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Chapter.74
北辰星曆來有歲暮時舉辦「鼓噪祭」的傳統。「鼓噪祭」可以說是智力競答、極限挑戰與夏日遊園的混合亂序版,無論食草系還是肉食系都能在這裡找到樂子。
東面的廣場上是智力競答區。兩人一組,多組競賽。
作為吃瓜群眾最喜聞樂見的節目,主持人提問的內容無所不包,上至一維定態薛定諤方程求解,下至老廠長家的貓今年添了幾口男丁。
問題刁鑽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這個競答只允許組員中一個人作答,而另一個人則必須肩負起被電擊的重任——這個電擊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電擊,肉胳膊上粘著導電貼片,導電貼與電療儀相連,一通電,人就噼噼啪啪哼哼哈哈全身發麻手腳抽搐……
每個競台上都有兩個按鍵,綠的用來搶答,紅導用來棄權。按下紅的,電擊就會停止。
電擊的滋味太特么難受了。
台上的參賽者越來越少,最後到了八進四的時候,留下的組合幾乎都是才女與野獸,才女負責答題,野獸就死扛電擊。
站在這樣一群組合里,溫小良想不引人注目都難。比她漂亮的答題失敗了,比她聰明的又被外貌所累。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個閃閃發亮的男人,扛得了電,搶得了答,活躍得了氣氛,裝得了深沉,比智能手機還好用。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組穩了,誰知道主辦方也是會玩的,臨時決定把所有人打散了,每人自成一組。剛才的同伴瞬間成了敵人。
梳著大油頭的主持人振臂高呼:「接下來!我們要開始全新的競賽模式!所有人都貼上導電貼片,在通電的情況下做一份錐螺料理,能讓評審員吃得滿意,就算成功過關!」
——製作料理?在全程通電的情況下?還得保證評審員吃得滿意?
身嬌體弱的才女們個個還沒被電臉就白了。
——錐螺料理?怎麼做?先剝殼還是先放血?
一臉懵逼的野獸們萌生了退意……
溫小良站著沒動。她看出來了,慕斯禮狀態並不好,有兩次,他的手指按到了按鈕的邊上。他失手了。
或許對鳩佔鵲巢的惡鬼來說,電擊恰好是他的天敵,會一寸寸將他推出體外。
電貼片的毒牙貼到了每個人的胳膊上。溫小良一動不動。
被電幾下沒什麼。她不會逃,就怕有人要先逃了。
她挑釁地望向慕斯禮。慕斯禮接住了她的刺探,回以一個氣定神閑的笑。彷彿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揚了揚眉,她轉身走向選菜台,餘光里看到他還站在原地,笑容深深的。
選菜台上擺了錐螺與數種蔬菜,另外還有一小袋米,幾枚蛋。
她在錐螺粥和爆炒錐螺之間猶豫:螺粥做起來簡單,材料全丟進去就好了,但粥熬得慢,要挨很久的電;爆炒錐螺就快多了,但她沒把握自己能在觸電狀態下把錐螺肉一個個用小鉤子鉤出來,帶殼炒的話等於宣布棄權了,食用體驗太差。
已經有人開始挑了。她不再遲疑,選了錐螺與雞蛋。她決定投機取巧,做個錐螺蒸蛋。
敲碎蛋殼的瞬間她就後悔了。蛋里冒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像舊皮鞋在鞋櫃里悶了太久,又有點像過夜的海魚。辣鼻子。
她立刻把蛋丟了,準備換個菜色,結果轉身一看,選菜台上只剩幾根爛葉子。
……看樣子她只能做個清煮螺湯了。就是不知道評審員好不好這口。
胳膊上貼電導片的地方又辣又疼。一旁已經有個姑娘扛不住了,淚巴巴地要求棄權。溫小良自己也直皺眉,這時隔壁卻傳來啪啪啪的砸物聲。她扭頭一看,竟然是慕斯禮。
他把湯勺當鎚子使,將螺殼全敲爛了,然後把肉和殼的混合物全丟油里——錐螺的殼比油重,沉下去了,質地輕的肉卻浮了上來,他用漏勺全撈了起來,瀝干備用。
四周一片恍然大悟,紛紛準備效仿,然而當他們舉起菜刀去敲時,卻發現——這殼太特么硬了!
