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葉安然的心一緊,但一直擦身而過,對方都沒有任何動作。
讓葉安然鬆了一口。
在菜店買了兩個西紅柿,拿雞蛋的時候葉安然猶豫了一下,最終挑了三個。
欣瑤身體打小就不好,大約是因為懷孕那段時間在監獄的緣故,生下后監獄的生活也不是多麼好,等到出院她就竭盡全力彌補,但她身上並沒有多少錢,又因為要躲那個人再加上學歷和帶有污點的履歷,掙錢更是難上加難。
她還記得最初的時候,住的是陰冷潮濕不通風的地下室,直到葉欣瑤四歲多時不斷地發燒差點去了一條性命,在醫生的指責下,她咬牙向老闆預支了一個月工資,又借了尤笑一點錢,才湊夠三個月的押金租了這裡。
不過之後的日子也因此更加艱難,原本還能每個月給欣瑤買一次肉補充身體營養的錢也沒了,尤笑雖然一直說她那裡不急,但到底只是同事,又是錢的事情,她不想拖太久。
今天餐館的老闆娘給了五塊錢,買不起肉,但多吃點雞蛋也能補充營養。
結賬的時候一共是四塊錢,老闆娘將找的一塊錢遞到她跟前,葉安然正準備拿手接,錢就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葉安然毫不猶豫的立即蹲下身子去撿,老闆娘的腳一下子伸到跟前,速度太快又太近,葉安然來不躲,髒兮兮的鞋底順著葉安然的臉龐劃過去。
葉安然身體一僵,站起身的時候看到老闆娘的臉上露出一抹怪笑,瞬間明白她是故意的。這家菜點的老闆娘一向看她不順眼,有次進過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她幾個買菜的聊天,看到她的時候,對她指指點點,目光帶著鄙夷。
其實葉安然能猜得出來,無非是母親整日喝酒,她未婚還帶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又坐過牢。
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生活在什麼階層的人,總是喜歡惡意揣測他人,並將他人身上的污點放大數十倍當做茶語談資,要是能順帶標榜一下自己,那就更好了。
葉安然並沒有惱羞成怒,儘管在生活和時光的磨礪下,她變得粗糙不堪,但也學不會大街罵人撒潑。而監獄的那些生涯,早已讓她對於羞辱麻木不堪。況且,她要長期在這裡生活,而這附近也就這麼一家菜店,要是真的鬧了起來,以後就只能去超市,超市離這裡有點遠,要20多分鐘的路,她上班時間早,超市還沒開門,等到下班走到超市,超市也基本上關門了。
走出菜店的時候,葉安然撇到門口還有一箱蘋果沒收,好像很久沒有給葉欣瑤買過水果吃,口袋裡還剩一塊錢,應該能買到兩個蘋果,葉安然想了想還是停下腳步。
「老闆,這個蘋果怎麼賣?」
老闆娘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兩塊五一斤。」
葉安然拿了兩個中等大小的,剛好一塊錢。回去的時候樓底下已經沒有秦墨的身影,葉安然鬆了一口,正準備上樓,一隻手橫穿過來拉住她的手腕。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護著手上的雞蛋,就怕打破,這個舉動讓抓住她手的人嗤笑了一聲。順著力道轉過身,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她沒有看她,視線定格在那隻圈著手腕肌膚上的手,溫熱的彷彿要將她燙傷般,她甩動胳膊,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回來逃走,但那隻手彷彿是用強力膠黏在她的皮膚上一般。
葉安然咬著下唇,惶恐的看著對方,心裡拚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抿著薄唇,目光沉沉的看了她許久,嘴角彎出一抹淺淡的弧度,似是嘲諷,又似是自嘲:「就這麼不想看到我,還是說害怕看到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葉安然撇過頭強裝鎮定的說,不等秦墨說話,接著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一路跟著我,在這樣的話我就報警告你。」
「報警!」
彷彿是聽到最好笑的話,秦墨的聲音帶著嘲諷的味道,讓葉安然不禁想起當年她每日跟前秦墨身後的事情。
「其實也不用報警這麼麻煩,我只要喊一聲,相信我男人不會放過一個跟蹤我的人。」她像是沒有聽到她那句譏諷,垂著眼角望著黑漆漆的下方,平靜無波的警告。
秦墨身體一怔,目光瞬間就冷了下來:「你結婚了!」
「和你有什麼關係。」葉安然面不改色,從前她一撒謊就臉紅,目光四處亂瞟不敢看人,可是現如今卻不了。
秦墨加大手上的力道,手腕的骨頭像是要被捏碎一樣,葉安然疼得抽了一口冷氣,不明白秦墨一個女人力氣為什麼會這麼大。
「回答我的話。」秦墨冷聲命令。
「當然不是。」葉安然盡量讓自己語調輕快:「只是正在相處而已。」她的臉上露出笑,像是掉入愛河的少女。
「看來你過得很好。」她咬牙切齒,眉宇間是藏不住的冷若冰霜。
