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6 中彈
PS:借鑒《我們的父輩》前線野戰醫院部分內容,特此說明。
白尹踩踩腳下的樹葉子,鬆鬆脆脆的,很舒服,可現實卻是她聽到他說的這件事後,墊腳的樹葉子也碎裂了一地。她同情他,卻又忍不住想笑。真絕,居然打到了自己人!
「沒錯!」他並不避諱。
白尹眯起眼,不對啊,納粹軍校狙擊手,高強度的訓練,精英中的精英……當時的一戰和二戰,德軍狙擊手的準頭率非常之高,達到了令敵方聞風喪膽的地步,比德曼不可能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啊!
「比德曼,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白尹抓到頭緒。
「你……你看出來了?」比德曼一愣,遂,摸摸他那張長臉,咕噥道,「原來我表現的這麼明顯……」
果然:「嗯,你的表情和行為都告訴我,你鐵定出了什麼事。」
比德曼驚訝。
白尹趁機:「說出來聽聽,不然,憋心裡頭會悶壞的,你可不想再做誤傷人的事了吧!」
「是啊,已經出事了,子彈打中了一位上尉。」他攤了攤手,一臉沮喪和懊惱。
「哦!天吶……可憐的上尉先生!」待了這些年,白尹偶爾也學會了使用西式化的口氣,「到底是什麼事呀,你都不能集中注意力了!」
仰了仰臉,比德曼艱難地說出口:「我的哥哥……他在北非戰場犧牲了……」
白尹定了三秒,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北非戰場?那不是德國納粹幫著不成氣候的義大利人侵略非洲嗎?幫忙的人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了……
心頭一慟,白尹在心底暗咒,二戰死人的地獄。
瞬間,一股淡淡的憂傷,潮湧般漫上來。
白尹把教自己槍/法的比德曼當成了朋友,拋開戰爭之時的敵我雙方,聽到朋友說自己的親人死亡這碼子的事,白尹心裡邊不是滋味兒,就算對方是個侵略份子,正在侵略份子窩裡的白尹也幸災樂禍不起來……畢竟為人,她並不是冷血的畜生,她甚至有些同情對方。
「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吧!」
靠過去一點,她握住比德曼的手,想試圖告訴他,他們是朋友,他可以信任她,她願意給予他一點安慰。她談論他們兄弟的過去,是想安慰他紛亂難過的心情。
比德曼是個大老粗,但這個時候他卻敏銳的感觸到了白尹的心思。幾日來深切想隱藏的難過傷心,再也忍受不住,高大男人竟就那麼低下頭去握緊了白尹的手,受傷難過失親的痛楚,驟然爆發開來。
淚水滴落,砸到了白尹的指尖,白尹震動,心底一嘆,用了極其輕柔的語音:「我們坐下說,今天你想說什麼,我都有時間聽……」
「我的哥哥,從小就愛欺負我,可我還是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頭追著他玩……後來我們長大了,哥哥有了女朋友,可我不喜歡那個女人……呵呵,我就想著法子離間挑撥他們……唉,我很壞吧!我……很想念哥哥,真的很想……我想再見他一面……我們說好一起過節,一起看球賽、打籃球……可是現在,連他都離開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人了……」
聽他斷斷續續的說著,白尹不是很了解他的家庭,但根據她的經驗,她覺得比德曼的家裡,他的雙親可能都不在世上了。
白尹聯想到自己,要不是師父墨晉救了她,這個世界上只怕也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失憶、找不到親人、記不得名字,只有一些片段和小時候的零星記憶……
甩開飛散的思緒,白尹吸了吸微酸的鼻尖,輕輕拍拍他的背:「我也一樣想念我的師父,在我最危難的時刻他救了我,他就像我的親人,我信賴他,敬重他,也……敬愛他!」
比德曼側過臉仔細看著白尹說出最後一句,那微微浮紅的臉蛋,好奇地問:「你還有一位師父在身邊,可我身邊已經沒有親人了。」
「親人沒有了,你可以有朋友,不像我……我連親人是誰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白尹用中文喃語著21世紀自己的故事。
「你說什麼?」比德曼一頭霧水。
白尹緩過神:「哦,我是說,我和師父失散了。」一個穿越,一個仍在21世紀,標標準準的失散無疑。
比德曼吐了口氣:「抱歉白。」
白尹搖頭:「沒關係,我相信我和他最終還是會再見到的。」
那份對他的悸動白尹怎麼會遺忘?只要順利完成任務,她就可以回去自己的世界,可以見到他,救到他……這一次,換她來救他吧!
