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09 鍋貼
「般若,我和顧兮兮約好了明天來我家做作業,你也一起過來吧?」薄荷的聲音傳了過來。
般若一愣,許多年沒聽到薄荷的聲音,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好。」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了,總得找人熟悉一下。「明天見。」
說好了去薄荷家,誰知一大早薄荷和顧兮兮兩人就登門了。
「般若,你家怎麼回事?外面排了這麼長的隊?」顧兮兮問。
「算命。」
「算命?」薄荷問:「是找叔叔算命的吧?」班上所有人都知道般若家是開算命館的,也都知道,般若的爸爸算命那是出了名的不準,一些好事的男孩子沒少拿這事嘲笑般若,都扯著嗓子叫她「假大仙」。
說話間,一個從隔壁市趕來的老婦,顫顫巍巍地坐在桌子前,對著般若說:「大仙,你幫我算算,看我兒子這次有沒有生命危險?」
「奶奶,伸出手來。」般若說。
肢體接觸的一瞬間,般若眼前又閃過許多畫面。
大雨滂沱,蓄積的雨水引發了山洪,山洪沖塌了礦洞,一群工人被困在了礦洞里,有不少人當場就被砸死了。
這次天眼開啟,般若並沒有感到驚訝。
她看向老婦的手,從她的手相上看,她是多子多孫的命,只可惜她的幾個孩子因為各種原因相繼去世,雖然孫子繞膝,卻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子女,而這一次,她沒能躲過這樣的厄運,她的兒子已經死在了礦洞里。
般若看向她那雙乾涸得發灰的眼眸,搖了搖頭,雖心有不忍,卻實事求是:「奶奶,遲了。」
也許是早有預感,聽了這話,老婦絕望地抿著唇,老淚縱橫。
這已經是第四個離她而去的孩子了,為什麼老天對她這麼殘忍?讓她的後半輩子沒有一天快樂過?失去自己的孩子,這是怎樣一種痛處,這種痛,每一個做母親的人都能體會,而她,已經是第四次經歷了,莫非真是她前世做了孽,今世才報應在自己的兒女身上了?
「大仙,我那最後一個孩子……」老婦絕望地問。
般若點點頭,情緒沒有太大變化,「放心,這個孩子會為您養老送終的。」
上輩子跟在師父身後學習算命,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人間苟且,身為一個合格的算命師,如果總讓情緒左右自己,就不能客觀地看待事情,一旦心裡有所偏頗,便會影響到算命結果,也會影響到旁人的運勢,這是十分嚴重的後果。
聽了般若的話,老婦闔上枯井般的眼眸,無聲地流淚。
「媽,大哥那邊有消息了,說是……」說話間,這老婦僅剩的兒子急匆匆地跑到她身邊,「說是大哥他……」
他來前斟酌了許久,生怕母親不能禁受住這樣致命的打擊,正想著怎麼委婉說出大哥去世的消息,一來,卻見母親滿臉是淚,那絕望的表情明顯是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今天母親跑來這裡算命,雖然面上沒有反對,但心裡並不支持這種封建迷信行為,只無奈母親堅持,不忍讓老母傷心,這才把她帶了過來,見老母這個表情,難不成這件事已經被算命先生算出來了?
他看向般若,這麼年輕又沉著內斂的女孩,哪裡像那些個招搖撞騙的算命先生?
「我母親她……」
「這是她命中該有的劫數。」般若停頓片刻,接著道:「你母親已經經歷過所有災禍,這次過後,好運會一直伴隨著她。」
然而孩子都死了,她要那些好運做什麼?
