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一)

第564章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一)

半間房鎮司法所沒有配車,林曉全就和趙曼商量了一下,每次有事讓胡端開著他那輛麵包車用,一個月給胡端一些油錢和車輛使用費,這也就是馮喆剛到那天胡端說私車公用的原因。

李雪琴既然要回家,胡端就先送她,林曉全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上車就讓胡端放音樂,馬上車裡嘁里哐啷的就響徹著搖滾樂的節奏,胡端跟著亂哼唧,李雪琴就說這是噪音,讓胡端換個輕柔的,胡端說:「輕柔的?你不嫁我我都活的沒激情了,還怎麼柔?」話是這樣講,他到底還是換了一個月亮代表我的心,嘴上又說:「我就這麼倒霉,月亮能代表我的心嗎?陰晴圓缺的,我的心應該是太陽!永放光芒!」

「那你的心也應該是烏雲背後的太陽,就像這幾天的天氣。」李雪琴冷不丁的兌了胡端一句,胡端正要反駁,已經到了李雪琴家門口,她就邀馮喆幾個下來坐,林曉全說回頭,今天去的地方多,時間不夠用。

李雪琴就看著馮喆,馮喆說:「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你登哪個門?她這是娘家,城裡是原家,我那是野家,就看……」胡端沒說完,李雪琴就關了車門,扭頭走了,胡端就笑:「我忘了保密工作,泄露了我和她之間的特殊關係,看,惱羞成怒了。」

接下來林曉全帶著胡端和馮喆走了好幾個村子,好在半間房鎮基本上都通了公路,開車來回之間也方便,不然光是走路,就得幾天時間。

眼看著日照西斜,林曉全說:「胡紅偉剛剛承包了店子村的滑石礦,今晚這頓飯,就去他那裡了。」

馮喆想胡紅偉是緩刑期,要說今天下去去他那裡,也對,不過要讓胡紅偉請吃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所長發了話,胡端就只管開車,馮喆以為林曉全不知道早上胡紅偉的父親老疙瘩去所里的事情,就說了一遍,林曉全點頭說:「胡紅偉和他父親不一樣。」

但是胡紅偉怎麼和老疙瘩不一樣,林曉全卻沒說。

車子很快到了一個臨山而建的滑石廠,林曉全看著車外就說:「巧了,劉鎮長也在,今這頓飯胡紅偉管定了。」

馮喆下車左右看看,這個滑石廠後邊就是滑石礦,談不上規模,算是典型的鎮辦企業,瞧著工人忙碌的樣子,效益應該可以。

「怎麼我到哪你到哪?是不是聞著酒香了?」劉副鎮長劉奮鬥正和幾個人站在兩間板房門前說話,看到林曉全就大聲喊,林曉全笑:「牽著領導手,跟著領導走,鎮長到了,我哪敢不來,思想路線就成問題,那還想不想進步?」

馮喆仔細看,劉奮鬥也就四十多歲,是稍稍有些發福,不過人樣還行,要是將劉桂花和他聯繫起來,就會覺得劉桂花有些配不上他。

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就從眾人中間走出來,伸手和林曉全一握,笑說:「政府來了,我這就彙報思想工作。」

「政府早就來了!彙報不急,我口渴了,先上兩瓶茅台潤潤喉嚨。」

劉奮鬥聽了就罵:「我剛來也不過一人一瓶健力寶,到你這怎麼就茅台,你這所長也太黑,還當著我這主管領導的面,這是不是巧取豪奪?」

林曉全又笑:「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我要不說茅台,怎麼知道有健力寶?紅偉要是這會拿出了茅台也沒啥,你那會沒有,興許剛剛人家去買了呢?」

原來這個青年人就是胡紅偉,也是這個滑石廠的承包人,馮喆明白林曉全是因為胡紅偉當過兵,再者說,胡紅偉因為他父親的事情和人發生爭執,和別的打人故意傷害判刑不一樣,所以對胡紅偉很是客氣。

聽了林曉全的話幾個人都笑,胡紅偉就讓人從屋裡拿了幾聽健力寶出來,他自己親手給林曉全胡端和馮喆遞到手裡。

胡紅偉沒見過馮喆,給馮喆健力寶的時候沖著馮喆笑了笑,馮喆就和他握手。

馮喆覺得胡紅偉的手很有力,笑起來牙齒白白的,果然和他父親老疙瘩有區別。

幾個人插諢打科幾句,胡紅偉就說已經安排好了,天色已晚,請各位領導將就吃點飯。

劉奮鬥本來和胡紅偉就是前後村,熟悉,自然不客氣,林曉全本來就是準備吃胡紅偉的,馮喆就隨著眾人往山坳那邊走,拐過山頭就看到十幾間平方,還停著幾輛車,原來這裡別有洞天,竟然有一個飯店。