「我祝你好運!」不待白尹道謝,比德曼已經自發地說道:
「你知道嗎?我們兄弟已經半年沒有見過面了,可他現在死在了戰場上……元首說,戰爭很快就結束,結果呢?打了兩年了,戰爭還在繼續……我們不僅在歐洲打,還要跑去非洲幫義大利打……這豬腦袋的義大利……」
比德曼的情緒開始激動,他掙脫雙手抱住頭,扯起了本就不多的頭髮。
白尹空著雙手,愣了半晌,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是抱住他的雙肩:「你冷靜點,那不是你的錯!」
「呵呵,錯?是啊,到底哪裡出了錯?」他猛地抬臉,與白尹靠的如此之近,連汗毛孔都清晰可見,若是再近一步,幾乎就碰到了彼此的鼻尖。
比德曼的眼睛露出了憂鬱的色澤,定定地盯住白尹,好像穿透了白尹的臉,望向了他想窺探的地方,尋到了他兄弟的身影。
「……」白尹啞口無言,雖然她很想說,錯就在於你們那個元首,他最該死!可是,她不能這麼說,她不能保證比德曼對元首的忠誠度,能低於和她幾日積累的友情。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大呵。
條件反射地,白尹縮起脖子,一轉頭,赫然入目一高挑軍士,正往他們這方匆匆走來。
「盧卡-蒙克!?」
「上帝,真的是白小姐!」男子眼神轉亮,視線移到比德曼身上,話頭犀利一轉,「你——快放開上尉的未婚妻!」
「?」比德曼還處在自己的思緒里,隨著聲音茫然的抬頭望向來者,看到是盧卡,口氣變得越加的低沉,「上尉的傷怎麼樣了?」
盧卡-蒙克氣打不一處來:「臭小子,你不僅打傷我們上尉,還來泡上尉的未婚妻,你可真有膽子!」
「等等……盧卡,你的意思是——是比德曼打傷了弗蘭茨?」白尹大驚。
「是啊,白小姐!」盧卡-蒙克一臉憎恨,「這傢伙不好好打蘇聯人,居然把槍/子兒打到了自家人身上,還狙擊手,哼,要不是上尉攔著,我真想把他揍殘!」
「對不起!」比德曼垂下眼睛。
「夠了!不要再說對不起了!」盧卡冷冷地道。
白尹站起身,拍拍比德曼的肩膀:「好了盧卡,別怪他了!弗蘭茨在哪個病房,我去看看他。」
「哦……那就太好了!能夠在這裡遇上白小姐,上尉一定高興壞了!」
盧卡-蒙克像是聽到了什麼好消息,臉上頓時燦爛如花,把先前的不快和對比德曼的憤恨,拋到了九霄雲外,就像夏天的雷雨說下就下說沒就沒了。
「白尹,快來這邊,現在急需動手術,人手不夠……」護士長扯開與她的身形有的一拼的大嗓門,白尹隔了一條街都能聽到她特有的音調,「去手術室!」
「馬上來!」白尹嘆氣,回應。
「盧卡,我得去工作了……」手往左邊一指,她的腳步不由地也轉了過去,「晚些時候見!」
「白小姐,您答應我去看長官的!」盧卡眼角一癟,滿是驚訝的臉上顯露著急的神色。
顧不上盧卡是個什麼心情,白尹向他擺擺手快步走入院內。當她一頭扎進手術室,一眼就瞥到了躺在硬質鐵板手術床上的德國士兵。
她定睛一瞅,哎喲喂,那腰際的血水啊,就跟插了根水管似的正汩汩往外淌的歡暢。
手術室內只有一位醫生,一位護士,兩人的雙手都沾滿了紅艷的鮮血。
白尹咽口水,第一次見到血水鋪滿了整個眼帘,她有些吃不消。在以往的傷員中,她還沒有見過血流如柱的情景。而這一回,是她首次參與手術室的協助工作,自然她是有著擔慮的。
「愣著幹什麼?過來壓住他的傷口!」戴著口罩的男醫生,大聲對白尹喊。
白尹打了個激靈,壓住體內血腥氣的急躁小跑上前,一個激動下竟沒剎住,差點就撞到了那名護士身上。
「對……對不起!」
那護士眉頭一皺,並沒有說什麼,她手一指要求白尹站到她左手邊。
