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31章 入情(三)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挖諷,司岄一怔之餘,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知為何忽然間便沒了往日里爭強好勝的心思:「那我收拾收拾就過去了哦?」
不意對方竟如此厚臉皮,從前那一言九頂渾身是刺的德行猶在眼前,曲離瀟倒是微感不慣。眼見得她匆匆走近床前,抱起枕頭被褥,又走回自己身邊,一副自然而然的姿態,她沉默不語,心中微瀾起伏,卻只作眼底薄涼,任燈火恍惚了容顏。
司岄忽道:「四月是不是太冷了,怎麼縮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它受了我一掌。」曲離瀟淡淡道。
「……」司岄微微一顫,然而只片刻便即釋然,輕聲道:「誤傷吧,是不是它太皮,弄傷你了?」
本以為對方定然會為護著那狸奴與自己理論幾句,掰扯自己心狠手又辣,少不得受些閑氣,不曾想,她竟絲毫沒有怪責自己的意思,曲離瀟心情複雜,半晌方道:「沒有,不怪它,是我太警惕了。」
司岄到底是放心不下,放下枕頭被褥,又繞回床頭,俯身探查那肥貓的情況,見它雖是懶怠動彈,卻在自己摸過去時主動伸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又咕嚕了兩聲,狀態不算太糟,這才稍稍安下心來,道:「都說貓有九命,四月啊四月,你可千萬別丟了你祖宗的臉。」
「我已檢查過它的心脈,並未受損,想來掌風雖勁,它身子靈活早已消去七成,不會有何大礙。」她方才的反應不在意料之中,卻令曲離瀟心情大好,自然也願意多作解釋安慰,此刻見她憂心,倒是不忍心起來。「待明日天光,我讓茜草照顧它。」
不提茜草還好,一提這個名字,司岄登時打了個寒顫。說也奇怪,自來到此處,生死關頭也並非頭次經歷,可從前不過是一時驚怕,氣血沖頭,過後也就罷了,可唯獨此次,寒夜森森,活生生被人埋入雪堆等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種一直冷到血液與骨髓里的冰冷與絕望毫不誇張說簡直如看恐怖片一樣,而最可怕的是恐怖片主角竟然還是自己。雖已死裡逃生,可想起來便覺脊背一陣發寒,腦門抽搐,后怕不已。
許是看出她臉色不對,曲離瀟微一思索,已然明白。眼見她並不看向自己,卻眉目低垂,眼神閃爍,她心中憐意頓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便向門外走去。
聽到腳步聲起,司岄抬起臉來。
「還不過來?」曲離瀟負手門前,微微側目。「難道還要我請你不成。」
夜色朦朦,那廊間暖意融了薄雪,水光染濕發尖,她也猶然未覺。司岄望著她,心口忽地一熱,再不多說,抱起家當快步跟上前去。
「我睡在這裡就可以了。」指一指那床腳邊的矮榻,司岄將枕頭被褥放了上去,隨便鋪了鋪,一屁股坐下。雖說剛才厚臉皮的要求睡到人家房裡的人是她,可此刻真的住進來了,明燭晃晃,暖意橫生,她卻不知怎地忽然間緊張了起來,完全不敢向曲離瀟看去半眼,只想趕緊熄燈,悶頭便睡。
曲離瀟輕輕嗯了聲,並未多說什麼,很快那屏風後頭便傳來窸窣的換衣聲。
司岄趁此時機快速將衣裙除下,穿著裡衣鑽進被窩之中。「曲姑娘,晚安。」陡然間安全舒適下來的環境令她不自覺說出了往日里的白話來,也不在乎曲離瀟是否聽明白了,她說完,裹起被子便闔眼欲睡。
曲離瀟繞出屏風來,僅著一身淡紅紗衣的她看起來卻有些怔忡。耳聽得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之聲,她下意識便道:「不必服侍,我睡了。」
門外忽然寂靜,片刻后,一道女聲響起:「宮主,奴婢方才經過司岄姑娘門前,見她不在房中,這麼晚了,卻不知是去到哪裡了?」
那蒙頭躲在被褥中的人呼吸聲陡然便重了幾分。曲離瀟面色如舊,素手一揚,卻捧起一隻薄紗燈罩,輕輕罩在了紅燭上。「她今夜暫住在我房中。」
茜草一愕,脫口便道:「宮主,這恐怕不妥罷!」
「怎麼?」曲離瀟淡淡挑眉,雖是並未對面,可眼角涼薄溢於威嚴,竟讓那門外之人生生止住了餘下的言語。
「沒什麼,那……奴婢先行告退。」茜草垂下臉來,十指緊握成拳,半晌咬一咬牙,恨恨轉身。
一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廊下,悶頭裝睡的司岄才終於心跳漸漸平復。被褥捂得她有些呼吸不暢,她也任性地不願掀開露出臉來,直到一陣淡淡冷香陡然間縈繞在她鼻端,而更快到來的,卻是一口涼薄又新鮮的空氣,還有那張無比眼熟又驕傲的臉。
「你想悶死自己么?」曲離瀟涼涼地問。