劉奮鬥雖說是管著司法的,可畢竟司法所受縣裡司法局垂直領導的多些,馮喆看林曉全和劉奮鬥說話隨意,就再暗自觀察和劉奮鬥一起來的鎮里那兩個工作人員,結果平平常常,暫時還看不出什麼特別。

劉奮鬥那裡三個人,林曉全胡端馮喆也是三個,胡紅偉也叫了廠里的兩個人,一個是財務,一個是安全生產員,九個人到飯店裡坐定,滿滿的一桌。

菜一上,馮喆就想果然麻雀小五臟俱全,半間房鎮上的飯店水準就堪比武陵市裡了,這個小小村落里山坳后隱藏著的飯館外觀看起來沒特色,菜卻做的實在不凡,果然是熙熙攘攘,利來利往,店子村這裡有礦,能掙到錢,特級廚師都能在這呆的住。

「開飯前我先開宗明意,話不說透我吃不下,紅偉也知道,我如今是趕鴨子上架,萬般無奈的抓了咱們鎮企業這一塊,領導叫咱管這一塊可不是讓我架在火上烤?你們不知道,咱們半間房如今屋裡吹喇叭名聲在外,其實繡花枕頭皮外光,你知道去年鎮財政收入是多少?反正今天能來的都不是外人,我這也不算泄密,二百三十多萬!可是支出你們知道是多少?」

劉奮鬥說著就環視一周,最後盯著胡紅偉說:「支出三百多萬,這不是財政赤字嗎?赤字怎麼辦?涼拌,鄉鎮企業這一塊是大頭,你們看我像大頭嗎?」

「入不敷出,你說,你們說,就這樣,我被搞到這個位置上,能好嗎?」

「鎮長不好乾啊,都想當領導,可是坐到這位置上,你就知道壓力有多大了。」

林曉全眨眼說:「那你也白急,讓紅偉這些鄉鎮企業想法給你牙縫裡掏點,你不就好過點嗎?」

胡紅偉沒吭聲,劉奮鬥接著說:「別的廠礦我都去了,紅偉這我是最後一個來的,為啥?我們是一個村的,我不好意思,他今年也是剛剛接住這廠礦,承包費這就漲了,你說我怎麼來?」

林曉全看看場面一片寂靜,掂起筷子說:「那你說你的,我是餓了,雖然沒茅台,但菜不錯,我能不能先吃?」

劉奮鬥一聽,拍手說:「好,我倒是慚愧了,咱們放著酒菜不吃不喝聽我嘮叨,我錯了,我先干一杯,對不起大家。」

馮喆一時間覺得林曉全今天帶著自己到各村熟悉工作並不是真正的目的,他的目的似乎是要和劉奮鬥匯合,一起向胡紅偉要礦產承包費來了。

劉奮鬥的職位最高,他帶頭喝酒,氣氛就活躍了很多,七八瓶酒下肚,在場每人平均多半瓶,場面就熱火朝天,馮喆藉機給劉奮鬥敬了酒。

劉奮鬥心裡有事,一會又和胡紅偉抵頭在一起說話,馮喆隱隱約約聽到劉奮鬥說去年滑石礦承包費是八萬,今年要十二萬,並且說這已經是自己為胡紅偉爭取好幾次的結果了,如今什麼都在漲,行情如此,自己也沒轍。

胡紅偉當然打聽過劉奮鬥收取別家礦廠承包費的事情,知道劉奮鬥沒騙自己,但是他沉默著不吭聲,過了一會招手要來三瓶酒,拆開分別倒在六個杯子里,說道:「劉鎮長的話,我是聽的,我是店子人,也是當兵出身,在部隊別的沒學好,就學會了堅決執行上級命令,這六杯酒,我們礦上三杯,其餘的鎮長你看著分配,我們一起幹了,這就算是上下一心,所向披靡。」

