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陳卉和柯萌坐了一段十分尷尬的過山車。

柯萌全程放聲尖叫，彷彿要趁此機會把平日里因為各種明的暗的原因，不得不忍耐而積壓的情緒統統發泄出來。陳卉抓著把手一路沉默，和身邊大吼大叫的柯萌彷彿處在兩個世界。

柯萌吼了一頓覺得舒服多了，從過山車上下來的時候臉色甚至能稱得上愉悅，相對而言陳卉的臉色就稱不上好，和上車前的並沒有多大差別。

劉賦遞給她們兩瓶飲料：「渴了吧？給。」

王曉佳手中也拿著一瓶同款飲料，已經喝了一半，笑著小聲和劉賦說了句什麼，還輕輕打了劉賦一下，劉賦不僅沒躲還笑得愈發開心。她和劉賦顯然在等待陳卉她們的這段時間裡有了一點進展，才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由進遊樂園前的半米縮短到了一掌。

柯萌接過飲料道謝，目光在王曉佳和劉賦之間轉了一圈，心下瞭然。這兩人估計有戲，交往也只是時間問題。

劉賦心懷不軌地提議接下來去鬼屋。

陳卉懂劉賦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會反對。

王曉佳沒想那麼多，笑著同意，事實上她根本不怕那些人造恐怖場景。

柯萌沒說話，算是默認。三比一的情況下，她不想讓自己顯得不合群。

這回依然是劉賦和王曉佳先進去，陳卉和柯萌刻意放慢速度走在後頭。鬼屋很大走道也很寬，可以容納三個人並排前行，陳卉因為過山車前的不愉快不太想和柯萌走一塊，緊走兩步打算拉開一點距離。

鬼屋中間用木板隔出一條迂迴曲折的走道，四周黑漆漆的，只在拐角處安置了一盞散發幽藍光芒的燈，隱約可以聽見不知從哪裡傳來的遊客們的驚恐尖叫，為本就緊張的氣氛增添了一絲未知的恐怖。

這裡是本市最大的遊樂園，陳卉小時候經常和父母一起來這裡，鬼屋的老闆可能換過，屋子裡的布置雖有變化但終究也就那幾樣。

突然，一個吐著舌頭渾身是血的白毛怪從天上倒掛著降落，距離近到差點砸到陳卉的鼻子。

身後傳來不少女生驚恐的叫聲，陳卉沒什麼表情地看著白毛怪，後背被人猛地撞了一下，陳卉重心不穩向側邊栽倒，辛虧旁邊就是牆。

陳卉扶著牆穩住身體，另一隻手忽然被人緊緊握住，她嚇了一跳，忙轉頭去看，黑暗中只能依稀辨認出對方是個女孩子。

她疑惑道：「誰？」

抓她手的人抬起頭，竟然是熟人：「你害怕嗎？」

柯萌問得一本正經，陳卉卻分明感覺到對方握著自己手的力度大到可怕，就像是掉進水裡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那般，生怕她丟下她。

陳卉實話實說：「不，我……」

柯萌打斷她，一口咬定道：「我知道你害怕，不必掩飾。」

陳卉：「你誤會……」

柯萌一臉嚴肅：「別怕，抓緊我，我和你一起走。」

陳卉：「我沒有……」

柯萌面無表情：「磨蹭什麼，走啊。」

陳卉：「……」

陳卉放棄了。

她率先往前走，柯萌立刻緊緊跟上。之前的怒火還未消，陳卉本想不予理會，和柯萌劃清界限。柯萌已經被她貼上粗俗的標籤，這種人和她不應該有更多的交集才對。

但是……陳卉看了眼柯萌緊繃的下顎，掙扎了一會，最終還是不忍心袖手旁觀。

算了，就幫她這一把。

兩個人在黑暗中緩慢行進，柯萌屏住呼吸貼著陳卉，眼睛警惕地左右看，心中後悔不迭，在劉賦提議的時候她就不應該逞強答應的。她一直都怕這些，雖然知道所有「鬼」都是假的，可她就是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

柯萌面上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不知不覺間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陳卉身上。

