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陳氏儀

2.陳氏儀

?新希望尖端管理學院建校已有五十四年,各類建築紛紛呈現出了一種比較陳舊的狀態。又因為新希望只招哨兵和嚮導,時不時會有控制不住自己的哨兵在學校里爆發一兩次,因而校舍在陳舊之外,又添了幾分危房的氣質。

章曉在新希望學習了好些年,正因為在新希望那裡已經看慣了地下二十幾層的破舊教室,章曉並不覺得-18層值得吃驚,相比較之下,電梯按鍵面板似乎更有意思。

但跟在應長河身後步出電梯,他還是沒忍住倒抽一口涼氣。

面前是一條短而狹窄的通道,盡頭是一扇猩紅色鐵門,通道兩側分別有一扇大開的木門。而在目之所及的地方,腳下、牆壁和天花板上,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蛛網。

蛛網還新鮮著,十分完整,章曉一走出來就被沾了滿頭。

應長河在通道上大吼:「原一葦!!!」

片刻后,左側的房間里傳來重物滾落的聲音,隨即一個人跌跌撞撞衝出來:「早上好,主任。」

「你睡覺的時候為什麼又不戴抑制環!」應長河聲如洪鐘,青筋暴起,「萬一你的蜘蛛又跑到主館去了,我那三萬字的檢討你幫不幫我寫!」

那人神情一凜,連忙跑回房間里拿出一把掃把,開始清掃蛛網。

章曉走過他身邊時,看到這位陌生人扭頭沖他笑了笑。蛛網被掃開之後,露出的牆體發黃皸裂,連帶著這位青年身上的白襯衫也顯得不太乾淨了。經過這人衝出來的那個房間,章曉眼角餘光看到一隻巨大的蜘蛛趴在天花板上,仍在不知死活地往牆上吐絲。

進入猩紅色鐵門,前面又是一個通道,只不過寬許多,也長許多。

「剛剛那位嚮導是今天負責值班的,昨晚上加班太晚,估計撐不住,睡過去了。」應長河說,「他睡覺不要緊,但是睡了之後如果做了好夢,他的精神體就會不受控制地竄出來,並且到處亂跑。那玩意兒還能分裂,上個月一群中小型蜘蛛跑到了主館,我差點被撤職。」

章曉想了想,問道:「他是嚮導,為什麼需要戴抑制環?」

應長河停了腳步,回頭擦擦他額角:「這次沒出汗?」

「我只對哨兵的精神體有反應,嚮導的精神體我不怕。就像剛剛在會議室一樣,我一靠近哨兵的精神體就動不了了。」章曉說,「對不起啊我真的是個廢柴,你別要我了。」

「一般是什麼反應?」應長河問,「除了出汗發抖之外,會嚴重到痙攣嗎?有性反應嗎?」

「沒出現過性反應,但是最嚴重的時候是一邊嘔吐一邊暈過去了。」

應長河:「……嘔吐???」

章曉:「那個哨兵的精神體是三米長的某種軟體……」

應長河立刻打斷:「好了不用說了。」

他冷靜片刻,把腦中浮現的「某種軟體……」的影像驅逐出去,扭頭笑眯眯說:「回到你剛剛的問題上吧。因為原一葦的精神體獨立性很強,同時不太好控制,我們這裡要戴抑制環的嚮導也只有他一個了。還有什麼別的想問嗎?你現在還不是我們的員工,所以你只能再問一個問題。」

章曉:「……檢討真的有三萬字嗎?」

應長河:「三萬四千字,引經據典,十分精彩,發表在上個月的內部刊物上,我一會兒找給你看。對了,還有兩百塊錢稿費……」

章曉:「如果你這個什麼委員會要了我,以後說不定常常都要寫這種檢討。」

應長河沒出聲,只揉了揉他的頭頂。

「章曉,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的導師是我老友,他早就跟我說過你了。」應長河低聲說,「世界上沒有比我們這裡更適合你的地方了。」

章曉心中忐忑,但莫名有點兒感動,撓撓下巴,不吭聲了。

應長河一直帶他走到通道盡頭,拐了個彎繼續往下。兩人一路過來,雖然通道兩側遍布房間,房間上還貼著「採購股」「後勤股」「宣傳股」甚至「五代十國文物復原協作組」「危險等級品倉庫」「國家時間管理局駐北京辦事處」等標牌,但無一例外都門窗緊閉,沒有一絲人氣。

「文管委就你,還有剛剛的蜘蛛俠兩個人嗎?」章曉問。

「不止,但因為我們的核心器械損壞了,現在無法工作,所以大家都休假了。」應長河帶他走上一道階梯,「你的工作就是維護這個核心器械。」

章曉頭更大了:「應主任,我是文科生。」

應長河已經走到了階梯盡頭,把手掌按在眼前的白牆上。

「章曉,你知道陳氏儀么?」

掌紋識別儀亮起了綠燈,隨後瞳孔識別器也亮起了綠燈。白牆緩慢裂開,現出中間一個不算大的房間。房間中央有一台黑魆魆的機器,上頭有兩盞紅燈亮著。

凡是參加過高考的人,不會有誰不知道陳氏儀。

語文課本上那篇《陳氏儀》是每年必考的重點,甚至每年的語文、歷史、物理和政治試卷上都會有至少十分的題與之相關。因為每年都考,所以陳氏儀成為了一個必背的考點。

章曉自然也是記得的,他考試的那年,話題作文的材料就是陳正和與他的陳氏儀。

研製和開發陳氏儀的是一個約一百多位研究者的團隊,而團隊的核心是中科院院士陳正和教授。陳正和團隊完成陳氏儀之後,經過了短暫的幾次試驗,隨後立刻將陳氏儀封存起來,連同幾次試驗的結果一併交給了國家。

