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第 179 章
晝神?
聞景當然知道晝神,甚至於比大多數修士都要了解得更深,因為追根溯源,晝神才是真正造就陸修澤的人。手機訪問m.56shuku.net所以真要論及一些事來,哪怕是紅舸這個主動提及晝神的人,都不會比聞景了解更深。
但問題是,為什麼紅舸會提到晝神?
就在聞景這一個愣神的功夫,紅舸那張驢臉上越發神秘兮兮,道:「你又知不知道晝神補天柱的事?」
補天柱?
聞景心中一個咯噔,回過神來,靜靜注視著紅舸,等待下文。
紅舸也沒有多賣關子,道:「我知道,你們琨洲的人族修士,雖然幾乎是人人都聽過晝神補天柱的事,但卻也人人都以為晝神補天柱的事是假的,因為你們從來沒見過天柱:我沒見過的東西,就是不存在的,所以跟這件事有關的東西也是不存在的——嗤!你們人族真是一種狹隘的生物!你們怎麼不想想,萬一天柱不在琨洲,不在邙洲,而是在你們人族難以見到的地方呢?這又怎麼算?」
聞景對紅舸的地圖炮以撇嘴表示不屑,不過倒是沒有打斷,只是安心等待自己想要的消息出現。
只聽紅舸繼續道:「沒錯,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天柱,就在我們莒洲,甚至當年魔族從天柱那邊來的時候,也是我們妖族是反抗的主力!天柱乃是世界的中心,而我們妖族也是保衛這個世界的前鋒,所以按理來說,這方世界不該叫人間界,而該叫妖界才對!而你們人族,才是那個——」
眼看紅舸要滔滔不絕下去,聞景終於沒忍住,踹了踹紅舸:「好了好了,哪來那麼多的廢話,再東扯西拉的,我就去跟師兄告狀了!」
陸修澤的名頭一出,效果拔群,原本說得唾沫橫飛、好像下一刻就要跟妖族一塊兒稱霸世界的紅舸,立即變得低眉順眼,言簡意賅,長話短說:「……所以狐妖其實最初是晝神的附屬部族,在晝神隕落後自身氣運也受到損害,一代不如一代,於是為了挽救自己的部族,狐妖們把隨著氣運流逝的精氣聚攏起來,以秘法塑造出了這些精怪。」
並非是天生地養,而是以秘法催生的精怪……原來這些「狐狸精」是這麼來的?
聞景若有所思:「既然這些精怪跟狐妖淵源很深,那她們如今怎麼會單獨出現在了琨洲?」
「還不是因為那群狐妖都是糊塗蛋!」陸修澤的震懾,對紅舸這樣脫線的傢伙來說,來得快去得也快,於是這時候,他又忍不住帶上了自己的情緒和廢話,憤憤不平地說道,「這些精怪本來就不是自然生成,所以才一定要一個『主人』來給它們提供源源不斷的生機,也正因為如此,越是強大的狐妖,身邊的精怪也就越是強大,而二者的氣息也會越發相似,等到她們功力大成,那麼除了她們自己之外,誰都沒辦法分辨二者的區別!」
聞景聽到這裡,眉頭已經是皺了起來:「那這樣豈不是……」
紅舸猛跺蹄子:「對吧對吧,連你這個第一次聽到的人都能察覺到裡頭的不妥當,那群糊塗蛋竟然還這樣毫無察覺地過了下去,這不,就三百多年前,狐妖部族裡起了一場大亂,歸根結底就是這群精怪將她們的主人取而代之,不但囚禁了原本的那些狐妖,更是悄悄取代了狐妖的身份,最後引起了一場大亂!在那場大亂里,那些狐妖損失慘重,不得不就此退世,而她們附近居地的族群損失也不小,甚至我們住在莒洲另一頭的紅氏族都受到波及,這些精怪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偷偷遠渡,來到琨洲興風作浪的——欸你說說,狐妖這群糊塗蛋,當年到底是怎麼被晝神看上、成為晝神的附屬部族的?」
對啊,這些蠢貨都能被晝神看上,他們紅氏族怎麼就看不上呢?