她的呼吸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粗重，溫度比正常人的要高一點，悉數噴在陳卉裸|露在外的脖頸處。黑暗在縮小視覺的同時放大了其它感官，陳卉被那溫熱的氣流搔得痒痒，那塊皮膚都彷彿被點燃灼燒起來。

陳卉身體一僵，不自在地離柯萌遠一點，拉開距離。

「等等！」柯萌一直提心弔膽，正是最敏感的時候，立刻察覺到陳卉試圖遠離她。

情急之下她再也顧不得維持冷靜的假象，慌張地喊住陳卉，可憐兮兮地捏著陳卉衣服一角，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哀求：「等我一下，別走那麼快……」

陳卉半天說不出話，內心柔軟得不像話。她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強勢又刻薄的人竟然也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簡直判若兩人。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放在了柯萌的頭上，聲音溫柔得不像是自己的：「別怕，都是假的。」

柯萌到了這步田地都還在嘴硬：「我沒怕。」

陳卉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個笑：「好好好，你不怕。」

柯萌不滿地扯了一下她的裙子：「你笑什麼？」

「沒什麼。」陳卉快走幾步，柯萌果然顧不得再糾結笑不笑的問題，急急忙忙跟上。

經過在柯萌眼裡看來漫長到一個世紀，而實則只有九分鐘的闖關歷程后，柯萌和陳卉終於達到鬼屋盡頭，見到陽光的柯萌簡直要幸福到流淚。

陳卉拿著手機看過來：「劉賦給我發簡訊，說他和王曉佳先去玩海盜船了。你要去玩嗎？」

「不去，機會難得，就讓他們單獨相處吧。」柯萌搖搖頭，指向不遠處樹蔭下的一個供遊客休息的長凳，「我去坐一會，你想玩什麼就去吧，不用在意我。」

陳卉額頭出了一層汗，她今天來主要是為了陪劉賦，這裡的東西她都玩膩了：「我也休息一會。」

柯萌看看她，毫無徵兆地轉身跑遠。

陳卉以為她又突然想要玩什麼，便沒多想，獨自坐到樹蔭下乘涼。

過了一會柯萌一手一個甜筒出現在她面前，其中一個被強硬地塞到她手裡：「拿去吃。」

「噢……謝謝，」陳卉被她大大咧咧的舉動弄得有點措手不及，差點沒拿穩把冰淇淋摔了，「為什麼要送我冰淇淋？」

因為想感謝你幫了我。其實柯萌都知道的，陳卉看出來她害怕，只是沒有拆穿，兩人之前過山車時鬧得那麼不愉快，她在鬼屋裡握住陳卉的手是下意識之舉。

等柯萌反應過來時柯萌有想過鬆手，不是害羞，而是覺得陳卉會厭惡地甩開她，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先發制人，這樣就不會尷尬她也就不會感到難過。

謝謝你三個字一旦說出來就等於變相承認自己害怕鬼屋，柯萌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翻了個白眼道：「哪那麼多廢話，送你你就吃。」

柯萌說完就後悔了，小口小口地舔舐冰淇淋融化淌下的水，以此掩蓋內心的不安。

陳卉皺起眉，有些不高興。

柯萌的舌頭很小，粉嫩嫩的一小條，柔軟的舌尖舔過奶油冰淇淋，香甜的汁水被裹在裡面送入口中，紅白色相撞刺激著陳卉的視覺神經，眼前的畫面不知為何突然顯得有些色|情。

陳卉小腹一緊，急忙撇開目光，想說什麼全忘了。

柯萌察覺到她的視線，看向陳卉問：「你看我幹嘛？」

柯萌天生的娃娃音，低聲說話的時候絲毫沒有威脅力，聽起來反而像是在撒嬌。

陳卉被這一聲幹嘛叫得渾身酥麻，握在甜筒上的手指下意識收緊，直直地盯著地面不敢去看柯萌的眼睛：「……不小心發獃。」

柯萌沒再追問，似乎是信了。

陳卉悄悄鬆了一口氣。她很早以前就明白自己的性向，對現實中的人產生衝動還是頭一回。

難道是青春期到了嗎？陳卉鬱悶地咬了一口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