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失控

在紀隨州車裡吐這種噁心事情,尹約不是沒幹過。

當年就因為這樣,她被人狠狠地「罰」了一頓,當然是在床上。

想起那時的瘋狂,尹約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她開口求饒:「能停下車嗎?」

紀隨州想了想,把車停在路邊的花壇邊,示意她下車。尹約打開車門跳下去,扒著花壇吐了個天翻地覆。

然後她才覺得胃裡舒服點。

結果她吐完起身一看,發現身後的車裡空無一人,紀隨州不知道跑哪去了。

漆黑的路上偶爾有車子開過,除此之外看不到一個人影。尹約暗在黑暗裡漸漸害怕起來,趕緊鑽進車裡。

剛坐好就見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裡,紀隨州拎了個袋子走出來。他嘴裡又叼了根煙,有種壞壞的性感。

他走到車前一開車門,把袋子扔給尹約。

尹約打開一看,發現是一些清淡的食物。剛吐完的胃很不舒服,她又沒吃晚餐,這些東西來得正合適。

其實仔細想想,從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紀隨州對她還是挺照顧的。

可就是這份體貼,把她徹底給騙了。

兩人一路無話,到家的時候已近半夜。

尹約這兩天住自己家,這麼晚回去怕吵醒家人,動作十分輕柔。可她剛進客廳,樓上就有人趿著拖鞋下來了。

魏雪如一見她就熱情地迎了過來:「小約,你是不是喝酒了?」

「跟同事聚餐。」尹約隨口扯謊。

「我給你調杯蜂蜜,你喝了再上去。喝酒傷身體,你以後別喝太多。」

那話真像一個當媽的說出來,溫柔又體貼。要不是知道她有求於自己,尹約都要被感動了。

魏雪如拿了蜂蜜水出來,親自盯著尹約把它喝完,又抽了紙巾給她擦嘴。她這麼殷勤搞得尹約壓力很大,想起趙霜的事情,主動道:「我已經跟公司提了,這兩天應該會有迴音。」

「太好了,小約你真是個好姐姐。」

尹約在心裡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個好姐姐,把趙霜弄進文達,對她就是好事嗎?搞不好會跌得頭破血流。

可她要是不幫忙,以後必定家無寧日。她覺得自己還是自私一點得好。反正她也要辭職了,趙霜混得好與不好,都沒她什麼事了。

沒過幾天,紀隨州如約開車來接她。尹家住在城西的一處別墅群里,裡面的人家家境都不錯,眼光也高。

她以為紀隨州會開他的那些限量版的跑車來,沒想到開的只是一輛白色的雪佛蘭。趙霜在樓上趴窗口往下看,看到姐姐上了這麼一輛車,就跟她媽吐槽:「真是的,找這麼個窮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魏雪如卻很高興,戳戳女兒的額頭:「她要嫁得太好,你會高興嗎?」

「也是。」

尹約沒聽到她倆的對話,上車後跟紀隨州客氣了兩句。

車子一路向東南往T市開,開到某個紅燈處停下,紀隨州掃一眼尹約,問:「怎麼不系?」

「在包里,一會兒再系。」

尹約不習慣用這種奢侈品,更何況那東西還有別的深意。

紀隨州也沒勉強她,兩人一路無言,車子開了大約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落湖監獄。

紀隨州提前安排好一切,監獄方面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單獨的會面室,由兩個獄警陪同。他告訴尹約,見完面可以讓她和尹含一起吃頓飯。

他突然大發善心,反倒叫尹約心頭不安。他對她越好,她跌起跟頭來就越狠。

五年前的跟頭把她徹底跌怕了。

等見的時候,尹約拿出絲巾繫上,心情有些忐忑。印象里紀隨州和尹含似乎沒有這麼近距離地面對面過吧。

尹含被抓后紀隨州沒去看守所看過他,後來開庭的時候他也沒去。他真正做到了不利用手裡的權勢插手這樁案子,完全交由司法機關處理。

在失明的五年裡,這是尹約唯一感念他的事情。

兩人在焦灼的氣氛里等了大概十幾分鐘,會面室的門突然打開,一身囚服的尹含在兩名獄警的看管下走了進來。

他神情萎靡步履緩慢,整個人跟被掏空了似的。他低著頭不說話,目光遊離不知看向何處,一直到尹約叫他一聲,他才緩緩抬起頭來。

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移動的身體里像是沒有靈魂。他對著尹約既無熱情也無笑容,甚至在看到紀隨州時,那冷漠的神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但突然,他整個人像被點燃一般,瞬間活了起來。