紅舸簡直要氣成河豚。
聞景只當沒聽到最後那句酸溜溜的話,用好奇的目光瞧向陳無由,道:「那小哥,你這樣痛恨這精怪,想來就是狐妖咯?」
陳無由臉抽了抽,紅舸低聲補充:「狐妖沒有男人。」
聞景低咳一聲掩飾過去:「那……」
紅舸道:「應該是白狼族。」
又一次在預料之外聽到熟悉的名字,聞景再度詫異起來:「白狼族?難道是……」
紅氏族與白狼族族地相距甚遠,當年白狼族追捕穆裘時還曾強硬地闖入過紅氏族的族地,於是紅舸也沒有為陳無由掩飾的意思,直白道:「對啊,就是當年跟貫日真君互懟了好多年的那個白狼族啊!他們當年跟狐妖離得太近了,所以被這些精怪禍害最深的,除了狐妖就是他們了。手機訪問m.56shuku.net」
白狼族……這……就是白狼族了?
想到貫日真君與陸修澤二人與白狼族的「淵源」,聞景的神色越發奇特,望著陳無由的目光也變得越發古怪起來。
陳無由牙關緊咬,臉色沉冷,叫他腳下的魅仆忍不住露出一個譏誚笑意來,但那笑意剛爬上臉頰,卻又被他冰冷的目光逼回。
一旁的陳子川也終於回過神來,上前勸說,不過因他並未從聞景身上感受到殺意,所以倒不像是陳無由那樣警惕緊張,而是用溫吞的語調說道:「景道友,這件事我還要為他辯駁一二。當年貫日真君的確因一些變故,而與白狼族積怨頗深,然而白狼族內其實就如同我們人族一樣,有各種各樣的勢力交錯。當年與貫日真君交惡的,其勢力所屬乃是白狼族內的長老遂長老,而他與那位遂長老,卻並沒有太大關係。」
多年前,白狼族追逐著當年的天瀾國少主穆裘,穿過南勝神澤,一路北上,直到穆裘拜入擇日宗后,才失了穆裘的蹤跡。然而滿心仇恨的白狼族並未放棄,而是長久地在琨洲尋找打探,後來終於被他們尋到穆裘蹤跡。
但待到他們尋覓到蹤跡時,穆裘已經與魏明月兩情相悅,互許終身,於是白狼族向穆裘尋仇,也向魏明月尋仇,他們不但想要殺穆裘,更是想要殺魏明月!
而對於此事,貫日真君魏婓絕不會坐視不理,於是最後,貫日真君魏婓悍然出手,當年追到琨洲的白狼族十去其九,除了幾個倉皇逃脫的狼妖之外,其它的白狼族盡死其手,同白狼族結下死仇,最後也因此招來餘孽的報復,在鎮壓地火的關鍵時刻功敗垂成,身死道消。
可即便同為人族,人與人之間想法也不會全然相同,理念與效命對象更是有各種各樣的差距——妖與妖之間也是如此。
就像是陳無由。
他雖也是白狼族,但在這件事上卻實在無辜,於是陳子川一邊向聞景解釋,一邊將手放在陳無由肩上,安撫著陳無由的情緒。
「再者說,他的年紀實在不大,當年也是機緣巧合下才來到琨洲,跟貫日真君無怨無仇,也因年紀幼小做不了任何惡事——別看這個小子長這麼高的個子,但若換成人族的年紀,恐怕還沒有十歲。想來以景道友的心性,是絕不會同一個小孩子計較的。」
被稱作小孩子的陳無由很不高興地瞪了陳子川一眼,但看在陳子川為他說話的份上,他也就大人大量地不計較了。
聞景瞧著這奇特的兄弟二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個笑來,很是可愛:「安心吧,我可沒有要告發你們的意思。」
聞景知道他們在忌憚什麼,不過就聞景來看,這實在是毫無必要,因為聞景知道,他師兄並不是個熱愛找茬、喜歡遷怒的人,而如果一定要給陸修澤下個定義,聞景只有兩個詞:懶散、喜歡美人。
只不過聞景想不通的是,像他師兄那麼好那麼無害的人,怎麼就那麼多人曲解他害怕他呢?
