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0 惶恐

60.060 惶恐

小五終於回歸了理智,回歸了自我。

就像當年陳歸寧一樣,清醒無比,惶恐萬分。但是悲劇已經發生。

她跌倒在了門后,忽然感覺臉上澀澀的,原來是有眼淚流淌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一點血都沒沾染到手背上。這時候,才發覺舌頭已經不痛了,嘴角也恢復了正常——**上的傷痕已經全部痊癒了,就像被修補好的傀儡一般。

對,傀儡。現在她就是陰陽尺的傀儡!

難道活下去,以後就會不斷地重複這樣的悲劇……直到變成這把尺子殺人的武器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承擔這樣的宿命?!三十多年前的瓷廠大火如是,今晚發生的一切也如是。陰陽尺從來沒停止過詛咒。

面前的光線開始若隱若現。黑,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長夜啊……何時才是盡頭?!是不是不去死亡,就一直要循環這個命運?!那麼,誰解開她的宿命?!又有誰來給予她寬恕?!沒有人!也根本沒辦法解開這個宿命!

既然沒有人,那麼她還放不下什麼呢?對,她還有什麼放不下去的?!有,還有一個人她放不下啊……

「189……」艱難地按全了號碼,接通了,是梅景鉉的聲音:「喂?」她有一瞬間的畏縮,但,還是不甘心就此了無音訊,就此徹底沉淪。如果說救贖的話,也許,梅景鉉是自己現在唯一的救贖了,只是……她忍心嗎?!

忍心把這一份沉甸甸的宿命再加註到梅景鉉的身上嗎?!

那邊聽不到她的話,又多問了一句:「小五?」

「嗯,是我。」

對方鬆了一口氣:「以後我接了電話,你不要這樣不說話。」

「嗯。」她知道他在擔心自己,只是道:「景鉉,你現在在上海還好嗎?」

「還成,大晚上打電話給我,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我打個電話跟你問問:你外婆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我給她申請了保外就醫,現在她住在上海醫院的精神病科,有專門的心理分析師對她進行引導,但外婆她的心理防線很重,詢問沒什麼進展……」

小五收拾了下心情,才說道:「景鉉,你的外婆……可能跟我手中的這一把尺子有關,你一定要好好問問她,尤其是……我懷疑,你母親的案子就是那一把陰陽尺引起的。」

梅景鉉沒有反駁,也許,他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小五,後天我到南京去開會。順便看看你。」

「不用了,現在是古董交易的旺季,知芳齋太忙了。我走不開。」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南京?」

「總得先套出秦禾的話來,你知道的,我的親人之死跟秦禾有關……」

梅景鉉聽她說的凄涼,心中更是充滿了無限的憐愛:「到了南京以後,我打電話給你。」

「那好吧。」她也不會再次勸他的,因為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

眼下,一切的仇恨都成了無解的難題。當年的陳歸寧縱火殺了那麼多的人,今天的她也雙手沾滿了仇人的鮮血。那麼,當年的陳歸寧用命運為代價,牽絆住了張雲坤殺人的腳步。如今,她只有用同樣的方式來懲罰秦禾了。

所以,她已經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思想準備,包括死亡。跟梅景鉉最後通完了電話,她就放心了。

現在,她是小五還是陳歸寧,已經不重要。小五或許無辜背負上陳歸寧的宿命,可小五已經無法解脫。陳歸寧也不幸經歷了最為慘痛的人生,可眼下,陳歸寧的鬼魂得親手結束這個自己創造出來的魔鬼——張雲坤。

於是她下了樓,看到了這旅館的院子後面擺著幾桶汽油。魔怔了一般,她靠近了這些汽油。

一些記憶片段,也在此時此刻襲來。

那是一個繁華落盡的晨曦,魚肚白的天空中,泛出一輪金黃的日輪。披著流蘇長巾的女人行走在瓷廠的各個角落,然後點燃一簇簇令人心悸的火苗。

她伸展著修長白皙的手臂,身姿綽約,一步步行走在熟睡的人們窗前。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那不是悲天憫人的笑容,也不是親和溫暖的笑容,而是一種釋放了所有人性的惡之後,瘋狂報復,瘋狂毀滅的痛快笑容。

在那一刻,陰陽尺徹底控制了她的心靈,使得她淪為了一個劊子手……

就在這死熬的等待中,小五想起了陳歸寧的一切。

十年,她整整在那個地方耗盡了十年的青春,最後卻落得一場大火燃盡了一切啊……

她還記得,那是1971年的初夏,她的家族走到了窮途末路。父母雙雙被鬥倒,數以萬計的家產被付之一炬。所有的親戚也都被流放。送走年邁的父親之前,父親拉著她的手道:「江西瓷廠的林廠長是我的生死之交。小寧,你去投奔林伯伯吧……」

於是,她跋涉千里來到了江西瓷廠。

十年,她整整在那個地方耗盡了十年的青春,最後卻落得一場大火燃盡了一切啊……

她還記得,那是1971年的初夏,她的家族走到了窮途末路。父母雙雙被鬥倒,數以萬計的家產被付之一炬。所有的親戚也都被流放。送走年邁的父親之前,父親拉著她的手道:「江西瓷廠的林廠長,是我的生死之交。小寧,你去投奔林伯伯吧……」

於是,她跋涉千里來到了江西瓷廠。

到達的那一天,江西瓷廠的外面站著一排排的人夾道歡迎,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許多人的手臂上還有斑紅的燒傷。