尹約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弟弟迅速朝自己撲了過來。

那速度太快,她幾乎避無可避。

還是紀隨州手快拉了她一把。饒是如此,尹約還是撞到了旁邊的椅子,疼得她抽了口涼氣。

那兩個獄警在短暫的愣神后迅速反應過來,上前將尹含撲倒。

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尹含就被他們拖了出去。

尹約不死心,揉著紅腫的腳踝沖紀隨州道:「有沒有辦法再安排一次。這次我跟他單獨見面,他看到你可能會……」

說完又覺得不對。弟弟沒見過紀隨州,對他做的那些事也不清楚,沒道理會針對他。

而且他剛剛明明是沖著她來的。

紀隨州也是這個意思,會面顯然不能就此結束。他對尹含的反應還算滿意,打了幾通電話之後,監獄方面再次安排尹約姐弟見面。這一次條件嚴格許多,兩人隔著玻璃,按正常的探監流程走。

儘管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弟弟劇烈的反應還是嚇尹約一跳。他在另一頭情緒激動,雙拳猛烈拍打玻璃,動作大得連獄警都拉不住。

他張著嘴像是要說什麼,可又說不出來,眼淚不住往下流。到最後竟發展到拿頭去撞玻璃。砰得一聲響,玻璃微震,尹約的心也跟著抽動起來。

獄警沒能拉住,尹含一下就把自己的頭磕出個口子來。鮮血噴出來在玻璃上灑了一片,眼前是觸目驚心的血紅。

紀隨州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目光始終落在尹含身上沒有移開。

尹約被這一切刺激得手腳發顫,趕緊把絲巾取下來扔地上。尹含失控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人隨之癱軟下來。

獄警把他帶離去接受治療,尹約沒辦法再和弟弟多說什麼,會面匆匆結束,終究還是沒能撬開他的嘴巴。

離開的時候她不免擔心,紀隨州卻要她放心。

「不會讓他死,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他死不了。」

「還要搞清楚什麼事兒!」

「你弟弟顯然比我們想像的知道得更多,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很擔心你的安危。或許他害怕,你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尹約沉默不語。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麼不開口。警方帶他做過檢查,他的聲帶沒有受損。他明明有說話的能力卻選擇沉默,這種無聲的訴說更叫人心悸。

原本定好的家屬聚餐沒能吃成,監獄那邊的意思是治療結束後會立馬打電話通知他們情況,但不

允許他們陪同治療。

紀隨州和尹約都沒有在監獄吃飯的打算,和負責接待他們的相關人員握手道別後,並肩離開監獄。

臨出門前尹約被個獄警叫住,回頭一看是個熟人。

這人叫孟斌,尹約上次來的時候見過。他在這裡工作,是尹含的中學同學。因為尹含的關係,兩人很多年前見過一面,尹約早就將他忘了,他卻似乎有點念念不忘。

兩人間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尹含。

他們談話的時候,紀隨州走到一邊,靠在自己的車邊抽煙。夏日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攏起一層金色的光暈,有種淡淡的不羈的味道。他時不時抬頭看尹約一眼,狀似無意卻又讓人感到莫名的壓力。

尹約都沒辦法跟孟斌好好交談,匆匆說了幾句就告辭離開。

回去的路上照例是長久的沉默,車子過了一個收費站后紀隨州拐下高速,找了一處地方吃飯。

那地方一排的農家菜館,門口都站一人在那兒攬客,一見他們過來就圍上來招呼。紀隨州隨便挑了一家,要個包廂點了幾道海鮮,和尹約一道吃午飯。

吃的菜里有一道白灼大蝦,尹約夾起一隻漫不經心地剝著,因為精神不集中又一次扎了手。她有些惱火,把蝦往面前的碟子里一扔。

紀隨州盯著她看:「你最近跟蝦有仇?」

「不知道,總是扎手,我以後不吃了。」

「以後你專門雇個人給你剝。」

尹約就想起那天跟鄭鐸吃宵夜的情景。她問紀隨州:「那天那人真是你?」

「呵,不信?」

「太巧了。」

「我們倆身上發生的巧合還少嗎?」

想想也有道理,那麼大的事情都發生了,其他的一些小事真是微不足道。再看最近,兩人有意無意又攪合到了一起,尹約有時候想,既然避不開,索性就不管了。

只要不談感情,紀隨州也不算多讓人討厭。

這麼想著,回去的路上她就忍不住把剛才孟斌同她說的話跟紀隨州透露了一點。

「他說我弟弟最近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獄方考慮要請醫生給他檢查。」

「檢查什麼?」

「精神問題。」

紀隨州一個急剎車,尹約整個人一趔趄,差點撞到前面的置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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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不必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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