聞景陷入了謎之沉思,而陳子川兄弟二人卻在聽到聞景的承諾后鬆了口氣。
是的,就像聞景想的那樣,陳子川兄弟二人真正忌憚的,其實並非是聞景,而是貫日真君,還有他的弟子——特別是魔君。
貫日真君雖然已經逝世多年,但他卻教導出了一個宗主,一位魔君。若聞景真的將陳無由的身份說出去,那麼那位聞道宗宗主又或是那位魔君,只要有一個計較起來,陳無由便再沒有活路可言。
但他們偏偏沒有把握留下聞景,更無法阻止聞景將這一切說出去——這正是陳無由所懼怕的。
不過如今,既然聞景已經承諾不會說出去,那他們也便放鬆了下來: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位「景道友」的話中,的確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這樣奇妙的感覺,輕而易舉地便影響了陳子川兄弟二人,讓他們對聞景的承諾毫不懷疑,便是跟聞景抬杠、相互鄙視慣了的紅舸,都不會在這一點上對聞景起疑。
這不僅僅是屬於聞景的個人魅力,更是屬於天子的力量,只不過暫時還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一點。
於是,在這件事揭過後,幾人的話題便再度迴轉到魅仆身上。
對於怎麼處置這個魅仆,不管是聞景還是陳子川兄弟二人,都沒有什麼分歧,那便是殺人償命。
在場的幾人都知曉,這些年來,死在魅仆手上的人族和妖族都難以計數,死亡是它的必然歸宿,而死前的平靜,則是對它最後的仁慈。
於是,當被聞景指揮的毛驢紅舸磨磨蹭蹭地去為魅仆手下的受害者治療時,陳無由便握緊手中長刀,準備把這個禍亂天下的傢伙就地了結。
魅仆見兩方竟沒有出現預想中的衝突,反而達成共識,叫她趁亂逃離的希望徹底破滅,不由得面如死灰,心生絕望。然而到了這時,她卻還在做垂死掙扎,嘴硬道:「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魔君的座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魔君……你們這樣對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魅仆兀自嘴硬,可聞景在焚天宮多年,哪裡曾見過這個傢伙?再說了,他師兄可是大大的好人,哪裡會唆使魅仆做這種下作勾當?
對於魅仆臨死之時還給陸修澤潑的髒水,聞景感到很不高興。
聞景默默將手放在劍柄上,決定若陳無由再不出手的話,就自己把這個壞水給剁了。
但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陳無由揮刀下劈,刀鋒離魅仆脖頸只有一寸之遙時,一道冷光驀然閃過,直取陳無由的手臂!
這道光浩然若神,在出現之時便叫整座祿城都因此照亮,若被這樣的光打實了,陳無由不死也殘!
陳子川瞧見了這光,心中大急,想要制止,然而這光實在來得太快太急,方一現身,就已經來到陳無由面前,讓離元嬰境只有一步之遙的陳子川竟毫無還手餘力!
眼看陳無由就要在這道劍光下折戟沉沙,聞景長劍終於出鞘,血色厲芒一閃,便將這道劍光擊得粉碎!
「背後出手,不是君子所為!」聞景目光凝視某處,肅然道:「道友還請現身罷!」
直到這時,陳無由才反應過來,驚出一身冷汗,而魅仆則連滾帶爬地向著黑暗中的某處爬去,哭喊道:「大人!大人你來了!大人救我!!」
陳無由悚然一驚,甚至沒來得及阻止魅仆:「魔君?」
聞景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魔個頭!
陸修澤懶得煉化法器,也懶得用法器,就連身上的最後一件法器都在十年前給了陸燼,哪來的劍器御使?
不過聞景不好暴露身份,於是強忍著沒有吐槽,只是盯著那劍光來的方向。
也沒叫聞景等多久,很快的,黑暗盡頭便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青衫,雙手和脖頸都被層層白布纏繞起來,除了一張蒼白得不像話的臉之外,沒有留下半點皮膚在外頭。他提著劍走來,然而那劍並不長,還有寶光流轉,顯然是用以施法的劍型法器,而非是常人手上的劍器。
這世上,法器形態千千萬萬,然而能夠叫劍型法器如臂指使的,卻少之又少,能使劍光達到方才那駭人速度的,更是難得一見!
可最叫幾人吃驚的,卻不是那道劍光,也不是這人有些古怪的著裝,而是那張臉——那張與聞景如出一轍的臉!
若非二人神色迥異,裝扮不一,恐怕這人往聞景面前一站,就會叫人覺得這二人是在照鏡子了!