白尹慌張的戴上醫用手套,盯著眼前的一切,那滿眼的血紅,士兵的痛叫,竟再次發起呆來。
醫生:「手術刀。」
一旁的護士朝她瞪了一眼,白尹才意識到手術器具都在她左邊的桌子上,急忙側身去取。她顫著手捏住手術刀,正要交給攤開手掌等待的醫生,刀背卻打到醫生滿是鮮血的手指上,慣性使然,重重一彈,手術刀「砰」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白尹眼睛一瞋,脖子猛地一揚,怔望已趨於發怒狀態的醫生。
「出去,請出去,離開這兒!」由小聲到大吼,「滾……」直到白尹夾著「尾巴」倉皇逃出手術室,醫生才止住了難聽的咒罵。
跌跌撞撞地白尹,顫手扶上外頭的牆壁,額頭也抵在冒著消毒水味又被消煙轟的斑駁不堪的牆壁上。她反問自己這是怎麼了?她跟隨德軍上戰場又不是第一回了,今天這樣的反應太失常了,她雖沒進過手術室,可並不害怕見血呀……
吸氣,呼氣,深吸氣,放鬆……她喃喃念叨,努力壓下心頭的突跳。
「原來你在這裡。」
「漢娜……」豐/滿的漢娜走到白尹身前扶住她的小肩膀。
她和漢娜一同被分到這裡,兩人還經常一起值班,相比其他醫護人員,她們更親近一些。
「誰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第一次手術我就把鉗和剪弄混了。」她呵呵輕笑,手指毫不顧忌的探入裙內,將下滑的長襪拉緊。白尹歪歪頭也跟著笑了,氣氛變得稍微輕鬆一些。
「他……那位手術室里的士兵,活下來了嗎?」白尹轉頭去看漢娜。
漢娜收了笑,搖搖頭。白尹眼波下垂,咬住嘴唇不語。
一直到下午,白尹盡量讓自己忙的團團轉,試圖忘掉上午在手術室里笨手笨腳的窘迫小樣,忘掉戰爭期間不僅會死於戰鬥現場的人,還有更多死在手術台上的人。
答應某人的「看望」,似乎成了過眼雲煙,飄忽了一陣被血腥的風一吹就散了個無影無蹤,某白的腦袋裡也極為配合的全然忘了某件重要的事。
「白尹!」
「我在這裡,高奈利亞女士!」高奈利亞是護士長的名字,白尹一直覺得這個淑女一樣的名字,和她粗獷的形象很不符合。
「您到底都學了什麼?」護士長大人一下子換上了敬語,且語調諷意十足。
白尹:「……我,我不知道。」她這麼快就知道自己的冏事了么?真是好事不留名,壞事傳千里啊!
「你們是不是覺得,向元首宣誓奉上忠誠就夠了嗎?」
「……」白尹沉默加茫然。她啥時候宣誓效忠希特勒了?
據可靠消息:當上護士都要向小鬍子元首發個誓,保個證什麼的,事實上,乃們是知道的,白尹是個半路出家的主,老艾同志(艾德里安)給開的後門,她根本沒參加過這類的「畢業儀式」。
「然後,就能這麼簡單的當上護士了?」護士長持續著她滔滔不絕的反問。
「不,當然不是。」白尹下意識反駁,按常理就該直接拒接。再說她才不是因為這個事當上護士的==。
「維丁格醫生再也不想在手術室見到您了。」
「不會發生了,我保證。」她保證在這個醫療站里再不進手術室,她也下意識地做出讓對方放心的表情,至於今後做不做的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護士長鼻尖一哼:「換一下便盆、繃帶、床單……還有,一些烏克蘭女人在門口等著,請您挑一個助手,這事您總做得了吧?!」
護士長說完,也不看白尹什麼表情,一甩她粗壯的脖頸,留了個大後腦勺蹬蹬蹬的走了。
「記住,我們可不要猶太人!」這一句刺耳的飄入白尹的耳朵。
「是,高奈利亞女士。」唉,納粹對猶太人可真是憎恨無邊啊~!
