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杯
?於知樂走到台前,在嚴安身邊站定。
台下的拍手觀眾,很配合地給出雷鳴般的掌聲,也有高舉熒光棒,宣傳牌的,那些閃閃發光的應援牌里,她看到了嚴安的名字,也有《焉知》這首歌。
側面的男主持笑著和她打招呼:「知樂小姐,你好。」
於知樂看向他,頷首道:「你好。」
男主持煞有介事地點頭,望向台下:「我終於知道嚴老師為什麼對於知樂小姐念念不忘了,我要是有過這麼漂亮的女同學,應該也會想要……嗯,我不會寫歌,可能會給她寫本日記吧,哈哈。」
女主持剜他一眼:「怎麼會是同學,我還有故事的女同學呢。知樂是嚴老師的學生吧?」
嚴安認可。
「跟他學過什麼?」
於知樂回:「吉他。」
「是今天帶來的那把?」
「對。」
女主持見他們倆保持距離,生硬地站著,揚了揚一邊手:「你們倆就這麼站著?不抱一下?」
嚴安聞言,側眸瞥了於知樂一眼,彷彿在詢問她意見。
女人倒是不假思索,旋即小幅度敞開兩臂。
嚴安詫異少傾,擁抱了她,一個短促的擁抱,也引起了台下成片尖叫。
接下來就是兩位主持人的唱和,針對目標也多為嚴安。
於知樂只有寥寥數語,但主旨始終圍繞在於知樂的單曲上。
女主持:「聽說《焉知》這首歌的詞曲都是嚴老師親自創作?」
嚴安:「對,是這樣。」
男主持拿起面前一塊板子,瞄了瞄:「我看過歌詞,非常美,也很有畫面感,眼前能自動浮現一個漂亮生動的女子形象,是否也代表了嚴老師對知樂的一些印象呢?」
嚴安甚是隨和:「當然,畢竟是寫給她的。」
女主持:「嚴老師這麼說不怕女粉絲傷心么?」
嚴安只是笑,並不回話,似在默許。
男主持催促:「再聊就要說到節目結束了,不如我們先聽歌,相信下面觀眾也非常感興趣了。」
女主持望向一直緘默的於知樂,示意她可以唱歌。
通明的棚里瞬間暗下去,按照台本要求,於知樂懷擁吉他,坐上高腳凳,非常盡職地唱完了整首歌。
水藍色的光漫遍全場,一襲白衫的於知樂,如海底魚人,擁有皎潔的肌膚和鱗尾,淋著月光,低吟夜唱。
嚴安立於台邊,一眨不眨地凝望著舞台中央的女人,眼底沁滿柔情和驕傲。
一曲結束,掌聲雷動。
嚴安上前迎她,於知樂依舊微微笑著。
兩人一道坐回皮質沙發,開始接下來的正式互動談話流程。
主持開始曖昧不清地問話,刻意製造噱頭。
字裡行間都在造話題,帶節奏。
中途嚴安還被要求哼了一小段曾經那首《歸處》,兩人當日關係,顯而易見。
這足以在節目播出后,引起軒然大波。
於知樂坐在一旁,話的確少,偶有問題,依樣畫瓢,簡單附應。
直到女主持八卦地問於知樂,「知道嚴老師為你寫了《焉知》后,知樂有沒有一些回到當初的感覺呢,從徒弟到師妹,兩個人會不會覺得距離更近了一些?」
於知樂並不知道這裡的台本,她只是稍稍低了低頭,而後掀眼,莞爾否認:「沒有。」
主持面色微變。
但於知樂仍是平和模樣,往下回應:「事實上,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這首歌是嚴老師為我寫的。直到剛剛在後台,我才得知一切,想必這一定是老師給我的驚喜吧。」
這一回,連嚴安都驚訝地望了回去。
女人並未受影響,唇畔弧度未變:「所以上台前,我即興創作了一首歌,想用來感謝我曾經的師長,嚴先生。」
台上眾人面色驚疑,攝像師回頭,沖導演使眼色。
這樣出其不意的變動,並未讓身經百戰的導演感到不妥,相反燃生興趣,想接著往下看。
他抬了抬右手,示意各方繼續,稍安勿躁。
女主持飛快跟上:「知樂是清唱嗎?」
於知樂瞥了眼靠在沙發旁的吉他:「我可以邊彈邊唱嗎?」
男主持抬手:「當然可以。」
於知樂走回去,取了自己那把吉他,她翹腿放琴,回首看身邊的嚴安一眼,「班門弄斧,你們隨意聽聽就好。」
兩位主持都笑了,直道:「怎麼能隨便呢,我們偏要認真聽。」
嚴安也未料見,但他還是為於知樂搬來立麥,壓到適合她的高度。
於知樂道了聲謝,動指撥弦。
令眾人意外的是,她啟唇的第一句,還是與《焉知》當中一模一樣的詞曲:
「焉知你白天黑夜春夏秋冬……」
但下一刻,弦音陡轉,換為另一個調子,和與上一句對稱卻相異的歌詞:
「焉知我日落日升潮退潮湧……」
在場所有人,都有些詫異,但還是選擇繼續聆聽。
女人彷彿度入無人之境,目空一切地彈唱著:
「
焉知你曾幾何時靦腆懵懂,
焉知我今非昔比芳華正濃;
焉知你眼如繁星都住其中,
焉知我胸懷大海遼闊有容;
焉知你淡妝濃抹別樣嬌紅,
焉知我不枯還榮立如青松;
焉知你風姿綽綽猶驚鴻玲瓏,
焉知我漫道蕭蕭盼葳蕤崢嶸;
焉知你手舞足蹈能拉扯彩虹,
焉知我緘口少言在悄燃火種;
焉知你笑淚如清水一泓叫人想擁,
焉知我愛恨似細沙一捧揚手皆空;
……
……」