這玩意居然有人能敲破?還是用湯勺敲破的?!
某個正一手持鏟一手撒螺肉、愉快地享受著新遊戲的某前任星主,突然感覺到周圍多出好多敬佩(看怪物)的目光……
他看向隔壁,溫小良正一臉複雜地看著他……鍋里的錐螺。
慕斯禮:「怎麼了?」
溫小良,目光移到垃圾桶里的碎殼,搖頭:「沒什麼,只是感嘆一下,曾經我也是能單手斷鐵鏈的人。」
現在只能望螺興嘆了。
慕斯禮晃了晃鍋鏟,心情不錯:「我發現我還挺有這方面的天分,將來可以開間小飯館。」
溫小良:「……你高興就好。」
首先你得活到那一天才行。不過就算有那麼一天,你一定也早就忘記這回事了吧。三分鐘熱度。薄情的傢伙。
薄情人最後端出來的是一盤看不出原料的肉糊糊……他玩得太開心,忘記控制力道和時間,直接把肉碎炒成了肉末,又加水炒成了肉糊,最後隨緣地撒了點胡椒粉,就交上去了……
結果評審員居然評這盤菜第一名?
這絕對是有什麼PY交易吧!
台下一片噓聲。幾個暴脾氣的漢子眼看就要衝上擂台了,主辦方終於站出來,隨機抽了兩名觀眾上來試吃。
試吃群眾:「呱唧呱唧呱唧……天啊太好吃了!!」
圍觀眾人:「什麼鬼?!=口=」
慕斯禮,閑閑地撣去衣袖上的灰塵:「我就說我很有天賦么。」
溫小良:「……」是別人瞎了,還是我眼拙了。被政壇耽誤的名廚?
最終殺進決賽的只有慕斯禮和溫小良。評審員表示那盤螺肉碎嘎巴哪兒都好,就是有點咸,配螺湯正好。於是大手一揮,讓溫小良也過了。
溫小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天要靠著慕斯禮的關係上位。
這事實衝擊得她有點恍惚,直到她和慕斯禮兩人分坐在競台的兩側,兩人面前各立著一張畫板,她才反應過來,決賽開始了。
參加競賽前,溫小良和慕斯禮打了一個賭。她有不能輸的理由。
現在賭盅就要揭曉了。
她命令自己打起精神。
一個蒙著面紗的高挑女郎走了上來。她裹著紅裙,裙擺層層疊疊如花怒放。一個旋身,一個飛吻,裙擺和台下群眾的熱情一起嗨起來。
她是今天總決賽的關鍵道具。參賽者必須以她為模特,在舞曲結束前繪出她的肖像。畫得最得□□的人獲勝。
道具小姐婀娜多姿地來到參賽者面前,沖慕斯禮飛了個媚眼,沖溫小良撅了下紅唇。熱辣辣。
主持人滿臉興奮:「大家可以看到兩位參賽者的手臂都貼上了電導片,這個電導片將會放出110伏的電壓!是的110伏電壓!這個電壓已經足以電死一隻大型鼠了!隨著時間流逝,電壓還會慢慢增強!五分鐘后就會達到250伏!」
台下有人吹起了口哨。看熱鬧不嫌事大。
主持人:「我必須再強調一下,這場比賽具有生命危險,不願參加比賽的現在就可以退出。放棄也是一種勇氣!」
當然沒人理他。
主持人頓了頓,目光在溫小良和慕斯禮滑了個來回,露出個曖昧的笑容:「我看到兩名參賽者的銘牌是連著的,一個34一個35,兩位是一起來參加比賽的,關係一定不錯吧。讓我大膽猜一下,你們是——戀人吧?」
溫小良斜了他一眼。慕斯禮笑眯眯地看向溫小良:「要不要我讓你?」
溫小良:「不用。」
再度被無視的主持人乾笑了兩聲,「看來兩位參賽者已經迫不及待了,好,我宣布,決賽正式開始!」
喀。導電片通了電。於此同時鼓點響起!
