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28章 情根(三)
因您購買v章比例不足無法即時閱讀此章,請等候系統替換,謝謝「我的棋藝有那麼差么。」曲離瀟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蒔蘿將提燈的手換了一隻,眼看著曲離瀟又慢悠悠落下一白子,仍是瞧不出門道,沮喪道:「不是宮主棋藝差,是奴婢笨。」
曲離瀟輕笑一聲,再落一黑子。剛還局勢不明的對峙一下子變得明朗起來,白子失勢,失了一片領地。「真無趣。」她忽地打亂棋局,抬手扶額。
「是啊是啊,真無趣。」蒔蘿連聲應和,「那人子時才到,宮主何不去車中小憩片刻,外頭也怪冷的。」
曲離瀟沒理會她,徑自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亭前。一輪弦月如勾,盈盈兩袖香風,衣袂漫卷,長發輕揚,縱然是已瞧了數十年,蒔蘿仍是微微失神,只覺面前這女人時時恍如謫仙,美得不入凡塵。
正發著呆,忽然間,遠處官道上疾捲起一股雪霧,「賤人!你姑奶奶來了!」一道渾厚的女聲如平地驚雷,徑直砸了過來。
蒔蘿一驚,忙提燈上前:「什麼人!」
雪霧散盡,一名紫衣女子站在亭外數十步處,傲慢不可一世的眼光如雷電,筆直地掃向亭中那紅衣女子的臉上。「曲離瀟?」她冷冷地問。
「宮主。」蒔蘿認出來人,不禁臉色微變。
曲離瀟卻並不在意的樣子,擺擺手示意她退開,面對紫衣女子的倨傲與不敬,她也不以為忤,只淡淡說道:「來了?」
紫衣女子一手按在腰間,掌下分明是一把寒光凜凜的刀柄。「你這賤人,少在姑奶奶面前故弄玄虛!靳羽人在哪?」
女子身材頗高,濃眉大眼,五官艷麗,雖不似江南女子細緻巧媚,卻也別有一番風情。只這一開嗓便賤人來去,端的失了身份氣度,令人無語。
「靳夫人,哦,不對。」聞聽她一口一句賤人稱呼自家宮主,蒔蘿怒極反笑,「聽說靳大少爺沒和您拜完堂就連夜逃走了,想來這夫人二字還是不要亂叫的好。」
「你這賤婢,我自與你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話音剛落,揚手便是一掌。
一股勁風迎面而至,蒔蘿猝不及防,臨時運氣抵禦,被那勁風擊落手中燈籠,人也踉蹌一步,狼狽捂胸。
曲離瀟微微蹙眉,眸光冷冽如水,幽幽望向女子:「庄姑娘,婢子年幼無知,你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不稱她靳夫人卻叫庄姑娘,說話間,分明也是認可了蒔蘿的說辭。庄楹冷笑一聲:「你主僕同心,我不與你爭辯。靳羽呢,叫他出來見我。」
曲離瀟輕笑一聲,扶住蒔蘿,讓她稍事休息,方才悠悠說道:「庄姑娘,恕曲某直言,若姑娘仍是豪放不改,只怕你要找的人,此生此世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你什麼意思?」庄楹臉色微變。「咱們江湖兒女,說話做事講究一個痛快,都好似你一般惺惺作態,背後卻盡做些污穢腌臢之事。曲離瀟,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於我?」
「教訓自是不敢,不過是看大家同為女人,不忍見你貽笑大方罷了。」
「你奪人夫君,毫無廉恥,還敢說我貽笑大方?」庄楹大怒,再不多作顧忌,鏘一聲拔刀向前,直攻而上。
曲離瀟推開蒔蘿,同時輕飄飄後退數丈,徑直躲過了那剛猛的刀氣。仍不忘嘲諷一句:「寶刀雁翎,果然不同凡響。」
庄楹不理她嘲諷,單刀快攻,眨眼間數十招便交了出去。一時紫衣飄飛,那雁翎寶刀被舞出一片炫目刀光,招招直刺咽喉要害。曲離瀟卻不急不慌,身形快閃,在對方凌厲的攻勢下,每次都是距刀尖不足半分的距離險險避開,看似驚險,實則故意。
數十招下來,庄楹漸漸羞惱,手腕疾沉,單刀下壓,直掃對方下盤,這一招若是得逞,則對方必然雙腿不保。
曲離瀟一口真氣提起,閃電一般疾退數步,只聽鏘一聲鈍響,那亭中棋盤生生被削去一半,石屑紛飛。