直到此刻,大家才徹悟過來,與其說是即興創作,倒不如說是刻意改編。
反客為主砸場子,把嚴安原本的作詞,一句句懟了回去。
可又不盡然是改編,因為屬於女人自創的那些句子,都比原先的更為遼闊大氣,乾淨豁達。
那些調子,又能與原曲的旋律巧妙融合,毫不突兀。
高下立判。
嚴安如坐針氈,勉力維持著笑容。
此刻,於知的彈唱已來到副歌部分。
這一段,完全被她改了,與《焉知》迥異:
「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子非我,焉知我有天空,
廣袤蒼穹,不甘平庸,掙破牢籠,我已乘風。
啊……乘風……
數九寒冬,笑望相送,
春光融融,醉卧花叢。
子非我,焉知我之樂,
子非魚,焉知魚有天空,
北冥有魚,化而為鳥,其名為鵬,破浪乘風——
啊……乘風……我已乘風……」
於知樂閉上了眼,動情地輕哼著。
她聲音清淡綿長,悠遠縹緲,也格外迷人。恰似微風,也如白浪,鷗雀振翅長嘯,海天湛藍一色。
現場鴉雀無聲。
導演一直聽到她唱完,才回頭問身旁抱臂而立的陶經紀人:「你們真沒商量好啊?」
陶寧望向台上,鮮見地笑出了聲:「沒有。」
——
回到公司后,得知此事的林有珩,沒有計較一個字。
一周后,節目按期在周六播出。節目組保留了於知樂這一段,幾乎沒有改動和閹割其中任意一個鏡頭。
當晚,嚴安和於知樂的名字,就並排上了熱搜。
林岳喜歡刷微博,也在第一時間,瞄到了這個消息。
作為損友,他沒有立即截圖發到「扛把子」群里,刺激景勝那顆脆弱的小心臟,只是找了首歌分享提點。
歌名:呼.倫貝.爾大草原。
景勝是個好孩子,從來不讓基友冷場,點開鏈接聽了兩句,就關了,回復:什麼鳥歌啊。
林岳:送給你的歌。
景勝:?
林岳又發來一張表情包:愛上一匹野馬,頭頂是呼.倫貝.爾草原。
景勝:???
林岳:你自己去微博看吧。
馬不停蹄切出去,開微博,一點熱搜榜,景勝就撐住了額,啊,頭突然巨他媽疼。
他點進去看,頭條是《談星說藝》這檔節目的視頻,兩萬多的評論,幾乎都是撕逼罵戰。不是罵於知樂新人而已,借舊情炒作、還目無尊長、當婊立牌,就是罵節目組和公司故意為了節目效果惡意利用和中傷民謠小叔叔的心。
當然也不乏心疼嚴安小叔叔么么噠來我懷裡,或者支持於知樂,認為她特立獨行非常酷。
更有甚者,「超凡脫俗」地留下一句,只有我覺得這首歌很不錯嗎?
景勝點開那段視頻,一幀不漏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連看了三遍。
嘖,於知樂好漂亮啊。
唉,歌也太好聽了吧。
景勝不斷感慨。
到最後,他才找回重點。明顯不是節目效果啊,他女人的神態動作他會看不懂?她才不是這種輕易認命、接受安排的性格,更不可能自願唱那個傻逼民謠男寫的歌。
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景勝點開評論,找到熱評被贊最多的一條,「這女的就是個心機婊,踩著舊情人老師的頭上位,故作清高寫首針對他的歌撇清關係炒熱自己,於知樂,不折不扣的臭婊.子,你唱一天我黑你一天,祝你跟你全家原地爆炸。」
景勝當即打字,「來我面前說,我看看到底是誰先炸。」
他頓了頓,眉心緊鎖片刻,又乍然舒展,似下定決定般,一齊轉發到了自己微博。
景勝不怎麼發博,但他微博有V,認證還很金貴:「景元地產總裁,景元集團董事」
因為顏值頗高的旅遊照和隔三差五的炫車,經年累月,也養出了不少沒事就趕趟過來示愛的太太粉,以及羨慕嫉妒酸氣衝天的男吊絲。
這一轉發,評論超乎尋常的上漲,因為景勝從未評價過娛樂圈的事。
「少奶奶」們哭天喊地,男粉勸誡景總保持理智別瞎表態和摻和。
有低俗人士回復,這女的活很好吧你這麼維護她?
也有陰陽怪氣的評論,難怪呢,原來於知樂有這麼大後台。
這條怪裡怪氣的留言,自然也被頗多怪裡怪氣的網友,贊上到第一。
景勝直接捋起袖子親自上陣:老子在自己微博說什麼關你屁事。
有女粉依然不甘心地為他開脫:給自家公司藝人說幾句話怎麼了?
網友A:說的好像嚴安不是他家公司的一樣。
景勝回復:滾,不是。
女粉:……
連鎖反應,驚動到二叔這裡。
約莫半個小時,和網友撕得火熱,一個人掐遍全場的景勝,接到了二叔電話。
二叔焦急得很:「祖宗哎,你適可而止,行嗎?」
景勝怒火中燒,反問回去:「我就看著她們這麼罵我女人?」
「當藝人都要經歷這些的。」
「那藝人的男朋友也要經歷我這些。」
「……」二叔無可奈何,忍無可忍:「景勝,你到底要幹嘛?」
「不幹嘛,」年輕男人長吸一口氣,宣布大事一般,口氣不容置喙:「從現在起,我停止放養了,於知樂歸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