俯視的姿勢曝露出她頸下一片刺目的白,泠然風骨,自成冰雪,一字橫開的鎖骨纖細如玉,正隨她輕淺呼吸,微微起伏。令人不敢深望。司岄耳朵一熱,忙此地無銀地轉開了臉去。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曲離瀟長眸一眨,淺笑凝上嘴角,忍不住更添了一把火來。烏黑長發散落在她肩頭,宛如撕裂的錦緞,隨她更深俯身的動作,參差青絲披拂,輕如鳥羽,柔如柳絮,頑皮地自那裝睡之人的臉上絲絲縷縷掠過。
一不留意,鼻尖便是鑽心的癢。司岄終於掩飾不住,一把捂住嘴:「啊——阿嚏——」
「噗——」
「曲姑娘你這樣很幼稚哎。」聽到那毫無歉疚之意的嘲笑,司岄委屈地坐起身來,更將身子向後遠遠蹭去,力求太平洋有多寬,她就離她有多遠。
「幼稚?」曲離瀟挑釁地反問,眼波一晃。「好如你這般,似三歲幼童將自己躲在被褥之中難道便是成熟穩重?」
「是是是,我也很幼稚。那你想怎樣嘛。」司岄嘆了口氣,只覺今晚自己從身體到精神各方面都倍感虛弱,完全沒有鬥嘴的力氣,更沒有這份心情,端看這位姐姐到底想怎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曲離瀟道:「我還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
聽聞只是這點要求,她頓時鬆了口氣。「行,不過說話就說話,你……你別離我這麼近。」
「怎麼?」曲離瀟聞言,非但不後退,反倒更向前靠近了幾分。懶懶顧盼,眼角卻是百媚橫生。「離我近一些,你害怕么?」
司岄紅著臉,不吭氣,眼看自己已經躲到窗下,再往後退就得會穿牆術了,她咬咬牙,索性豁了出去,一把掀開被子猛地便裹在了曲離瀟身上,然後不顧對方一臉錯愕,盤腿坐好,眼觀鼻鼻觀心,深吸一口氣。「天這麼冷曲姑娘小心凍著。好了,來,現在可以說話了。」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來這樣一招,曲離瀟一愕之下,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人,真是……不這樣便不敢看我是么?」說罷,更是故意心切,竟將身子前傾,又堪堪湊近了一分。
一時間吐息如蘭,那溫暖到灼熱的氣息徑直撲面而來,司岄瞪著屋頂,強忍住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更不要被她亂帶節奏,可身前有美如此,似嬌似嗔,斐然妙目宛如春水生波,一顰一笑俱是勾魂攝魄,就算她今天是個女人,她是個女人!也是快要扛不住這誘惑了!稍不留神便被那發間冷香奪去了心魂,竟不由自主深深嗅了一口。意識到自己如此放浪的行為,她猛地心驚,陡然一股冷意爬上脊背,也是靈機頓生,牙槽一咬張口便念:「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噗……你這是做什麼,難道我是妖精嗎?」耳聽得這人為了抵禦自己的靠近竟然念起了經文來,曲離瀟燦笑出聲,幽幽瞧她,燭火熒熒,輕晃過她細瓷般的臉頰。「嗯?你說啊,我是妖精么?」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亦復如是,呃,亦復如是……啊啊啊啊!」司岄終於是背不下去,猛地睜開眼來:「你比妖精可怕多了!」
這一睜眼,卻正對上那絕塵的清顏,厚重又累贅的被褥不知何時被她褪去了,那妖精,此時正好整以暇地倚在屏風下,一手托腮,一手輕纏烏髮,緩緩繚繞指尖。
四目相對,她展顏一笑,眸光散漫漫落於四周。
相較方才的故意戲弄,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有再做。司岄靜靜地望著她,一腔心火燒得正旺,說不上是喜是怒,只覺內里一陣茫茫,什麼心經,什麼妖精,通通忘得一乾二淨,天地間彷彿一片空明。
直到,她本涼涼的鼻頭忽然間一熱,然後,一股赤紅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淌了下來。
我去——我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司岄一把捂住了口鼻。什麼鬼!她居然流鼻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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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暗暗,兜兜轉轉,終歸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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