「多少錢?」老婦的兒子問。
「五百。」
「謝謝。」
把錢放在桌子上,他扶著自己的老母親,表情沉重地離開了,今天,她的母親經歷了喪子之痛,他又何嘗不是嘗盡了喪兄之苦!然而,他卻連傷心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兄弟姐妹相繼死去,如今家裡僅剩他一人,他還要為他的大哥收屍。幼時,他時常坐在大哥的背上做遊戲,如今卻已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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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一幕,薄荷和顧兮兮瞪大了眼睛,兩人不敢相信地問:「般若,我記得你最討厭算命了,怎麼會……」
般若對她二人點頭道:「從前是討厭,後來發現自己似乎有這方面的天賦,便不再拒絕算命一事。」
兩人點點頭,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如果不是了解般若的性格,她們一定會認為剛才那一幕是這個算命先生找來演戲的。
般若話說完,打了個哈欠,對著後面滿臉渴望的眾人,懶洋洋地說:
「今天有點累了,不再算命,拿了號的請明天再來!」
眾人不死心。
「般若你就給我算算吧!我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是啊,大仙,我還是從鄰省跑過來的。」
「我也是,大仙,我想問問我兒子能不能考上好學校。」
……
「各位有所不知,今日算命我耗費了大量的精氣神,再算下去可能會影響結果,不如明日再來吧!」般若一本正經地說。
這個說法,大家似乎都能接受,雖然有些不滿,倒還是依次離開了。
「般若。」顧兮兮低聲道:「你說的是真的?算命真會耗費精氣神?」
薄荷翻了個白眼,哼道:「笨蛋,般若是為了早點脫身才找了個借口,這你都看不出來嗎?」
般若笑笑,薄荷這姑娘也著實有趣。
薄荷家的車子等在外面,三人坐了車,去往薄荷家新買的酈湖灣別墅。
這套別墅是本市非常著名的樓盤,因為臨近酈湖,風景優美,開盤時價格非常高,是本市的富豪集中地。
這裡的別墅面積都比較大,饒是在房價還不算特別高的現在,一套別墅沒有幾千萬也是拿不下來的。
下了車,薄荷低著頭猶豫了片刻,才開口:「般若,你算命這麼厲害,會不會看風水呢?」
「家裡發生了什麼事?」般若注視著她。
「你看出來了?」薄荷很是驚訝。
「你面色灰塵,印堂發黑,眼下烏青,十二宮皆不安寧,是有事不順、家宅不安的跡象。」
「你真的會看?」如果說之前對般若還有一絲懷疑的話,現下的薄荷已是無比信任她。「般若,那你一定要幫幫我,我們家最近發生了許多不好的事。」
話音剛落,薄荷的父親薄晉安開了門。
「薄荷,帶同學來家玩?」
薄晉安一臉疲憊,說話很沒精神,看人的時候眼神遊離,沒有焦距,狀態十分不好。
「爸,我這個同學很厲害的,我請她來我們家看下風水。」
薄晉安眼皮都沒抬,有氣無力地應道:「好,你想做什麼都隨你。」
般若看得出來,薄晉安壓根沒瞧得起她,也難怪,以薄家的家底,想必已經請不少人看過了,而她才17歲,誰會相信她這樣一個高中生,是有名的玄學大師呢?
般若眼觀四周。
只見酈湖灣這套別墅坐向不陰不陽,古人有言「院落坐向不宜純陰,也不宜純陽,只有宮殿衙門,坐向才是純陰純陽的。」如果坐向純陰純陽,一般人家根本鎮不住。
「院落坐向很好,門口修建假山噴泉,使得屋裡有山有水,是好事。機動車為白虎,不宜放在青龍位置,你家的車庫也遵循了這個原則,沒有問題。」般若淡淡地開口。
聽了這話,薄晉安到底轉過頭,這才第一次正眼看她。
般若所說,跟他花了數十萬請來的風水先生,所說的如出一轍。
「其他風水先生也是這樣說的。」薄晉安這才正色。
般若往裡走,只見薄家別墅的主房和配房也遵循八卦原理,配合適中。
「艮宮、乾宮位置不得為廁所,而你家廁所都在五鬼位置,可見是經過精心算過。」
想想也難怪,這幾千萬一套的豪宅,開發商怎麼可能不找風水先生來看過戶型?要知道,大部分中國人,都是越有錢越相信算命。
薄晉安這下才相信她是真的有點能力,但心裡也沒敢抱太大希望。
「小姑娘,不瞞你說,我已經找過幾個風水先生看過,都說我家這宅子沒有問題,可不知為何,我們家今年就是災禍連連。」
般若沒做聲,這間別墅的風水布局都很好,那麼,薄家的災禍到底出在何處?
