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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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越淡淡地往枕上一靠,「朕情願在你這裡躺著,哪怕什麼也不做。」
蕭越登基至今未有子嗣,難怪對這一胎看得這樣重。厲蘭妡當然不會自負到認為他被自己的魅力吸引,只覺得沾了孩子的光,她淺淺一笑:「陛下若是得空,不如教臣妾寫寫字吧。」
「怎麼,你竟不通文墨么?」蕭越頗為意外。
她當然識字,通曉的卻只是簡體字,繁體字認能認出大半,要寫卻難。厲蘭妡面露赧然:「臣妾自幼家貧,不比宮中其他姊妹出身高門華第,請得起先生,閑暇之餘可以吟詩作對,臣妾沒有這個福氣。」
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吸引同情的機會。
蕭越點頭道:「卻是吃了家裡的虧,也罷,朕如今得閑,便親自教一教你。」
厲蘭妡含笑捧出筆墨,看著蕭越在桌上鋪開宣紙,穩然執筆。冬日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在他臉上,顯出柔和的側影,此時格外溫靜美好。
假如他不是皇帝,也許會是個很好的男人;也許他仍是個很好的男人,但有了這重身份,已不足以令人託付終身。
她與蕭越的感情,註定是交纏著無數算計的。
厲蘭妡將澎湃的心緒收回,繼續裝作專心聆聽的模樣。經過早期艱難的磨合,這些時日她越發溫柔體貼,這樣的好處是使蕭越習慣她的存在;缺點則是可能忘卻她的存在——她斬斷了外露的稜角,也意味著喪失了新鮮的刺激和誘惑。
自然,從長遠來看,這樣做是有利的。只有年輕的女子才具有嬌憨任性的資本,她不能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生過孩子的女人也許意味著氣韻的提升,同時也象徵年華的老去,無可轉移。
因此,儘管蘭嫵也能寫能畫,厲蘭妡還是要求蕭越教她——不僅僅作為平淡生活的調劑品,指導一位女性的過程最能激發男子的熱情,彷彿自己親手鑄成了一件藝術品,尤其那是他自己的女人。
在蕭越的悉心教導下,厲蘭妡進步神速,很快她就寫得一筆好字了。
自從蕭越免了她的請安,厲蘭妡便甚少往墨陽宮去,只偶爾過去應個卯而已——作為一名寵妃,總得適當擺擺架子,不然憑什麼證明得寵呢?反正她有正當理由:孩子在她肚裡動來動去,攪得她也不得安生。
甄玉瑾並不怪責她,來看她時亦言笑晏晏:「妹妹可得好好養息,爭取為陛下生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子才好。」
其他妃嬪也來看過她,說的幾乎都是一樣的話,臉上的笑容俱真誠無比。
厲蘭妡不禁疑惑地問小江:「怎麼她們看起來都如此和善,一點兒也不擔心我會威脅她們的地位嗎?莫非這後宮竟和睦至此?」
小江淡漠地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誰知道呢?」
厲蘭妡待要細問,他卻又消失了。由此厲蘭妡得出一個結論:除非系統自己主動告知,她想套話是套不出來的。
眼看著年關將至,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熱鬧,這份熱鬧與以往卻也沒有太大不同——雖然厲蘭妡不曾親身經歷過,實際的式樣與電視劇里模擬的差別也不大,加之她事先從蘭嫵那兒搜集了許多注意事項,因此好歹沒出岔子。
晚宴之上,她與其他妃嬪一處就座,沒有得到坐在皇帝身邊的殊榮——由此可見蕭越對她的寵愛也不算出眾。雖然因為腹中之子的餘威,眾妃勉強都向她敬了一杯酒,她也未嘗覺得多少榮光。
好容易挨過了新年,厲蘭妡肚腹漸大,舉動越發吃力,可能因為有一點產前抑鬱,她的脾氣也不像從前那般好。這不,她卧在軟榻上,才剝了一瓣橘子,還未塞進嘴裡,突然就朝小江開起炮來:「你不是說非凡的生育能力嗎?怎麼還是得拖上九十個月,你就不能讓它快一點哪?」
小江白了她一眼:「你當放錄影帶呀?生孩子又不能快進。」
厲蘭妡不做聲了,她這個大人一本正經地跟小孩子討論生娃的事,總覺得有點不合時宜——雖說小江只是個徒有其表的小孩子。
終於到了生產那日,厲蘭妡起先無比惶恐,甚至設想過無數過可能:譬如保大還是保小、或者母子俱亡之類的。加上殿里來了這麼多接生嬤嬤和太醫,就更使她緊張。
實際的過程卻輕鬆得多,她預想中的種種慘烈情況並未出現,除了多費了點力氣,一切還是蠻順利的。再說了,專心沉浸在生產這件事時,壓根沒工夫留意周圍的人,緊張更談不上了。
洪正四年五月二十八日,厲蘭妡安然產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其時距離她成為蕭越的姬妾還不到一年。
