幾天時間。
眼看著日照西斜,林曉全說:「胡紅偉剛剛承包了店子村的滑石礦,今晚這頓飯,就去他那裡了。」
馮喆想胡紅偉是緩刑期,要說今天下去去他那裡,也對,不過要讓胡紅偉請吃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所長發了話,胡端就只管開車,馮喆以為林曉全不知道早上胡紅偉的父親老疙瘩去所里的事情,就說了一遍,林曉全點頭說:「胡紅偉和他父親不一樣。」
但是胡紅偉怎麼和老疙瘩不一樣,林曉全卻沒說。
車子很快到了一個臨山而建的滑石廠,林曉全看著車外就說:「巧了,劉鎮長也在,今這頓飯胡紅偉管定了。」
馮喆下車左右看看,這個滑石廠後邊就是滑石礦,談不上規模,算是典型的鎮辦企業,瞧著工人忙碌的樣子,效益應該可以。
「怎麼我到哪你到哪?是不是聞著酒香了?」劉副鎮長劉奮鬥正和幾個人站在兩間板房門前說話,看到林曉全就大聲喊,林曉全笑:「牽著領導手,跟著領導走,鎮長到了,我哪敢不來,思想路線就成問題,那還想不想進步?」
馮喆仔細看,劉奮鬥也就四十多歲,是稍稍有些發福,不過人樣還行,要是將劉桂花和他聯繫起來,就會覺得劉桂花有些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