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有朋友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柯萌快樂得想插上翅膀在天空中翱翔一圈。

時間在愉快的心情中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放學的時刻，同學們頓時笑鬧著湧出教室，柯萌坐在原位不動，她在等陳卉站起來然後和對方說再見。

等了半天陳卉卻如老僧坐定般一動不動，脊背微微弓著伏在書桌上，此時同學們已經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陳卉，安靜得彷彿能聽見鋼筆尖與紙張摩|擦發出的聲響。

柯萌好奇地下位，躡手躡腳地靠近，陳卉正低頭在草稿紙上計算，全神貫注的樣子讓柯萌由衷感到敬佩，班長大人不愧是班長大人，下課鈴打響的時候同學們的歡呼聲那麼大陳卉竟然絲毫不受影響。

柯萌靜靜地退回自己座位，作業在晚自習的時候寫得差不多了，她把剩下的部分拿出來做完，然後百無聊賴地繞著教室走。

她們班這一期的黑板報主題是「夢想」，金黃色的向日葵綻放在後黑板兩側，被環繞在中間的「Ihaveadream」碩大醒目，漂亮的花體字一看就讓人心情愉悅，站在講台這個絕佳視角往後看，說不出賞心悅目。

柯萌從粉筆盒裡抽出一根彩色粉筆，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寫下「dream」。

身後傳來鋼筆被放下時碰到課桌發出的聲音，柯萌轉身，拿起講台上的教棍指著陳卉，一手在推了下雙眼之間、鼻樑上方的空氣，假裝那裡有一架眼鏡，學著語文老師的腔調一臉嚴肅道：「陳小卉同學，你的夢想是什麼？」

陳卉眸子里盛滿笑意，不答反問：「你有什麼夢想？」

柯萌雙手捧著臉，充滿對未來的嚮往：「當個大老闆，賺很多很多的錢，多到花不完的那種。」

陳卉評價：「小財迷。」

柯萌知道陳卉純粹是調侃，沒有貶低的意思，她晃晃腦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用一種社會人士的滄桑感道：「唉，你不懂。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有了錢，我就能給爸爸治病，還可以換個不漏風、有空調有電腦的豪宅！」

柯萌眼睛亮晶晶的，彷彿未來美好的生活圖景鮮活地展現在眼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輕鬆，嘴角甚至還帶著點笑，她或許把這些當笑話來講，但是陳卉卻笑不出來。

陳卉自生下來家裡就有空調和電腦，在她的印象里空調電腦一類的東西應該是家家都有，就跟洗臉盆一樣普遍又普通，她從未想過空調這種低價電器竟然可以成為一個人憧憬的對象之一。

陳卉覺得心疼，想摸摸柯萌的頭。她招手示意柯萌過來，柯萌丟下教棍跑過去在陳卉旁邊的位置坐下：「你今天怎麼不回家啊？竟然會留下來，真是稀奇。」

「九月份有全國物理競賽初賽，班主任希望我去。馬上就要開學，本來昨天物理老師要我今天留下來給我輔導一下，但是他今天下午突然有事先回去了。」陳卉把卷子翻過來，第一頁最上方是物理競賽模擬卷幾個字樣，「反正回家也沒人，偶爾留下來在學校做卷子也不錯。」

陳卉說了一大串，前面的柯萌都忘了，只有最後一句話盤旋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柯萌直覺陳卉說最後這話的時候有點不易察覺的孤寂，但再看陳卉的表情，又好像都是她的臆想。

柯萌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受，有點壓抑，還有點難過。她用肩膀去撞陳卉的胳膊，故意製造出歡快的氣氛，擠眉弄眼道：「陳小卉同學你很調皮哦，我都把我的夢想告訴你了，你都不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哼哼，還好我記憶力強，差點就被你躲過去了。」

「我的夢想啊……」陳卉撐著下巴想了一會，「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能不知道呢？」柯萌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臉上寫滿了你彷彿在逗我，「像你們這種大學霸，高中時期的夢想難道不都是清華北大嗎？」

陳卉搖頭：「我真沒有那種想法。考多少分能上哪個學校就報哪個。」

「騙人。」柯萌鼓起腮幫子，「你們學霸就是口是心非，要不然就是謙虛過頭。你們口中的『哪個學校』就是指清華北大，不然你幹嘛要參加全國物理競賽？還不是為了高考加分？」

陳卉嚴謹地補充道：「全國物理競賽獲獎不僅可以加分，還可能保送。」

「了解得這麼清楚，還說沒有想法！」柯萌微慍，一副「你看，你就是在口是心非」的樣子。

「這些都是班主任告訴我的。」陳卉無奈地揉揉柯萌的頭髮，「我沒有騙你，其實我本來沒打算參加，因為是班主任希望我報名，所以我才參加的。我爸爸媽媽也說參加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那些都是別人的意見，你自己的想法呢？」柯萌眨巴著眼望著她。