接生嬤嬤將錦被裹著的嬰孩抱到她身前,笑臉皺成一團:「恭喜厲良人,是位玉雪可愛的小公主。」
原來是個女娃兒。厲蘭妡心頭掠過的第一個反應是失落,倘若是個小皇子,她的地位便穩固了,可惜……罷了,公主也好,橫豎這是蕭越所得的第一個孩子,他不會不喜歡她的。
厲蘭妡重新振作起精神,伸出手道:「來,讓我看看。」
嬤嬤將孩子遞給她,厲蘭妡輕輕接過。細看時,只是一個淡粉紅色的肉團,眉毛淡得幾乎看不見,眼睛眯著,小臉緊巴巴地皺著,像某種怪模怪樣的動物,實在說不上哪裡可愛。
據說嬰兒剛出世都是這副鬼樣子,長大后就可愛了。
忽然聽到咯噔咯噔的腳步聲,厲蘭妡喜不自勝地轉過頭,本以為蕭越來了,再一瞧,原來是賈淑妃,她身旁跟著伺候太后的伏姑姑。
厲蘭妡待要下床行禮,賈柔鸞三腳兩步跨上前來,按著她道:「妹妹才生產完,正是虛弱的時候,別費事了。」
厲蘭妡勉強一笑,表示歉意。
賈柔鸞的嗓音又清又脆:「本宮剛在宮裡得了消息,立刻就過來了——我知道妹妹盼著陛下過來,不過陛下現在太儀殿同兩位大臣議事,恐怕分不開身。本宮原想著通報太后一聲,誰知她老人家耳目更為靈通,已派了伏姑姑過來,我們在路上遇見,便一同來了。」
伏姑姑笑道:「太後娘娘原打算親自來的,只是這幾日身染微恙,著實沒有精神,奴婢勸了又勸,又說初生兒體質嬌弱,恐怕過了病氣,這才說動她老人家,讓奴婢細細看了回去稟報。」
「有勞太后掛心,伏姑姑請自看便是。」厲蘭妡揚了揚下巴,讓接生嬤嬤將孩子遞給那位老姑姑。
伏姑姑看來頗有經驗,抱孩子的姿態又嫻熟又穩當,孩子在她懷裡既不哭也不鬧——也可能是因為天生性子不活潑。
賈柔鸞也湊在一旁看,伸出小拇指輕輕逗弄著,臉上那副愉快的模樣彷彿自己做了母親。她也不看著厲蘭妡,只道:「小公主的眉眼生得很像妹妹,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其實她的眉眼不算出眾,勝在臉型好看,五官分佈均勻。自然,奉承話怎麼講都可以,厲蘭妡也不在意。
「陛下早前就下了旨意,只待妹妹生下孩兒后,便晉妹妹為才人,妹妹且安心候著吧。」
晉位原是應該的,厲蘭妡恭敬地應承:「有勞淑妃娘娘了。」
「好了,妹妹今日受累了,本宮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養。伏姑姑,咱們走吧。」賈柔鸞提著裙擺,由幾個侍女簇擁著離去,伏姑姑則抱著孩子跟在她身邊。
厲蘭妡忙喚道:「娘娘,嬪妾的小公主……」
賈柔鸞詫異地回頭,「厲妹妹,你不知道宮中的規矩么?似你這樣低位的嬪妃,生下孩子照例要給高位妃子撫養的,怎麼,伺候的宮人都沒告訴你,陛下也沒跟你提起么?」
蕭越的確不曾提起過,但眼下要緊的是這個孩子,厲蘭妡的臉色一片慘白:「可是娘娘……」她虛弱地想追上去,然而渾身一絲氣力也無,連下床都沒法子。
伏姑姑看她目光如火,知道她很不甘心,便將手中的錦被遞給賈柔鸞身邊的秋雁,道:「娘娘,您先回去吧,這裡由老奴來向厲主子解釋。」
賈柔鸞果然抱著孩子快步離去,這裡伏姑姑款款走到床邊道:「厲主子,您切莫起了執念,這是宮中的規矩,誰也沒法子,何況這也不是一件壞事啊。淑妃娘娘位分高,家世好,跟著她,小公主不僅可以得到妥善的照料,以後的前程也會好些……」
厲蘭妡的嘴唇索索顫動:「姑姑只需告訴我一句直話,此事是不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厲蘭妡老實地回答,「奴婢不知。」
「因為你的眼睛,」太皇太后指了指自己的瞳仁,「你這裡寫得清清楚楚,你想留在哀家這兒,哀家想知道為了什麼,總不至於因為仰慕我這老婆子吧?」那雙老眼中精光輪轉,「還是說,為了皇帝?」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自己這點兒段位完全不夠看的。厲蘭妡連忙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太皇太后明鑒,奴婢不該起這種糊塗念頭,還請太皇太后饒恕!」
「你怕什麼,哀家又沒怪你!」老婦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這宮裡的女人,說白了都是皇帝的女人,即便你有這種想法,也算不得什麼大錯。何況咱們的皇上風流蘊藉,私底下戀慕他的人想必不在少數。」
既然已被戳穿,厲蘭妡索性大著膽子道:「太皇太后睿智,可奴婢接近皇上並非因為暗生情愫。」她小心地覷著老婦人的臉色,「奴婢幼時家貧,無奈之下才進了宮,在雜役房受盡苦楚,數月之前才去了漱玉閣,日子雖比從前好過了些,仍處處被人看輕。奴婢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扭轉乾坤,只有成為皇上的妃妾這一條路了。」