舞姬揚起雙臂,攏了一個起手式,接著腰肢一擺,整個人忽地旋轉起來。
一下子,溫小良就明白這場比賽難在哪裡了。
鼓點不歇,舞者也不停。她將自己舞成了一團紅霧,凝而不散,捉摸不定。面紗后的眼眸閃爍如星。
對於習慣了描繪靜態的畫手來說,要將這團霧攝入畫中,太難。
但這難不倒溫小良。過去在某個時空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曾跟某個人學習過如何捕捉動態畫面。現在雖然視力跟不上了,但學過的技巧還在。
她盯著舞姬,全神貫注,大腦高速運轉,將一幀幀模糊的畫面補全,一個形象越來越鮮明地浮現於腦海。
這個過程中,手臂上的刺痛一秒都沒停過,她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氣,將腦中的形象牢牢嵌住,一面握了炭筆,提筆落紙。
筆尖剛落到紙上,電壓驀地拔高了,她一下子疼得齜牙咧嘴,筆尖也失了準頭,紙上多出一道難看的長線。
壞了。
輕抽口氣,她正想思索如何補救,餘光卻瞟到自己身後多了一個黑影,剛起了警覺,一隻手就探過來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她將那條線繪成了一抹日光。
溫小良聽見誰嘆了口氣,回過神來,發現那個人竟然是她自己。
當初教她繪畫的那個人,就是慕斯禮。
以為早已忘了的,他教她握筆,教她調和顏色,在她為家庭教師布置的高難度課業跳腳的時候,不緊不慢地在她畫壞的繪布上落下幾筆,局勢瞬間扭轉,枯木里開出花來。他嘲笑她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但他還是每次都樂此不疲地替她收拾殘局。
怎麼可能忘得了呢。他扔了畫筆,將匕首插進她的胸膛。
兩個人的身體都通著電。他的電流通過兩人相貼的手躥了過來。疼痛的感覺瞬間加強了一倍。溫小良的後背眨眼就被冷汗打濕了。
疼痛。他給她最多的似乎就是這個。這剪不斷的惡緣。
決賽被打亂了。主持人卻彷彿看到了什麼喜聞樂見的場面,拔高了調子:「哎呀哎呀~真是令人驚訝的一幕,35號選手竟然出手幫助了34號選手,果然如我們所想的一般,兩個人之間存在著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嗎!」
你才不正當。你連家裡樑上的燕子都不正當。
溫小良想譏諷一句,但她疼得狠了,嘴唇哆哆嗦嗦,半晌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話音落地,她自己先愣了一下,隨即釋然。疼得神志不清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最真最迫切。心裡念著什麼,直接就說出來了。原來她一直很懊惱,懊惱自己自以為是,懊惱自己傷他那麼重,連一絲仁慈都不留。
她喘了口氣:「你說要帶我走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可我不能。后……來,我撮合你和她……雖然是為了任務,但我真覺得她會待你好。」直到現在,她也這麼覺得。
然而,摻雜了不純目的的助攻,就像從內部腐壞的可可,怎麼也釀不出甜蜜來了。
「以前你刺了我一刀,我說我們兩清了是吧。」她苦笑一下,「後來我經常想……沒清啊,如果清了,我們就不會這樣,咳咳咳咳咳……沒完沒了。」
她斷斷續續地訴說,感覺得到他握著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或許是因為電擊的疼痛,或許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她想抬頭看看他的表情,腦袋卻忽然被壓住了,他在她頭頂慢慢地說:「我跟著丁言,看過了你的一生。」
她呆了。很難想象,什麼叫「看過了你的一生」。
「想知道丁言現在在想什麼嗎?」慕斯禮的聲音里居然帶了些笑意。
她還真有些好奇。
慕斯禮的拇指擦過她的手腕,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他做出了情|色與殘虐的意味:「他快氣瘋了,因為我可以這樣觸碰你……」
手指沿著臂線向上,來到內肘,親吻般摩挲。
「可以感受你的氣息……」
鼻尖貼近她的臉側,深嗅。
「可以讓你疼……」
每一次碰觸,都激起刀剜般的疼痛。一旁,主持人有些驚訝地宣布電壓已經達到了400伏。這個強度,一般人早就電暈過去了。
真的疼。溫小良額邊的碎發已經蓬起來了,電得太凶。藏在鞋裡的腳趾頭疼得蜷起。
她咳了一陣,想著慕斯禮說的話,低低地笑。
丁言快氣瘋了。嗯,確實,像是他會有的反應。