走到了三樓,一陣微風刮過,般若耳旁忽然出現一聲低悶的迴響。
這是……
她順著聲音找去,只見在三樓的窗口處,掛著鈴鐺,這鈴鐺用一根紅線系住,約巴掌大小,外觀呈銅黃色,上面刻滿了文字。
般若走近,取下那鈴鐺,看了片刻,忽而冷笑一聲。
梵語?誰這麼明目張胆?若不是她前世見過點市面,懂幾句梵語,又哪能知曉這鈴鐺是喪事祭祀所用?有人在薄家布了陣,法器便是這鈴鐺,而這鈴鐺掛在這裡,可見是那人正大光明送進來的,就是欺負沒人能看懂上面的文字。
「伯父,這是哪來的?」般若拿著鈴鐺問。
「姑娘,這鈴鐺可是祈福用的!千萬不能取下來!」薄晉安急忙說。
「祈福?」般若冷冷一笑,「再這樣祈福下去,只怕你全家的命都給祈沒了!」
「什麼?」薄晉安臉色一沉。
「般若,你說真的嗎?問題都出在這鈴鐺上?」薄荷抓著般若的手臂,急忙問。
許是因為身體的接觸,只在這一瞬間,天眼再次開啟,般若眼前又閃過一些畫面。
只見一年後,薄荷高考考上了藝術院校,開學后,因輕信熟人介紹,與一個所謂的導演聯繫,卻最終被那導演騙到賓館里QJ,沒多久,這個消息便在學校傳開了,薄荷向來心高氣傲,饒是那時薄家已經沒落,她也不能接受這樣的風言風語,沒多久就想不開跳樓身亡了。
般若看到她死時的慘狀,心不由一揪。
她和顧兮兮薄荷在高中時是頂好的朋友,前世她輟學打工,剛開始和這兩人還有聯繫,大概一年的工夫,三人再無往來,就在方才,她還一直認為,是這二人瞧不上自己,不願與自己這個高中未畢業的人交往,才故意不聯繫自己。看完剛才的畫面,她才知道,薄荷19歲便跳樓而亡,已死的人又怎能再跟自己聯繫?而顧兮兮呢?她看向顧兮兮,只見顧兮兮面泛爛桃花,按理說,以她的模樣和人品,感情應該很順遂才對,然而恰恰相反,顧兮兮輕信男人,最終會被男人害的家破人亡。
般若不易察覺地喘了口氣,原來,前世她們三人過得都很不好,她在苛責朋友不聯繫自己的時候,也許她們也在責怪自己的漠不關心。
片刻后,般若從低沉的情緒中緩了過來,好在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如今三人都才上高三,以她現在能力,保她們平安是沒有一丁點問題的。
「小姑娘?」見般若走神,薄晉安叫了好幾聲:「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您說。」
薄晉安臉色很不好,「不瞞你說,最近我們家出了不少事。先是我父親在衛生間滑倒昏迷,至今沒醒,再是我公司的賬務上出了問題,被人查封,而後我太太似乎魔怔了,總是瘋言瘋語,我和我女兒雖然沒太大問題,但也總是噩夢連連,魂不守舍。」
「沒太大問題?」般若掃了眼薄晉安,只見他印堂發黑,煞氣環繞,這煞氣雖然不足以致人性命,但長此以往,必然邪氣入體,到那時候,再想扭轉局面,只怕難上加難。
再說這薄荷,雖然看起來只是精神不濟,似乎沒什麼大問題,但如般若天眼所見,她一年後會墜樓身亡,這是因為這煞氣一直在慢慢吞噬著她,沒有讓她有大的病痛,但卻一擊即中,要了她的命。
般若的眼神實在有些森冷,饒是薄晉安這等見慣了市面的人,也有些沒底。
「小姑娘,難不成我和薄荷也不太好?」
般若沒有否認。
這薄晉安一身世家公子的派頭,看起來溫潤如玉,貌比潘安。雖年過四十,樣子卻像是三十歲,也對,若不是他基因好,又怎麼可能生出薄荷這樣的傾城之貌?
然而薄晉安這人生性風流,一身的桃花債,般若一眼看去,便知他命犯桃花,而且是一朵爛桃花。
「伯父,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這一切皆因女人而起。」
「女人?」薄晉安驚訝道:「不可能,我早就……」
「爸,你不會還和那女人藕斷絲連吧?」薄荷氣不過,眼睛帶淚:「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傷害我們母女的事情?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時候,那女人天天打電話過來氣媽媽,說媽媽天天省錢活該變成黃臉婆被你拋棄,而媽媽省的錢都被她用來買包買名牌了,還說你只給媽媽買了一百多萬的車,卻給她買了三百萬的跑車,說你天天都睡在她枕邊,你說身為一個女人,媽媽聽了這些能不氣嗎?媽媽那癥狀就是被她氣出來的,您沒聽醫生說嗎?媽得的也是一種精神病,是因為受了刺激才會這樣。」
薄晉安依舊執迷不悟,連連搖頭,「薄荷,她不是那種人,你媽媽是中了邪才會……」
般若沒興趣看他一臉情深的模樣,她冷聲道:「伯父,這個鈴鐺大概就是那女人送給你的吧?」
