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番外一
打了勝仗之後,並不意味著輕鬆。庫支叛亂的十二部族並非全部欲向大祁臣服,在佔據了庫支王城后,仍然有敵軍不斷挑戰,讓守城的眾人應付不暇。
不過到底是殘兵餘勇,難成大氣候,在初期克服了糧草短缺的阻礙后,大祁的軍隊在別人家的王城裡活得順風順水,都快把這兒當自己老家了。
一切都喜氣洋洋,連雪也下得溫柔,在這種氛圍里,葉央居然病倒了,而且是山崩地裂的大病。
懷王殿下去請雲殊,名滿天下的神醫一瞪眼睛,「將軍她不生病才奇怪呢!」
缺衣少食,又被維火天師灌了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葯,終於到了挺不住的時候。
葉央不怕吃藥,但也不會上趕著找苦頭,每次那一大碗葯湯端過來,臉都沉得像是被人借走了八百兩銀子。
「哎,宮裡來了聖旨說撤兵,一路上山高水遠的,還不知道要走多長時間。」葉央灌下一碗葯,擰起眉毛,肩頭披著厚厚的衣服,催促桌旁奮筆疾書的軍師,「你到底寫完沒?」
素和炤懶懶應道:「右臂在戰時為流矢所傷,提不上勁兒,且等著吧……話說回來,將軍,要不然你就和懷王在這裡把親事辦了,反正李肅元帥身份在那兒擺著,為你們主婚也夠了,省的回京還要操心這個那個。」
「胡說什麼。」葉央把喝空的葯碗隨手放在床邊。
這庫支王妃的寢殿住起來相當舒服,不過後天,在搜颳了十二部族的大部分珍寶之後,大祁的軍隊便要離開這裡。皇帝並不一味地好大喜功,只要雁回長廊,在定城以外的地方貧瘠苦寒,又離京城甚遠,想派兵駐守耗損太大,不划算,乾脆只每年收些歲貢。
「咳。」商從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眼神閃躲,「我先出去了,阿央,你好生休息。」
葉央這個人不挑剔,但有山珍海味,也不能藏著不給。她即便不說,商從謹也希望拿最好的給她。
連年征戰,他們現在連塊像樣的紅布都湊不出來了。
不過打一場勝仗,足以讓所有將領變成朝堂中最富的人。戰利品雖然需要上繳國庫,但皇帝賞下來也絕對不少。
拿到銀子,然後辦一場大祁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事,在做到這些之前,商從謹寧可等下去。反正等了這麼久,他不在乎多些時候。
從西疆到京城,返回時花了一月有餘,不過那段路越走越暖和,倒不用擔心再有凍死士兵的情況。
商從謹在一板一眼地策劃婚事,葉央同樣不閑著,在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做了件讓百官震驚的事。
對庫支一役,論功行賞,足夠讓葉央加官進爵,不過百官並非個個都待見她,仍然有不少人等著葉將軍觸了皇帝「功高震主」的霉頭,被免官回家。
不過話說回來,李肅元帥的功勞更勝一籌,還輪不到葉央出頭。
所以做的那件事,的確出人意料——奏疏一折,自請回家,專心備嫁去了。
那道摺子由葉央口述,軍師潤色,簡單來說,大概是這樣的:「陛下,臣身為女子打了這麼多年仗已經很不容易了,累得少了半條命,政事一類的就不摻和,還是回家收拾收拾,嫁人算了。」
皇帝衡量再三,允了她的請求。
百官大喜,這種「活兒都被別人幹了,獎賞還是自己的」事情,自然是再好不過。
葉央也很高興,她終於迎來了人生中最閑適安逸的一段時光。
大仇得報,在乎的人都好好活著,每天吃喝玩樂,臉頰很快圓潤起來,只是每天夜裡,都會看著一頂鑲滿了祖母綠寶石的金冠,發一會兒呆。
二月初二,宜嫁娶的好日子。
定國公府終於把從前的女將軍嫁出去了,商從謹卻很痛苦。
聘禮和迎親的隊伍,除了宮中規矩,其他的方方面面,全都是他親自計劃敲定的。商從謹想得很周到,唯一沒考慮到的就是……懷王府和定國公府,就隔了一條街。
換言之,那幾百口箱子的聘禮,擺不開!