突然很想念他。想念他炸毛的模樣,惦記他臉紅的傻相,滿腦子都是他明明難過到極點,卻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慕斯禮。」
他應了一聲,溫柔得不可思議。
「把身體還給他好么?」
他頓了頓,笑了。「憑什麼?」
「我知道你撐不了太久。」她喘了口氣,聲音因為劇痛而發抖,「我也知道,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拉著這具身體陪葬。」
他讚賞般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像在表揚她觀察入微,又了解他至深。
「所以,我們來做個約定吧。」她說著,伸出手,握住了他。
這麼多天來,第一次主動接觸他。兩手相觸的瞬間,兩個人都微微一顫。
慕斯禮有點失神,看到溫小良黑著臉,一把扯掉了胳膊上的電導片,又扯掉了他身上的,在主持人「喂喂現在可還是在比賽中喲」的調笑聲中,站起身,因為起得太急還趔趄了一下,她忙把自己穩住了,臉色發白,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面對面把他望著。
她一字一句地說:「你把身體還給他,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一天不會忘記你。」
他一下子笑了,有點嘲諷:「嗯哼,這是要讓我老老實實成為過去式的意思?以死成全你。」
「不,只有不被生者留戀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你不是。」
「真厲害呢。要我死,還要把話說得這麼漂亮。你覺得我會做這種虧本生意?」
「會。」
「憑什麼?」
「憑你喜歡我,捨不得要我的命。」
他難得地哽了一下。
他有一個好習慣,就是不對自己說謊。他著實捨不得她死。
所以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答應她,她就要尋死?
「不,我不會自殺。」她竟然先開口回答了,「不過,丁言為了我變成這樣,我欠了他一條命。我既欠你的,也欠他的,如果你不要,那我只好把這條命還給他了。畢竟命我只有一條,先到先得。但我一點都不想死,也不想把命賠給他,所以只好來求你救我一命了。」
慕斯禮:「……」還能這麼玩兒?
「嗯?答應我,讓我欠你的,好不好?」
她微笑地望著他。大眼睛里水光盈盈,是剛才被電出來的淚。手垂在身側,乖乖的樣子,像是你說什麼都聽。可她說的話又那麼無賴,明擺著吃定了你,還要撒嬌賣乖。
撒嬌。又壞又萌地撒嬌。這副模樣真的很難拒絕。
慕斯禮站在原地,一直強撐著的精神,忽然軟了一處,然後接二連三,防線悉數崩潰,大廈傾頹再難扶。
哦呀,真沒想到。他心裡喃喃,原來我對這種攻勢沒有抵抗力的嗎?
「讓我欠你的」,這話聽起來意外的不錯。他當然不肯讓她去欠其他男人的情,所以這份債只能由他代還了。
眼皮子越來越重,但他還有些話要交代。
「別以為這事兒就這麼完了。」他說。
「我知道,欠著你的呢。」她應。
「我還會回來的。」
「我等著。」她應得溫柔。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時空機……其實我悄悄藏了一個。」
「好好……咦?」
他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後湊到她耳畔,低聲說了一個地名,接著說:「要是他對你不好,就跑到他找不到的時代。氣死他。」他低低地笑。
她也笑了,笑著笑著,眼眶紅了。
他闔著眼,靜了許久,久得她以為他睡著了,他卻喚她的名——
「溫茉茉。」
「嗯。」
「你是我的。」
她點了點頭,驀地想起他看不見,又應了一聲:「我記得。」
他沒再回應。
男人的身體向後倒,她立刻接住了他。畫筆墜落,她扭頭望去,在畫布上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曼麗的少女,坐在日光下。她身旁站著一個銀髮少年。兩人隔著一張畫板相望,她將畫筆遞給他。少年們的身後,巨大的摩天輪似命運之眼,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碧草如茵,山風如訴。
那樣的好時光。
※※※※※※※※※※※※※※※※※※※※
寫完后突然好想打下END。呃,我要控制我自己……
這章還是專門貢獻給慕斯禮好了。全場最佳(劃掉)男主(劃掉)男配,來請拿好你的豪華便當。
下章留給丁言!好的這次一定要順利完結掉!(握拳。
喜歡快穿結束之後[星際]請大家收藏:()快穿結束之後[星際]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