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遺旨
張居正話音剛落,高拱就上前一步:「居正,麻煩將遺旨給我過目一下。」
張居正將遺旨展開,往高拱手裡一放:「皇上的字跡,首輔大人最是熟悉不過,由您辯定真偽,太后沒什麼可說的,大傢伙也都服氣。」
高拱接過遺旨,一眼掃過,臉上就變了顏色。
太后見狀,便問:「高愛卿,可是皇帝的親筆?」
高拱吶吶道:回太后,是皇上的親筆字跡。」
大殿中一下子亂了起來,大臣們低了頭議論紛紛,有的欣慰,有的憤怒,有的茫然,還有人一臉質疑地看著張居正與高拱,暗想這兩位大人素來和睦,怎麼在這麼大的事情上卻有了分歧,很明顯高拱是擁立二皇子的,而張居正寧可得罪太后,也要擁立三皇子,這傢伙到底得了承乾宮什麼好處,要如此為李貴妃母子賣命?
見局面有些混亂,太后喝道:「眾位愛卿都先回去,此事稍後再議。」
大臣們見太后如此說,方三三兩兩地退下來。
路過張居正身邊的時候,高拱深深看了他一眼,張居正完全讀懂了他的眼神。
皇帝的手跡是別人模仿不來的,就算有人模仿,也無法在遺旨上蓋上璽印,皇帝將這麼重要的旨意交給張居正收著,卻半點也不讓他高拱知曉,對於這位內閣首輔兼皇帝恩師來說,是大大的不光彩,沒面子的事了。
見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張居正正要移步,卻聽太后道:「張愛卿留下。」
張居正停住腳步,迴轉了身子:「太後有何吩咐?」
太后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會,方道:「給張愛卿看座。」
有小太監搬了一張花梨木圈椅來,張居正謝了一聲,坐了下來。
太後方道:「張愛卿,皇帝是什麼時候把這張旨意交由你保管的?」
「回太后,便在三日之前。」
「那個時候,虎兒已經回來了,可是他卻還是決意要將皇位傳給豹兒?他就那麼喜歡李妃?那麼不將若芙母子放在眼裡?」太后難以置信地問。
張居正不慌不忙地道:「太后,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此處沒有外人,你儘管說便是。」
「太后,皇後娘娘是您的兒媳,二皇子是您的嫡孫,您老人家心裡頭看重正室嫡長,乃是人之常情,皇上心頭,又何嘗不敬重妻子,疼愛嫡子?可是,皇上要考慮的畢竟不僅僅是骨肉親情,還有國朝的萬年根基。」
太后眯縫起了眼睛,緩緩道:「怎麼?照你這麼說,若將皇位傳給虎兒,就會令社稷不穩了?」
張居正低聲道:「皇上三日前將旨意交到臣手中時,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二皇子自幼一心向佛,性格懦弱這還都好說,畢竟他年紀幼小,可以請名師慢慢教導,可是他的身子骨太弱了,恐非長壽之相啊。」
太后怔了怔,沒有說話。
張居正接著又道:「三皇子身子康健,且聰明伶俐,兼有殺伐決斷,皇上將皇位傳於他,跟他的母親實在沒有任何關係啊。」
太后默認良久,方苦笑道:「」就像當日先皇將皇位傳給他,也跟我這個做娘的沒有關係一樣?」
「太后,為帝王者,當不能兒女情長。」
太后澀聲道:「即便明知道李氏母子與我杜家有深仇,也要將皇位傳於豹兒,他心裡只有江山,連娘親都沒有了?」
張居正嘆息一聲:「太后若是如此想,真是對不起皇上的一片孝心了。」
太后沒有說話,只是疑惑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解釋。
張居正又從袖中抽出一張聖旨,輕聲道:「皇上早已慮到了此事,另有遺旨給三皇子,寫明日後若是替李文貴翻案,只問元兇,不得株連,更要保住杜家富貴。」
見太后依舊不語,張居正便道:「太后,皇上能做出如此安排,已是極限。」
殿中依舊是一片靜默。
這時,太後身邊最得力的也是自幼伺候她的張嬤嬤來到她身邊,附耳輕聲道:「小姐,論天理良心,孫少爺殺人償命也無話可說,不株連杜氏一族,更加不會耽誤新皇帝對您的孝敬啊,您想想,立誰當皇帝不是您的親孫子總好過皇帝體弱多病,朝政亂成一團,萬一有變,非但杜氏全族,連您自己都——」
聽到這裡,太后長處了一口氣,無力地道:「張愛卿,既然皇帝有遺旨那便按照他的遺旨辦吧。」
張居正點了點頭,又道:「皇上還有第三份遺旨,是留給二皇子的,封他為永王,成年後就去就藩,封地是番禺。」
太后微微點頭:「不拘在哪個地方,藩王畢竟是安享富貴的,封得偏遠些,地方貧瘠些,反倒能保住他的小命。」
當晚,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大行皇帝的三道遺旨。
坤寧宮裡,風兒和雨兒都是一臉如喪考妣之色,董嬤嬤也是面色晦暗,對若芙道:「咱們的哥兒身子雖然弱些,可是好好調理,定能強壯起來,皇爺怎麼如此狠心,居然連本該屬於他的皇位都要給別人!」
若芙看著窗外的芭蕉,沒有理會董嬤嬤的話,心頭思緒萬千。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說不失落是假的,若芙固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可是,她自己不願讓他當是一回事,皇帝刻意不讓他當,那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兒子被夫君認定難當大任,反而將位子傳給庶子,任何一個做母親的,心裡頭都不會好過,若芙也是個母親。
「我看,多半是因為咱們哥兒自小不在宮裡,不像三皇子,打小是他抱著長大,所以就偏著他!」董嬤嬤憤憤不平地道。
「這是皇爺自己的決定,與初雪母子無關,她們可不能替皇爺決定這些事兒!」若芙嘆息了一聲:「嬤嬤,雖然我心裡不好過,可平心而論,以江山社稷計,是該立豹兒!」
「小姐——「
若夫搖了搖頭:「虎兒的身子,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疾,確實不宜操勞,當個安享富貴的藩王,也的確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