白尹像個金魚似的吐了口氣,腳步鏗鏘快速有力,只一會兒功夫她就來到了醫院的後院草坪。
三名戴著紅十字袖標的德國士兵,站在七、八個烏克蘭人,確切的說是烏克蘭女人兩旁,等著某人過來挑妃子般的篩選。
白尹看了她們一圈,才慢條斯理道:「你們當中,誰有處理病患的經驗?」
她話還沒完,就有一大半人都舉起了手。
白尹:「那你們之中誰又會講德語?」
那一大半人仍茫然的舉著手,不過多了一隻手加入,白尹沒有在意,繼續不冷不熱地說道:「什麼是注射器?」
剛加入的那隻手的女人,慢吞吞地用德語說:「用來打針的。」
白尹盯著她:「打進衣服里嗎?」
「是的。」
白尹嘆了口氣,失望地轉過身邁步就想走。
身後那女人驀然開口:「如果衣服生病了,打針可是好不了的,我的縫紉技術可以幫上忙。」
一愣,白尹轉頭,停下的腳步重新走回去,語氣和緩道:「您有照顧病患的經驗嗎?」
她點點頭。
正想收了她入醫院,忽地飄過護士長最後那句話,白尹不得不問清楚:「您是猶太人嗎?」
「不是。」她的聲音很低,白尹並不關心對方的表情,總算找到了不是來打醬油混飯吃的烏克蘭人,白尹鬆了口氣。
因戰爭,許多烏克蘭人為在烏占區的德國人幹活掙飯吃。嚴格意義上說,他們這類為了生存,為德國人干正經活計的人,算不上是烏/奸,也不是所謂的背叛者。這頂帽子如果隨便扣上去,在戰爭期間對於平民也未免太不人道了。
對白尹而言,這位烏克蘭人是或不是猶太人,白尹都能接受,現在不過是問過場的事,若以後發生什麼,便與白尹無關了,她操心自己的事都來不急,才不會管那麼多閑事。
「好,你入選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剩下的人被士兵帶出了醫院,白尹招手,見那女人走過來,白尹問:「你叫什麼名字?」
「莉莉婭。」
「以後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問我。」
「明白了,謝謝。」
基本上下午的時間,白尹都在交待莉莉婭具體的工作,護士長並沒有布置其他任務給白尹,因為白尹晚上有夜班。
兩人在醫院的護士休息室里小睡了一會兒,吃過晚飯,莉莉婭就和白尹一起值夜班了。
入夜,銀月懸空,星光明亮,若大的醫院住院部,一張張病床相互挨著,過道不寬只餘二人可並排通過。莉莉婭和白尹放輕腳步的走過,不管痛的、困的、累的、醒的、睡的……他們並不會影響彼此的休息,這些素質不低的德國士兵,很好的保持著住院部的安靜氣氛。
白尹並非首次值晚班,對此已是習慣成自然,但莉莉婭卻是瞪了大眼珠,拿眼在住院部上上下下來回掃動。
白尹靠近她:「有什麼問題?」
「沒……沒什麼。」
白尹盯住她。
莉莉婭咽口水,輕聲地:「秩序真好。」
淡淡看了看四周,白尹不可否認的垂眼點頭。記得頭一回接觸,白尹也被眼前秩序井然的場面震懵了,呆怔了半晌,那個時候她就打心底佩服起德國人的行事作風。
「你去東面和西面查看,我到南面和北面查房。」分配好各自任務,白尹拿著小電筒,按部就班的進行查房工作。
事實上,這算不上查房,只能說是查床。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站地醫院的病患漸漸多了起來,不管是軍官還是普通士兵,都會排放到統間的空床位上。此地,畢竟不在德國國內,有足夠的醫院,有單獨的病房,此處只分重患、輕傷,不分官士等級。
白尹查完了南面,往北面床位移動。
「嗨,白護士,晚上好!今晚是您值班呀?」某士兵在白尹轉向他的時候,小聲問候了她。
「是的,晚上好!」白尹瞅了瞅他脖子上掛著的名牌,她總也記不住這些士兵的長名字,後來乾脆不看名牌也不去記他們的名字。
隨後,她掀開紗布查看了一會兒:「你……腹部感覺怎麼樣?」
「有點脹疼。」
「傷口看起來癒合的不錯!你馬上就可以上戰場了。」
「……你這麼快就不想看到我這張帥臉了嗎?」
話說,眼前的小帥哥長的很像白尹認識的一個人,她望向那對萌死人的藍眼睛,那個腦中的娃娃臉就開始飄來飄去,白尹甩頭,忽視腦中的娃娃臉以及那士兵對著她討好似的嘿嘿笑。她知道那是玩笑話,卻不在意的聳聳肩,轉到下一張病床。
身後士兵唉聲嘆氣:「白護士,您真冷情。」
白尹這才露了個笑臉,卻是背對著那士兵。
她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下一位患者,看到懸挂的病歷,白尹往受傷那欄瞟了一眼,這一位受了槍傷,子彈已經取出,傷口在右大腿上,白尹細看了一下,傷口處理的不錯,不需要她重新換紗布。視線上移,她看不清他的面孔,軍帽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那人似乎已經睡著了。
白尹瞭然,輕輕移動腳步準備查看下一位傷員,忽地,一個火熱的掌心覆上來,緊隨而至的大掌準確無誤的握住了她的皓腕。
那一下,白尹沒來由地一縮,心臟七上八下的亂跳,分明的男性大掌桎梏著她,愈抓愈緊,火熱微濕的溫度,燙的白尹狠狠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