課文中只提到陳氏儀是一個用生物能驅動的機器,可以製造微型蟲洞並實現難度不大的時空穿梭活動,因為它從沒有機會投入實踐,所以實用性成果未能得到證實。讓陳氏儀成為20世紀國內最為轟動的科學新聞的最重要原因,還是它本身的噱頭:時空穿梭。

陳氏儀本身是個很有名的概念,但陳氏儀的形態、具體作用都非常神秘,在明面上找不到任何正經討論的文獻。章曉還在國圖的各大資料庫里搜索過,完全沒有任何結果。

也因此陳氏儀成為了神秘的代名詞。章曉以為陳氏儀在上交國家之後會被嚴格管理起來,因而看到應長河指著面前黑魆魆的鐵塊說「陳氏儀在裡面」時,他目瞪口呆。

「陳氏儀是五十多年前研發成功的,之後的二十年,國博一直在做各種各樣的努力,最後終於把它的使用權爭取過來了。這台機器聽起來很了不得,其實很好保管。因為它的能源很難找到,即便給了別的單位,他們也用不了。」

「它真的能穿梭時空嗎?」章曉回過神,連忙問。

「可以,但是不是所有人都穿得過去,要符合條件才行。」應長河說,「比如我就不行。」

「什麼人可以?」

「你可以。」應長河說,「剛剛的那位蜘蛛俠也可以。」

「……嚮導?」章曉頓了頓,忽然明白了,「所謂的生物能驅動,其實是指嚮導的精神體嗎?!」

應長河點點頭:「是的。準確點說,我們工作的時候要分組,每個組至少都有一名嚮導和一名哨兵,在開啟陳氏儀的過程中,嚮導的作用最為重要。他們的精神體越強大,陳氏儀啟動的時間就越長,旅途也就越穩當。」

章曉本想說自己的精神體很有問題,但立刻被另一個詞語吸引了注意力:「旅途是什麼意思?」

應長河這次卻不肯說了。

「再說下去就是絕密內容了。你現在還不是文管委的人,我不能告訴你。」應長河低聲說,「來吧?來我們單位工作吧?」

章曉猶豫了。他聽過陳氏儀,但如今應長河語焉不詳,他並不了解自己的工作內容。而且他是個廢柴: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精神體是什麼玩意兒的廢柴。

「有編製,有五險一金,有員工宿舍。」應長河說,「有食堂,有娛樂設施,有運動場所,有貓有狗,還幫忙介紹對象。」

他的話頓時讓打算拒絕的章曉猶豫了。

「一個月多少錢?」他問。

應長河頓了頓:「談錢多俗。」

章曉:「……不談錢談什麼?夢想?我沒有啊。」

應長河:「……」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身後的白牆又裂開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入口,面無表情地看著裡面的兩人。看到應長河,男人迅速從兜里掏出個胸牌掛上。胸牌上有一張面色兇狠的照片,下面是兩個漢字:高穹。

應長河怒了。「高穹,你又遲到了!」他指著陳氏儀說,「今天不是輪到你來清理陳氏儀嗎!」

「打卡機壞了。」男人說,「我不算遲到。」

他手裡還拿著一個包子,邊吃便走進來。章曉聞到了芹菜肉包的香味。

「禁止攜帶食物進入!」應長河指著牆上的標示大吼。

牆上貼了幾張列印的a4紙:禁止攜帶食物進入保護域。禁止在保護域內食用任何物品。禁止在保護域內使用任何非許可的電子設備。

「我今天沒有違反這個。」男人指著最後一張,「沒帶手機。」

「不值得驕傲!這些都是你來了之後才貼上去的!」應長河惱怒不已。

男人面無表情地聳聳肩,抓著沒吃完的包子走了出去。經過章曉身邊時,他的眼神落在了章曉臉上。

章曉從他出現的時候開始一直獃滯地看著對方。他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因而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充沛的信息素,像有形的、蘊含兇猛力量的繩索,一圈圈地縛著章曉,令他暫時失去了移動的能力,完全被這種強大的壓迫感壓制了。這是一個極為強大的哨兵,章曉的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說話:避開他、避開他!

男人眯起眼睛,很不禮貌地指著章曉的鼻子:「你今天又在咖啡店裡偷窺我。第十二次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沉,但不沙啞,像是……

章曉沒想出來像什麼。他頭昏腦漲,渾身發熱,捂著鼻子連退幾步,砰的一下撞在陳氏儀上。

他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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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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