「庄姑娘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功力,曲某佩服。」曲離瀟幽幽站定,望一眼毀掉的棋盤。「只可惜了這棋桌。」
「廢話少說。」庄楹一擊不中,拔出刀來,深吸一口再次攻上。這次卻是劈、砍、挑、削,看家本領盡都使上,快攻幾十招下來,只見寒光暴漲,星芒萬千,將兩人牢牢鎖在了刀光中,任是誰也插不進手了。
曲離瀟臉色未變,衣袖旋飛,在快如閃電般的攻勢下仍得手一掌拍去,正對庄楹空門。
庄楹眉峰一挑,改劈為削,眼前那一隻縴手如玉,倘若得手,則眨眼間便會血染刀尖。
千鈞一髮之際,曲離瀟猛然收手,身子向後疾退,只聽嘶一聲極為細微的布料破裂聲響起,下一刻,兩人已拉開距離,各自在十步之外。
「不如到此為止?」曲離瀟斂袖而立,神情如常。
庄楹不再追擊,持刀而立,面色冷峻。儘管是千鈞一刻,她不會看錯,曲離瀟收手之時袖底那一閃而逝的冰藍寒芒。她刀勢再快也快不過近在咫尺的暗毒,若是曲離瀟沒有及時收手,即便自己能斷她一手,這一刻,她也早已變成一具屍體。
一聲輕笑:「為何天下男子犯錯,卻要由我們女子爭鬥出頭?」
庄楹微微沉默,眯眼望去,不遠處那女子,凝脂雪膚,長袖飄垂,一副天生媚骨令人厭憎,卻又不由嫉妒。她呆了一瞬:「紅顏禍水,說的便是你這種妖婦。」
「水本無心,有人截流,奈何為禍?」曲離瀟漠然一笑。「既如此,庄姑娘那夜又為何手下留情?」便是在她住進福來客棧的那晚,途遇仇敵埋伏,她本身子不爽,疲於應付,此時庄楹又尾隨而至,本以為必將難以脫身,沒想到,庄楹卻替她將那些宵小盡數殺盡,這才叫囂於她。這女人雖莽撞無禮,卻也是耿直地緊,相較之而言,靳羽那草包性子倒是配不上她了。
庄楹冷哼一聲:「落井下石之事,本姑娘不屑為之。」頓一頓,又道:「曲離瀟,你引我來此,卻又不還手,究竟是何目的?」
「是何目的,庄姑娘何不去一旁瞧瞧?」曲離瀟斂袖而立,眸光微掃一旁馬車。
庄楹心存疑慮,卻也瞧出點名堂,這女人此番引她前來,必然不是為了打一架。於是收起刀來,走到車前,一把掀開帘子。
下一刻,臉色大變:「靳羽?!」
「人,你帶走。以後不要再跟著我了。」曲離瀟身如輕煙,眨眼間已回到亭中坐定。
庄楹臉色複雜,「曲離瀟,你……」這女人,她當真是看不懂了。
剛才打鬥驚險萬分,蒔蘿生怕曲離瀟有所閃失,驚地說不出話,此刻終於回過神來:「庄姑娘,你與靳大少爺的婚事,我家宮主本就無辜,你遷怒至今,也好罷手了吧?」
「這算什麼?」庄楹忽道,「曲離瀟,你如此對他,未免也太涼薄了罷?」
「喔?庄姑娘何出此言呢?」曲離瀟微微一怔,不禁好奇打量起面前這豪邁女子來。
馬車裡睡著的男人呼吸沉沉,面有潮紅,分明是被下了葯,人事不省。車簾打起,冷風灌入,他似是受了激,身子微微瑟縮:「離瀟……」
語聲低如蚊蚋,若非這二字實在是深入骨髓的熟悉,庄楹必然難以聽清。怔怔看他半晌,心中竟忽覺茫然,不知自己雲英未嫁之身不惜自毀名節一路追逐此人,到底是為了什麼。「這男人也是自幼驕傲,如今卻甘為你作馬前卒,不惜拋家別業,浪跡江湖……」她沉沉開口,卻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說什麼,只得生生止住。
曲離瀟卻並不接話,只保持著一個似在傾聽的姿態,眼底三分淡薄,七分不明。
面對如此神情,庄楹更覺無趣。既然人已找到,也不欲再多做糾纏,於是手一揮,帘子落下,「馬車我用了。」她傲然轉身。
「請便。」曲離瀟微微一笑。
庄楹心情複雜,仍有話要說,卻又自覺無趣,索性一躍而上,驅了馬車便走。
隨著馬車漸漸遠去,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曲離瀟靜靜坐在亭中,若非那棋盤已毀,倒彷彿仍是前一刻她獨自下棋,萬物靜好的寧謐。
蒔蘿心有所感,正要說些什麼,卻忽然一愣。「宮主!」
「咳……咳咳……」