薄晉安愣了片刻,最終沒有否認。
「是她送我的,當初她去印度學習瑜伽,說是要進行靈修,回來後送了我這個鈴鐺,叫我掛在這扇窗戶上,說這鈴鐺是她向大師祈求而來,用來祈福保平安的。」
「這鈴鐺根本就沒有任何祈福之效。」般若語氣平淡。
「我不相信,她說了……」
沒興趣看他為那女人找借口,般若實事求是:「這是祭祀用的法器!」
「祭祀?」薄晉安面色有些不好看。「你怎麼知道?」
「中國古代,人們相信人有魂魄,相信人剛死的時候,若沒人引度,他的魂魄會在屍體附近遊離,直至僧侶度了亡靈,引導著魂魄去往極樂世界。又因為有些人死的突然,家人對其甚是留戀,便想見那魂魄一面,以解相思之苦。因此便有了這招魂鈴,說是把人的生辰八字和死的時辰一起燒掉作法,再搖晃這招魂鈴,便可利用聲音找來那生辰八字上的魂魄,引他來陽間一聚。」
聽完般若的話,薄晉安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了這個女人,他喜歡她,便覺得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既不愛財也不惹事,加上漂亮有風情,且他又有點chu-女情結,因此,便對她愛得死去活來。
然而露水姻緣終歸要散,這事被老婆知道了,最終他不得不和那女人分手。
她受了情傷後去了印度靈修,回來便送了他這個鈴鐺,他一直覺得自己欠了她,而她是他心裡永遠的白月光。
從前他還覺得這鈴鐺是帶著愛的,現下卻覺得周身發冷,想到這鈴鐺是用來引魂魄的,便覺得夏日的微風拂過,都像吹了冷氣一般。
「那這個鈴鐺有什麼作用?」薄晉安還不死心。
般若晃了晃這個鈴鐺,把上面的梵文展示給他。
「這上面是梵文,是招魂的咒語,想必這鈴鐺是印度那邊傳來的,這鈴鐺有數千年歷史,一直在極陰的墓穴中,長此以往,吸收了極陰之氣,且許多人都是帶著怨氣死的,因此這鈴鐺帶著極強的煞氣,那女人之所以要你擺在這裡,是因為這扇窗戶地勢較高,且符合如今的風向,如此一來,只要風一吹,鈴鐺一響,這煞氣便會順勢吹向你的家裡。長此以往,定是萬事不順!」
薄晉安差點站不穩,他面色煞白,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如今每陣風吹過,他都覺得有股陰氣鑽入自己的毛孔里,侵入他的五臟六腑。
「這鈴鐺有這麼大的作用?」薄晉安皺眉。
「鈴鐺只是起輔助作用,只是一個媒介,我沒猜錯的話,這女人還請了個相當有能力的法師,在你家周圍,依據周圍山水的起伏,布了個八卦陣法,如此一來,陣法和法器配合,你能逃過災禍是絕無可能的!」般若很有耐心地說。
本來以她的性格,是不喜解釋這麼多的,然而對方畢竟是薄荷的父親,與薄荷的命運聯繫在一起,她希望通過這件事,便開始改變薄荷的悲劇人生。
「那我該怎麼辦?」關鍵時候,還是保命要緊,薄晉安早已把那女人拋在一起,開始正兒八經地擔心起自己的小命來。「大師,你一定要幫我破解!」
聽到他的稱呼,般若知道他對自己已經完全信任。
她點頭道:「放心,為了薄荷我也會幫你。幫我準備幾樣東西。」
「什麼?」
「硃砂、符紙、雞血、桃木劍!」
「好,我馬上讓人準備!」
薄晉安的手下辦事很快,半小時后,般若要的東西已經全部買齊了。
她掐算了時辰,而後對著八卦陣放心,以硃砂在紙上畫符,再用雞血開封桃木劍,而後用特定的咒語開始破陣。
般若想的沒錯,那女人請的法師法術相當了得,絕不是那種沽名釣譽之輩,般若用盡畢生所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破了陣。
只聽鈴鐺一響,但那聲音卻像是朝窗外彈去。
顧兮兮和薄荷雙手環臂,後背都是一涼,這鈴鐺聲響本就在耳邊,卻忽然朝窗外彈去。
這已經不是科學可以解釋的了,兩人看著這充滿煞氣的鈴鐺,一想到它曾經在墳墓里待了上千年,心裡都十分害怕。
「般若,已經沒事了嗎?」薄荷摩挲著自己的手臂,問:「我怎麼覺得家裡陰沉沉的?」
般若笑笑,「你這是心理作用!」她看向薄晉安:「伯父,陣法已經解除,薄家的厄運也會過去,還盼你以後別做這樣的傻事了。」
薄晉安被這一鬧,徹底怕了,想到只不過因為自己的花心,便為家裡招來這麼多禍患,不僅公司受連累,還波及到家人,一時間十分內疚,又想到那女人如此心狠,心裡對那女人也已沒一絲留戀,連帶著對其他女人也怕了。
哎,真是最毒婦人心啊!薄晉安在心裡偷偷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