劉奮鬥一看瞠目結舌,本來每人喝的就不少,要是這小半斤下去,那還不睡桌底下去。

但是這酒不喝似乎也不行,胡紅偉已經將三杯拿到了自己跟前,和滑石廠的財務安檢各執一杯,就在等著劉奮鬥。

「鎮長,滑石廠效益怎麼樣,我這幾年不在家,你一直在鎮上,情況你了解,今天你來了,吐口唾沫砸個坑,我沒二話,就等你了。」

劉奮鬥看看政府和司法所的幾個人,自己帶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已經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另一個眼睛通紅,有些痴痴獃呆的,再喝肯定是不行了,林曉全看起來還精神,胡端也不成,他還要開車,就剩那個年輕的馮喆還面不改色。

如今不行也得行了,劉奮鬥將酒往林曉全面前一放,林曉全叫著說:「什麼意思?以權壓人!我可是司法系統,你政府可不能仗勢欺人,哪有這樣的?再說這是你和紅偉之間的事情,我可不想摻和。」

劉奮鬥也不說話,看著林曉全,林曉全嘆了口氣,瞧瞧胡端和馮喆,馮喆自覺的站起來接過了酒,然後放下,將其餘兩杯的酒往自己的杯子里分別倒了一些,於是馮喆的杯子就滿了,其餘兩個杯子里也就剩二兩多不到三兩。

劉奮鬥一看眼睛就亮了,啪的一拍林曉全,端起酒就喝,劉奮鬥那邊也喝了酒,大家都看著馮喆,只見他緩緩的將滿滿一杯酒喝光,面色如常。

林曉全看著就說了一句:「小馮,行啊!你這是小孩子的***對石頭,硬對硬!」

林曉全也許真的是喝多了,這種糙話都說了出來,胡紅偉自從馮喆往一個杯子里勻酒就看著他,只等馮喆將酒喝光,心裡就說這人真有股狠勁,剛進門時文質彬彬的,自己真的還有些看走了眼!

劉奮鬥這時拉開門就往外跑,眾人就聽到他在外面的嘔吐聲。

回到鎮上已經午夜,胡端將馮喆放在老政府門口走了。

已經瀕臨十一月,鎮里的空氣新鮮,夜就很清冷,半間房鎮經濟發展的好,四面八方哪裡來這賺錢的人都有,所以遠處街道依舊燈火輝煌,人影綽約,老政府大門已經鎖上,馮喆推開小鐵門進去,看門的老劉聞聲出來,聞到馮喆滿身酒氣,心裡嘀咕著你怎麼天天有酒喝,我怎麼就沒這待遇,怎麼不喝死你,嘴上卻親熱的問馮司法回來了,馮司法辛苦啦。

馮喆嗯了一聲,走出去很遠,又拐了回來,從兜里摸出一盒煙遞給老劉,老劉連聲道謝,一看是軟雲,嘴上更是笑,馮喆擺擺手卻走遠了。

馮喆在半間房鎮住的這間屋子可能是年代久遠的原因,總是有一股霉味,今夜喝酒多了,本應該麻木的,可是嗅覺卻格外的靈敏,馮喆覺得屋裡的氣味有些刺鼻,就打開門窗通風,也不開燈,搬了椅子坐在門口,看著爛漫星空發獃。

一會,一個黑影從茅廁那邊走了過來,馮喆一看是老縣長屯一山,本想說話,但是又閉了嘴。

屯一山看看黑暗中的馮喆,也沒說話就進屋了,一回馮喆聽到屯一山屋裡傳出收音機的調頻聲嗚哩哇啦的亂唱。

第二天是星期六,馮喆睡到十點多才起來,拿了臉盆到院子里洗漱,就看到屯一山蹲在他開闢的那片菜地里施肥。

由於屯一山用的是農家肥,氣味就有些濃郁,有幾個政府里的人同樣也起的晚了,刷著牙洗著臉的就小聲埋怨,說屯一山放著城裡的好條件不享受卻在半間房禍害人,真是個老變態。

馮喆洗完就到街上吃飯,吃了飯隨便溜達幾圈,又回到老政府關門繼續睡覺。

昨夜酒喝的有些多,雖然強撐著,但到底有些頭疼,所以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四點多,口乾舌燥的也沒開水,出來到院里最對著水龍頭就喝。

咕咚咕咚幾口下肚,肚子里好受了很多,回過頭,馮喆看到屯一山坐在他門前一個木凳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到老政府住了這麼久,馮喆從沒和屯一山說過話,這會這種情形,馮喆就對著屯一山點點頭,說老縣長好。

屯一山卻沒有回答,馮喆心說這真是個怪人,就在屯一山的注視下回到屋裡,在床上又睡了一會,看到窗影發暗,才又出去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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