哪怕是爬著去,一個來回也用不了一盞茶的時間。
商從謹很傷心,他精心準備的東西相當於從這個屋搬進了那個屋裡,根本沒幾個人知道。
不過在婚禮當日,還是轟動了京城一回,驚喜是來自神策軍的。
大祁出嫁女子中最尊貴的公主,恐怕也沒有這麼大的排場。
神策軍上萬人進入京城,守在道路兩旁望著迎親的隊伍,將巷子擠得滿滿當當,說不出什麼高雅的祝詞,但笑得相當真誠。
萬眾矚目的時候,從花轎里傳出一聲暴喝:「誰許你們無詔進京的?都給我走!」
然後在片刻之間,上萬人退得乾乾淨淨,就像沒人來過一樣。
大紅花轎,抬轎子的都是行伍出身的士兵,葉央露面時又讓懷王府迎接的眾人嚇了一跳。她穿得是戰時的銀甲,猩紅披風墜在肩頭,威風凜凜。
——怪不得聽人說,定國公背著妹妹上轎時臉都綠了,那戰甲再怎麼輕便,也有二三十斤呢!
葉央還是像從前一樣,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無懼無畏,用最理所當然的表情做著最出格的舉動。
商從謹一身中規中矩的新郎官打扮,靜靜看著她一步步靠近。
這麼多年,他去了無數地方,認識了無數人,好像只為了等著葉央走過來。
「剛剛在宮裡謝恩,你穿的還不是這一身呢。」皇子的親事都必須在宮中操辦,起初商從謹還擔心她不習慣那些繁瑣的規矩,不過葉央表現得相當得體,也沒有不耐煩。
葉央笑道:「這身更好看。」
「我也如此覺得。」商從謹贊同地點頭,「父皇是不是要你回去領兵?」
「當然了,戰事剛了,一切都還亂著呢,我一辭官,表面上是皆大歡喜,但省了一堆爛攤子無人處理,將士的安置,軍校的訓練都沒人接手,他們著急也是應該的。」葉央一臉無所謂。
尋常人家,新婚夫妻見面總免不了生澀忐忑。不過葉央認識商從謹將近十年,懷王府她也去膩了,完全沒有任何新鮮感。
商從謹趕緊說:「先拖一拖,不著急復職領兵,你的身體要緊。」果然是不待見他的親爹,才能幹出這種事兒。媳婦剛過門,還沒相處幾天呢,就要為國為民,怎麼不想想,他也是「民」的一員,同樣需要葉將軍鞠躬盡瘁啊!
「陪你也很要緊。」葉央揶揄地瞧著他,招了招手,「一直以來,我過得都是……有著太多責任的日子。要收復雁回長廊,要當個合格的將軍,要做的事情太多,而能力有限,所以活得很拚命,還好有你。」
在西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她不說,不代表不記得。
進或退,贏或輸,總有個人不是因為她的身份,而是因為她這個人,才會一直陪伴。
而現在,輪到她去陪著商從謹了。
「將軍也該有婚假嘛,我歇一歇,過段時間再回神策軍。」
……
很久以後,當葉央終於玩夠了歇夠了,繼續她順風順水的將軍生涯。軍校維持下去,神策軍被收編為京城禁衛,她每天要做的便是練兵,還有每年一次接待來自其餘三軍的精銳部隊,進行強化訓練。
但是應了一句話,人生不可能情場職場都得意。
懷王殿下從前看著很好,但朝夕相處地過日子,葉央充分領教了他曠世的好奇心和破壞力……
簡而言之,上個月初八,商從謹試驗新火藥,把半個府邸炸了。
葉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