葉安然依舊是笑:「還好。」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握著她手腕的手鬆開,葉安然趁機甩掉那隻手,秦墨抿著唇,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蹬蹬的跑上樓,握緊了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
原來這麼多年她過得還好,似乎當年的一切一點都沒有波及到她,似乎生活艱辛但還是很幸福。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明自己為什麼要開著車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就像她不明白之前在街上遇到她時,她整個人就像是跑了幾公里的快跑,心跳的異常的快。
她原以為相隔這麼多年,關於她的那些記憶早像晨露一樣在陽光的照射下蒸發不見,可是在見到她的那刻,那些紛繁複雜的過往清晰的閃現在他的腦海。
和周嘉怡一起坐在餐廳時,她的腦海中都是她的身影,一向善於隱藏心事的她,卻讓周嘉怡頻頻發現她的不對勁,後來更是拋棄了往日的冷靜和自製,隨便找了個借口將周嘉怡丟在餐廳跑回去,可是那裡早就沒了她的身影,她找了很長時間才在那家餐館里找到她,然後她又莫名其妙的跟著她到這裡。
她說她不認識他,她本該雲淡風輕的說一句,哦,是我認錯人了。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對方忘記她,不甘心那樣刻骨的仇恨,她竟然可以放下。
但她不會就這麼放過她。
*
賓客雲集的禮堂,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挽著爸爸的臂彎走在紅地毯上,禮台上的那個人穿著黑色的西裝,眉目如畫,從爸爸的手上接過她,握著她的那隻手溫熱細膩,身後巨大的屏幕上播放著兩人甜蜜的照片。
神父的臉上帶著笑:「秦小姐,你是否願意河葉安然小姐在一起,即便是兩人性別相同,即便是旁人反對,也從此愛她尊重她不離不棄忠誠一生,無論富貴和貧窮,無論健康和疾病,無論成功與失敗,都會不離不棄,永遠支持她,愛護她,與她同甘共苦,攜手共創健康美滿的家庭,直到死亡!!」
「不,我不願意。」她緩緩地開口。
彷彿一顆炸彈投進去,底下的賓客瞬間騷動起來,璀璨的燈光自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上照射下來,刺眼的讓人頭暈目眩。
「葉安然,你真可笑,我怎麼會喜歡同為女性的你,你父親也因為我用你做威脅即將鋃鐺入獄。」她揚起手將戒指拋在她的腳步。
她說了什麼,她都當做了耳邊風,只一雙眼睛隨著戒指而動,看著它從腳邊滾到台下,漸行漸遠,消失不見。然後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她的父親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帶走。
畫面突然一換,鋪天蓋地的報道出現在報紙、網路和電視上。
「據本台報道本市市長許天恆受賄、貪污、濫用職權案作出一審判決,葉天恆犯受賄罪、貪污罪、濫用職權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然然,不要恨阿墨,不要恨她,是我們家對不起他們秦家,她要報復是應該的……」
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從那天遇到秦墨,連續兩天,秦墨和她爸爸的話不斷的在腦海里相互交織的出現,她睜大眼睛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屋子裡很安靜,她甚至可以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微弱的月光透過正正方方的玻璃窗照射進來,讓這個深處不見五指的漆黑房間多出一點亮光。
望著自己熟悉的環境,葉安然緊繃的心終於鬆弛下來,雙手掩面忍不住嗚嗚的低聲抽噎。
父親被帶走,葉宅被封,□□被凍結,那段時間,她完全是靠著對秦墨的恨意支撐下來的,可是父親自殺前卻對她說了那通話。
究竟是為什麼,他們家被害的那麼慘,父親竟然還讓她不要恨,她那時想過要去問秦墨,可是她一直避而不見,母親也決口不提。後來坐牢,每日的艱辛讓她倒頭就睡,那些疑問早就拋在腦後。
大約是動靜太大,驚醒了葉欣瑤,她揉著睡意朦朧的眼睛,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媽媽,你怎麼了?」
葉安然連忙擦乾眼淚,輕聲道:「媽媽沒事,瑤瑤快點睡,明天還要上學。」
葉欣瑤乖巧的點頭,打了一個呵欠又沉沉的睡去。
她側頭靜靜的看著葉欣瑤,被子被她踢到腳底下,大約是冷,她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身體彎成半弧狀,一會兒揉鼻子弄臉。葉安然幫她把被子蓋好,不到一會又被她踢開,像極了她小時候。其實除了這個,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像她,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幸好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