那方才刀劍未行、談笑間便將敵手逼退,瀟洒又囂張的她們家宮主忽然間掩唇悶聲咳嗽起來,臉色蒼白如雪。「可是寒毒又發作了?」蒔蘿惶急萬分,不禁惱恨起來:「茜草怎地還不回來!」
曲離瀟悶咳了數聲,方沉聲道:「無妨。」抬起的手腕長袖滑落,赫然一道細細的刀傷,鮮血凝成一線,在傷痕末端緩緩積聚,卻又懸而未滴。殷紅一片,瞧著甚是刺目。
飛嵐白她一眼,自言自語:「這也太淡了……」
「何止是淡?你嘗嘗這盤青菜,一點油也沒有,還有還有,這碗蘿蔔牛肉湯,肉腥氣都沒去呢?!」說到痛心處,司岄連連搖頭,「差評,差評。」
飛嵐懶理會她,頗有些擔憂地看著安靜吃飯、不言不語的雲卿梧。「小姐,」她遲疑著說,「要不,我去給你重新弄些吃的?這些菜品委實差了,好不好吃是一說,萬一吃得你身體不適可怎麼得了。」
「就是就是,你去吧,記得加點鹽啊?」司岄連忙幫襯。
豈料雲卿梧卻恍若不聞,安靜執箸吃完最後一口飯菜,又取一旁帕子輕輕拭凈嘴唇,方才抬起臉來。「食不言。」她望著面前聒噪的二人,淡淡一笑。
飛嵐臉皮微紅,忙端起碗來,不再多言。
小火爐靜靜地燃著,散發著冷寒天氣中微薄的一點溫暖。雲卿梧平日里總言笑晏晏,與婢女下人皆沒什麼架子,然而,此時她淡淡一句說話卻叫司岄聽出了幾分肅謹,那是任何領導講話都不曾給她的感覺,不怒而威,雖是指責,點出問題卻不至讓人難堪。她心中一動,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卻見她已然過去榻上,懶懶倚倒,手持一卷瞧不清封皮的書看了起來。窗外雪花顫顫,窗內浮光暖暖,而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書,目光低垂,嘴角微翹,薄薄雪光交融著小爐中暖紅的火光打在她的面上,鴉羽般濃密的長睫一顫一顫,在眼底投落兩道淡淡的陰影。須臾,翻過一頁,一枚翡翠鐲子便溜溜兒地輕滑下腕子,極其溫潤素雅的色澤,通翠欲滴,將那雪膚襯得尤其凝白端莊。
沒有她素日看厭了的浮躁與輕狂,只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寧謐,雲卿梧此人,總是莫名令她感到安心,又溫暖。
她不再挑食嫌棄,也與飛嵐一般默默吃了起來。
飯後,飛嵐伺候雲卿梧小睡,怕司岄聒噪,於是將她趕出屋去。此舉倒也合了司岄的心意,於是她東轉轉,西轉轉,沒一會兒便轉到了客棧的廚房裡。背著手做出一副老領導視察一線的模樣,然而不過片刻,便被一位老廚娘盯上了:「哎哎哎,這裡廚房重地,閑人莫進。」
「咳!」司岄一口口水差點嗆著自己,還廚房重地……你這是煮雞蛋還是造導彈呢?她眨了眨眼,擠出一絲很和善的笑:「阿姨,我想問問——」
「問什麼問!」老廚娘根本不聽她說,堅定趕人:「現下已經不提供飯食了,快出去,廚房重地不準到處晃悠,要是弄丟了什麼貴重食材,你叫老奴如何分辯清楚?」
「哎哎哎,你別推呀,我自己會走。」司岄被那孔武有力的老廚娘從廚房後門徑直推到正門,方才手扶門框穩住腳步:「小姐姐,小姐姐!可憐可憐我中午都沒有吃飯,這會兒正虛弱呢,你再推,等會兒我要是暈倒了,這不見說我訛你嗎?」
老廚娘愣住了。須臾,老臉飛霞。
司岄虛弱地打了個顫。一聲小姐姐,抖落全身雞皮,眼看著年近五十的廚娘老臉一粉,接下來,趕人的態度都變得柔軟了:「哎呀,小公子,現下當真過了提供午飯的時刻啦,你若是餓了,可去前頭堂里買些吃的,莫要在此處轉悠,煙熏火燎的,沒得熏壞了你。」
又是一個被她身高衣裳欺騙了的主兒,再加上她刻意壓低了的嗓音。司岄心中大樂,扮男人這活兒她可是大姑娘吃上轎糰子,頭一次,沒想到還挺過癮,這不,眼瞅著就被人稱呼小公子了。還小公舉呢,呸。
老廚娘見她不動腳,卻眼神閃爍,於是立馬懂了,伸手抓過兩顆熱騰騰的白煮雞蛋便塞了過去。司岄一呆,忙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而且……而且我也沒錢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