她默然走進了瓷廠,脫下了破舊的軍大衣,換上了勞動人民的粗布麻衣。

十年間,她唯一的樂趣就是教導那五個徒弟。試圖把他們都引到正當路子上面去。

十年的時間,真的可以發生許多許多的事情。但在江西瓷廠內,時間就是一日復一日,一年又一年的花開花謝而已……

在那十年間,她這樣的臭老九是沒有資格談婚論嫁的。而且,就算愛慕她的人再多,也沒有人敢娶了她。

畢竟,取了一個「黑.五類」背景的女人,自己的「清白」身家就沒了。

只有程禹例外,這個小徒弟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獃獃愣愣說了一句傻話:「陳師傅,您真漂亮。我在瀋陽見過的那些官太太,官小姐們,誰都及不上你。」當時,程禹只有十七歲,這番孩子氣的話惹得周圍人大笑不已。

她卻在眾人的笑話聲中,悄悄低下了頭,羞紅了臉頰。也開始了這十年間糾纏不休的一段孽緣。

但要說,什麼時候愛上程禹的呢?

那是1973年的一天,他們師徒六個在野外迷了路。

那個地方叫做野狐溝,顧名思義,晚上有許多野狐狸出沒。本來,他們是打算運一批鄉下人家打砸的碎瓷片回去修復的,卻困在了那個山溝溝裡面。到了晚上,乾糧吃完了,四周響起了野狐狸的叫聲,聽得人簡直毛骨悚然的。

她很內疚,是自己瞎指路,才讓大伙兒落到了如此的境地。

但幾個徒弟都對待自己極好極好,看她不高興,甚至想著法子為自己開脫。

「師父,您甭擔心,咱們這是響應了毛主.席的號召,以天為席,以地為床。風餐露宿,也是與勞動人民同甘共苦了!」沈遇安這麼安慰她,在廠里,沈遇安,程禹兩個是出了名的少年才子,時不時掉書袋,酸氣十足。

這話讓大伙兒熱鬧起來了。

陸修遠抓了一隻兔子,也是開玩笑:「是啊,要不是師父找到了這個風水寶地,我們還吃不到這麼肥嫩的烤兔子肉呢!」

吳青梁祖傳三代土夫子出生,無論是名山大川,還是窮山惡水,他什麼地方都去過。迷路了也是家常便飯。就推算起來星象算天文:「師父您看,大火星的位置已由中天逐漸西降,這股暑氣長不了了,我看一兩天內天氣就會變涼。我們還是趁早趕路,要不然立秋一到,晚上凍都凍不死咱們幾個只穿短袖的傢伙。」

程禹和張雲坤都沉穩些,只陪著她烤火,並不說話。

但是月至中天時分,外面的確冷得很。她情不自禁想站起來動作動作,腿腳都發麻了。又看幾個徒弟被周圍的野狐狸,野狼叫嚇得不輕,忽然間,她就有了給徒弟們跳一支舞的想法。在雲南,貴州等地,舞蹈常常用於祭祀或祈禱等活動,也有攘除災害的祝福之意。

她草草說了以後,幾個徒弟都大呼今晚有眼福了。

她是非常會跳舞的,那一天跳的是一支「小孔雀舞」。這種孔雀舞,一般模仿的就是孔雀的一舉一動。一開始,手指搖動,像是孔雀飛出窩巢,靈敏地探視四周,當它發現周圍沒有任何威脅時,才安然地走下山坡,在草坪上翩翩起舞,然後撥開草叢、樹枝尋找泉水……整個舞蹈節奏輕快、活潑、熱情。鼓點快速而輕巧。是她最喜歡的一種舞蹈。

她那天跳得十分盡興,幾個徒弟都看的如痴如醉。

只是最後一折腰的時候,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嶙峋的石頭,蹩了腳。

「師父!」是程禹搶先一步過來,接住了她歪倒向一邊的身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疼的臉色發白,檢查了下左腳,發現腳背上浮起一個血腫塊。

第二天早上,她還是不能走動,幾個徒弟都要背著她上路。她不放心前面四個徒弟,覺得他們毛手毛腳的,只有小徒弟程禹為人可信,所以讓程禹背著自己走了一天一夜。也就是這一天一夜的相處,讓她頭一次感覺到了男人的溫暖。

「師父,您餓不餓?我昨天偷偷藏了點大師兄烤的兔子肉,您餓了我拿給您吃……」

他們還發現了一株野外罕見的香蘭,程禹在一路上留下了記號,說是回去以後喊人過來挖走。

但她拒絕了:「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好端端的,我們挖掉人家移到那喧鬧的地方去做什麼?」

程禹立即笑了道:「是是是,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咱們不能把人家好端端的趣味給抹殺了,師父您說是不是?」

陳歸寧無聲地笑了,她很喜歡這兩句詩,一下子銘刻在了心中。

那一段路,其實很長,但是她感覺太短了。也就是那一天過後,她發現,自己很少去想那個只見了兩三面的未婚夫了,反而時時刻刻,都掛心起這個小徒弟了。但她畢竟不同於尋常的女子,處在這樣的時代里,也是處處身不由己。

等到後來,悲劇一一發生了,她才明白原來人的命不僅不由己,而且不由天。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鑒寶大師有妖氣[古穿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鑒寶大師有妖氣[古穿今]
上一章下一章

60.060 惶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