聞景一愣,而陳子川卻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上哭喊的魅仆,又望向來人,道:「聞宗主?你……」
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因為這個人——這個被魅仆稱作大人的、出手庇護魅仆的人,正是聞道宗宗主!
是他?
「為什麼?!」
陳子川的聲音里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卻是失望。
因為誰出現在這裡,都不該是這個人,因為不管是誰庇護魅仆,都不該是這個人——這個隱隱成為正道之首的人!
可對於這樣的失望,迴音眼中卻沒有半點波動,眉間只有一如既往的疲憊。迴音目光掃過陳子川,又看過陳無由,甚至還看過魅仆,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望向聞景。
「你們走吧。」迴音平靜道,「我不想殺你們。」
聞景皺眉,對迴音的語氣十分不快:「你就是那個『聞景』?魅仆做的這些事可是你指使的?你身為正道之人,更是一宗之主,怎能做這樣的事?」
然而對於聞景的指控,迴音既不承認,也不辯駁,甚至沒有理會,提起魅仆轉身就走。
聞景喝到:「站住!」
聞景手中血色長劍向前一投,就想要將迴音逼退,然而對於這一劍,迴音頭都沒回,只在手上捏了個劍訣,便有劍光如海潮湧起,將血色長劍淹沒。
聞景卻不依不饒,身形緊跟劍后,手指一勾,心念一動,那被淹沒的長劍便被提上,以極巧妙的角度穿過劍光的海潮,回到聞景手中,直刺迴音后心。
聞景復生前本就劍術不凡,后在陸修澤多年教導下,不但重拾劍術,還在巔峰之上更進一步,因此這一劍走得又快又急,光華盡斂,正是巔峰一劍!
對於這一劍,便是迴音也不能小覷。
迴音手中劍訣再起,並沒有硬抗這一劍,而是輕柔地將劍鋒撥向一旁,叫這一劍以毫釐之差從他肩上滑過。
迴音這一撥舉重若輕,聞景心中微沉,知曉劍術是決計留不下他的,便張嘴一吐,一柄小斧驀然飛出,而後雷聲驟起,電光大熾,眨眼間便盡附於聞景手中長劍,聞景毫不遲疑,手腕一沉,長劍便在不可能之時轉了鋒芒,向迴音小臂壓下。
這一劍,正值迴音手中劍訣將收未收之刻,正有迴音無法避轉之力!
但迴音還是避開了——他竟還是避開了!
聞景只聽一聲喟嘆響起,下一瞬,原本應在聞景身前的迴音,卻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適可而止吧。」
重擊瞬間在聞景肩膀、膝彎、背脊幾處敲下,叫聞景身體霎時麻木,聲勢駭人的長劍散去雷光,噹啷落地,之後才有劇痛傳來!
聞景悶哼一聲,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半跪在地上,不住顫抖。
他心中滿是不甘,抬頭望向迴音,卻見迴音神色依然平靜,與他的狼狽有如天壤之別。
「你太弱了。」迴音聲音平淡,沒有嘲笑,沒有不屑,只是純粹的敘述——但這樣的語氣,才越發顯得可恨。
「我沒有時間同你們在這裡玩耍。」迴音目光掃過幾人,莫名的氣勢將陳子川兄弟二人震在原地,便是元嬰期的妖修紅舸,也忍不住將自己縮成一團,心臟砰砰亂跳,冷汗直冒。
「不要再來了,如果不想死的話。」
撂下這句話,迴音提著魅仆,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隨著迴音的離去,黑暗也慢慢消散。
地平線上,橙色的太陽如約而至,緩緩升起,然而這樣的光芒,卻無法為聞景帶來半點溫度。
聞景咬牙望著迴音消失的地方,心中的不甘慢慢被忐忑取代。
這樣的忐忑,來自冥冥之中的預感,來自即將降臨的噩夢。
——魅仆,狐妖,白狼族,靈族,晝神,天柱……
這個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聞景不知道那即將降臨的究竟是什麼,也無法看破黑暗,抓住噩夢,於是他只能任由慌亂在心中蔓延,難以遏制。
「師兄……」聞景喃喃自語,顫抖著想要站起來。
在這樣無法確定的危險預感中,聞景只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陸修澤的身邊。
「千萬……不要出事啊……」
而現在的陸修澤,又在做什麼?
——他在做一件誰都不知道的事。
在誰都沒想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