陳卉一時無言，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想法。這件事情與其說是她想爭取更多的學習機會，還不如說是多年以來養成的聽話習慣造成的結果。

父母恩愛而且也很愛她，不愁吃不愁穿，每天都大把的零用錢，市面上的新鮮玩意不等她開口要父母就會主動給她買。她自己也很爭氣，學習成績優異，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從小被誇到大。

她的人生就像是一條平坦的康庄大道，就目前來看未來的路也和現在並無二致，似乎保持這種步調在鮮花和掌聲中一直走下去也沒什麼不妥。

只是時間久了，腦子漸漸變得麻木，太過風平浪靜的旅途幾乎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旅途，陳卉有時候甚至會萌生出前方最好發生點什麼的想法。

她想發生點什麼呢？陳卉也不知道。

「都報名了，多想無益。先不說這個，我給你看樣東西。」陳卉說完從書包里掏出一個mp3，開機並插上耳機，把其中一個戴進柯萌耳朵。

悅耳的鋼琴音從耳機里傾瀉而下，陳卉與她緊挨著，柯萌幾乎可以聞到從對方身上清新的洗髮水香味。窗帘被夏季的微風吹得飄起再慢悠悠地落下，就像這首曲子的旋律，和緩又輕柔。

傍晚的教室極其寂靜，偶爾有幾個音符從耳機里露|出來，流淌在空氣中，很快散開，碰到牆壁再被折射回來，彷彿徜徉在音樂的海洋中，周身都被低沉的曲調包圍。

柯萌一顆心跟著曲子的行進緩緩下沉，浮躁的情緒都被撫平。柯萌閉上眼，身體不自覺放鬆下來。

鋼琴聲戛然而止，柯萌瞄了一眼mp3顯示屏，只有不到一分鐘。

柯萌意猶未盡，問陳卉：「這首曲子叫什麼？好好聽，只聽這麼一小段完全不過癮啊。」

陳卉笑起來：「沒有名字，是我做的曲子。」

柯萌激動得抓著陳卉胳膊來回搖：「大神！厲害了我的班長，沒想到你還是個音樂家！」

陳卉被她晃得頭暈，把胳膊從柯萌手裡拽出來：「我不是音樂家，我媽媽是。我只是跟我媽媽學過一點鋼琴。」

「那也很厲害！」柯萌滿臉崇拜，一個勁拍掌，「曲子後半段呢？我想聽。」

陳卉：「只有這麼多，後面沒靈感了。」

柯萌略失望，不過會彈鋼琴這種聽起來高大上的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柯萌還是覺得很興奮：「那你加油，曲子做好了一定要記得給我聽！爭取成為大神！」

「只是個愛好而已，純屬業餘。」陳卉笑笑，把mp3收起來放回書包里，在裡面翻找了一會。

柯萌好奇地問：「你在找什麼？」

「手機。」書包被翻了個底朝天，毫無手機的影子，陳卉只好放棄，「忘帶了，我照了很多貓咪的照片，還想給你看看的呢。」

雖然遺憾，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柯萌道：「沒事沒事，小貓最近怎麼樣？」

「在漸漸恢復，昨天睡了一覺，今早精神好多了。」陳卉一拍手，想到一個解決辦法，「你上次說你手機卡壞了，現在買新的了嗎？你把企鵝號給我，我晚上把照片傳給你看。」

柯萌頓時心虛，眼睛四處亂瞟：「啊……那個啊，這幾天忙著背課文就沒去，這周末一定去。對了，你手機號再給我一份，上次那個我不小心搞丟了。」

陳卉不疑有他，從草稿紙上撕下一小片，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和企鵝號然後交到柯萌手裡：「那我等你加我，驗證消息寫你的名字就行了。」

「好。」柯萌把那張紙條整齊地摺疊起來放進鉛筆盒裡，最後還不放心似的壓了壓鉛筆盒的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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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的事瞞不下去，她得趕緊買一個，不用太高檔的，只要能上企鵝就行。

父親給的生活費太少，再怎麼省吃儉用也得好幾個月以後才能攢夠買手機的錢，她必須在下周一之前買好手機。柯萌打算找份兼職乾乾，如果能預支工資更好，不行就先找王曉佳借點錢，等發工資的時候再還給王曉佳。

打定主意，柯萌在這周五放學后就迫不及待地坐上去市中心的公交車，在市中心打工工資應該比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